当前位置:八荒六合>书库>都市青春>风流市长> 36、穷山出刁民

36、穷山出刁民

    一散会,欧阳琛上车对司机说:“回家。”
    司机就驾驭着小车出了市府楼。市府楼在沿江道,而市委楼原是行政大区所在地,离这里有五公里,与解放公园一墙之隔。近几天这道墙给拆了,市委大院对外开放,武警站岗撤回到大楼里,所以小别墅楼,市委接待楼,公园就四为一体,全用一个大墙。
    小车抄近道在路经向阳村时就给堵上了。
    欧阳琛瞅过去,一排推土机停在马路边,欲推掉标致一个年代的红平房,听村里面一片哭声传过来,就下车走过去,见几个大爷大妈死活躺在推土机前,不让推房,又见周兰等年青人一边流着泪水,一边劝慰躺在地上不愿意搬家的人。
    他眼窝一热,悄悄退回来,给电视台打了电话,说:“这重要的场面为什么不见记者拍现场的?”
    台长说:“去了去了呀,你大部长做点好事,不拨款,借几个钱还是可以的吧?记者们恨不得五马分尸,老是过去的几台机子,怎能够用?”不等说完,这边就给挂上线了。
    欧阳琛又给崔永恒打了个电话,说:“向阳村三通一平,怎么没见你的人?”
    崔永恒说:“我正陪市长到第一监狱,向阳村只布了几个便衣,那边有事吗?”
    欧阳瑁旱:“平安无事,只是几个老太婆怀旧,哭得鼻滴当作冰棒吃的,围观的人把我的车也围在中间了。”
    崔永恒说:“这很好理解,昨日我摔掉一双破鞋子,拿了它翻过来复过去瞅了半天。”
    欧阳瑁旱:“你向来是一副无产阶级大无畏形象,怎么也上来小资情感了的?”
    崔永恒说:“碰上个实在的人,碰上个实在的年月,碰上的都是实在的问题,很能感动人的。只是市长很难到这鬼地方来,现在来了,印象又差,该不会骂娘吧?”
    欧阳瑁旱:“这只怪你平时不注重基本建设。”
    崔永恒说:“从古到今,牢房还有像修别墅的?坐牢的还有不挨打的?这幢牢房,也是历史,国民党留下来的。”
    欧阳瑁旱:“好了好了,张强报信有功,你要看着办吧。”
    崔永恒说:“我已打了电话,下文提前释放。”
    欧阳琛关上了手机,一进楼门,荷花甜甜候驾在一边,说:“你也兴早退的?”
    欧阳琛心一荡,说:“跟你学的,钟点工成了全天候的!”
    荷花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不敢看他,只说:“我也不知出了什么鬼的,走到哪里都不安神,只有进了这个屋里,才静得下心!”
    欧阳琛心里热呼呼,司马曼从来没有像她这样候着替他接东西。
    欧阳琛刚坐下来,见眼前又现出了一杯茶杯,顺势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二下,没有吱出声。
    自从荷花走进这个家之后,他才感觉家里有了家的味道,也明白了男女过日子的窍门。男女过日子,可以找同行,却不能找二个都有事业的人。书本可以告诉你爱情,却叫你读不出爱情,锅碗瓢盆里才有乐趣,是情感里的助滑剂,能把人凝结起来。他与司马曼一开始是全心的,后来漫不经心,再后就分心,中间就是缺少这种佐料。二人在一起生活,大多吃的是快餐饭,能撞得出火花吗?能够像太极拳四两拨千斤?
    荷花年轻,也不知他想什么心思,只感到他的手很烫热,传到她心里,好像热腾腾的。
    她慌乱中拉起他,说:“菜我已切洗过了,你来指导指导。”
    欧阳琛仍不放手,也不站起身,却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来,说:“我对你犯了一个错误,不知你能不能原谅我?”
    荷花吓了一跳,结巴说:“你……对我犯了……错?”
    欧阳瑁旱:“是,我曾经对你隐瞒了我的身份。”
    荷花把眼睛睁得如铜铃一般大,然后结节巴巴的冲着他嚷:“你……曾经?你的身份是副书记,曼姐告诉过我呵。”
    欧阳琛想了想,牵了她的手,来到电脑跟前,拿起鼠标,点击了《乌托邦》网站,打开大年三十的聊天记录。
    荷花从他的手心抽出小手,退了一步,直盯着他说:“你是‘幼稚小女生’!” 催眠般怔住的眼睛突然亮了,一把楼住了他的脖子,咽咽哭起来。
    好久,欧阳琛平静把她推开,说:“你先跟我说,你都毕业了,怎么还没有去上班呵?”扶她在沙发上,亲自泡了一杯浓咖啡,放在了她的面前。
    荷花抿了一口咖啡,说:“一言难尽。”
    原来,荷花毕业分配是到G县市人市局报到,再等待重新分配,可她一想回G县,首先是要和吴娃结婚,所以她干脆不回G县了,暂时借住在她同学家里。好在她手头上还有二份钟点工在做,她想攒足了钱,先退了吴娃那头的婚事,再考虑工作上的事儿。
    欧阳琛沉思了一会,说:“咱们什么也不谈,你与我之间,也好像什么也发生,一切顺其自然,现在的任务,就是进厨房做饭,你来指导我。”
    荷花羞涩一笑,先进了厨房。
    欧阳琛进来,极有耐心听她讲解如何做菜,起先,荷花还有那么一点拘谨,后来又回到先前那样,又不嫌厌烦地唠叨起来,说,鱼要吃醋,黄瓜切好加盐,爆炒出来,总是脆嘣脆嘣的。又说,味精止牙痛,醋治神经性皮炎,生姜止血。还说是专门从三零超市买的净菜,农药残留不超标,硝酸盐含量不超标,三废有害物不超标,
    欧阳琛没让她说下去,说:“你像电脑里在打字,不嫌累?”
    荷花不好意思,手摆弄篮子里的半成菜,讷讷地:“见到你,尤其是知道你是那个‘幼稚的小女生’,我心里好像鼓擂的,更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大官,居然还喜欢上网,能和普通百姓一起聊天,所以,我特想在你跟前说话,又不知说什么好,就……”
    欧阳琛手放在她肩膀上,仿佛自己年轻了许多,就问:“你谈过恋爱?”手底下像压在弹簧上。
    荷花找到他的眼睛,急表白地:“没有谈过恋爱!家里穷,跟我相了那个娃娃亲,我在网上说的都是大实话,过年过节总能和那个男人见到面。”
    欧阳琛也瞅着她,好紧张地:“他真的没有碰过你?”
    荷花眼睛毫不躲避他,说:“只有一次,就是今年的大年三十吃完年饭后,他把我哄到后山茅草丛里,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我就要亲,我小声喊,流氓。他说,流氓就流氓,就把手放在那……个地方。不过,那是隔了一层棉裤的。然后要扯我的裤子,我打昏了他,跑回了W城,直到今天,我也不敢回去。你的手放在我肩上,是第二个男人挨……我。”
    欧阳琛把她拥在怀里,仿佛她要跑似的,问:“大学都四年了,没人追求你?”
    她一阵躁动,后贴紧了,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说:“多呢!光信世间就收到了二十四封。我对他们说,我家里把我卖给了另一个乡下男人,他们这才死了心,再见到我时,像我身上有艾滋病。我倒是落得一身清静。”手不知不觉围上他的腰身。
    欧阳瑁旱:“你不报到只想做钟点工,是想早日退掉这门婚事?”
    荷花说:“是的。按现在的不变价格计算,他用在我家的送礼费,本金共是一千三百五十六元角五分,还有他家供我上学的费用。这在城里算不了什么,在我们山里,是一个天文数字。”
    欧阳瑁旱:“我给你一万元,连利息带精神补偿都在内,给他寄去,解除这门婚事。”
    荷花说:“我特想要这笔钱,却不敢要!”
    欧阳瑁旱:“怕我的官太大?”
    荷花下巴如鸡啄米似的。
    欧阳瑁旱:“还怕一个司马曼?”
    荷花不啄米了,却看着他,说:“不怕。看得出,她心里装的是另一个人,在电视里总出现的……那人。”
    欧阳琛不敢看她,用力搂了她,说:“你也有优势,年青,纯洁,一双做家的手。而我,老了……”
    荷花说:“你不老,只大我十四岁差一百零五天的……”
    嘴巴就被另一张嘴巴给压住了,她笨拙拙不知怎么好,渐渐迎合了,放在他腰上的纤手,也不知什么时候移到脖上……
    再从厨房出来,他俩已是手拉手了,见司马曼还没有回来,欧阳瑁旱:“我们来"忘忧"吧!”
    荷花温顺进里间拿了围棋出来,摆在茶几上,对阵起来。因为围棋对弈,思想集中,忘记了一切烦恼和忧愁,古人都称忘忧,或略阵、围猎、坐藩。
    荷花脸仍红如霞,落下一颗字,说:“你不是偷……情,就弈子,就像明代才子解缙说的那般,沉溺弈棋,不关心百姓的疾苦?”
    欧阳琛没有抬头,说:“你也会诗的?我今日例外,只是你打电话给我,我预感可以找到答案,就将检查监狱的事儿,都安排在明天,专门腾出时间来会你。”
    荷花心里泛起幸福的涟漪,口里说了那首《观弈棋》,鸡鸭乌鹭玉楸枰,君卧黑白竟输赢,烂柯岁月刀兵见,方圆世界泪皆凝。河洛千亩待整治,吴图万里须修容。何秘手谈国家事,忘忧坐隐到天明。末后说:“你不是明成祖,但不能学他的。”
    恰这时电话铃响了,荷花接了电话,对他说,“曼姐打来的,说晚饭有人请,叫我们先吃。这样吧,我去端菜盛饭,之后边吃边弈,你说呢?”
    欧阳琛站起身,像待老情人似的,揽了她的脖子,一同进了厨房。
    荷花还想说什么,直到齐心协力把菜饭搬上桌子,才举起酒杯说:“我求你一件事,到我们山沟里体验下一民情。城市的改革热火朝天,可农村的却是烟消火熄,没有一点动静。”
    欧阳琛放下酒杯,说:“不要急,过去是农村包围城市,现在是城市幅射农村。城市不稳定,城市没有新起点,农村就不能成为新城市。”
    “那也不能总是缩头乌龟,只能一动不动的老等待被动挨打啊?”荷花说,“你要知道,快五十年的等待,已使农民学会了忍耐,快五十年的忍耐,已使农民学会了如何等待。现在农民虽已看到了毒蛇,却还没有看到蛇的七寸,所以必须还要等待。”
    “不,我们没有等,我们是在抓对策,若一旦要出手,我们必须打中毒蛇的要害,绝不能再容毒蛇反噬!”欧阳瑁旱,“所以,我们没有等待,以陈副书记为首的‘三农’调研组,十二个县都派的有人。怎么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提起这个话题了?”
    荷花说:“触景生情。我在校园里,还看不出城里人与乡下人的差距,自从进了你家的门,却看到了四个字。”
    欧阳瑁旱:“哪几个字?”
    荷花说:“人间,天堂!”眼里流出了泪,不知是苦还是忧。
    欧阳琛筷子掉在地下了,半晌才问:“你是学政治的,简单说,农村的症结在哪儿?”
    荷花含了泪花拾起筷子,用餐巾纸擦净,塞在他手里,说:“简单地说,山区的部分农民享受了近二十年的改革生活,比文革那几年好,比旧社会还要差。”
    欧阳琛的筷子再一次掉在地,走过来扳过她的肩膀,说:“给我说实话,差在哪里?”
    荷花任他抓着,大声回答:“差在旧社会人少田多,近几年,人多田少,差在头税轻,二税重,三税无底洞,差在‘辛辛苦苦干一年,缴售粮食不得钱’。”
    这时,司马曼和玫瑰“吱“地推门进屋,听到荷花的话,也为之一动,却不吱声,听他们说下去。
    欧阳琛此时眼里没有任何人,几乎声嘶力竭:“什么叫轻,什么叫重,什么又是无底洞?”
    荷花怯怯瞅了旁边的二人,得到的是鼓励的目光,硬了头皮说:“头道就是政府的农业税,还不算重,人均不到二十元。二税是提留税,人均四十元左右。余下的三税四税,就是各地基层的摊派,少的五、六十元,多的一百元,远远超出了农民的人均收入。”
    欧阳琛问:“你们那里收入是多少?”
    荷花说:“不谈好的,也不说坏的,只说中间的,一四口人之家,一共四亩地,一年毛收入不过一千元,还要养一头猪,去掉生产成本,人均净收入才八十多元。而这些钱,还不够分下来的集资摊派,即使够了的,粮食直接收走了,只给一张白条子,还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拿到兑现款。”
    欧阳琛颓废捧起头,一声不吭的。
    司马曼作状地:“哟哟哟,这好的时光,又吃酒,又弈棋,还谈国家大事,真是有共同语言!”
    欧阳琛正愁一腔火气没有地方消,指了司马曼骂道:“大嘴婆,给老子滚!”
    司马曼一下了气上来,挺起胸襟,说:“滚就滚,不滚是你儿养的。”拉了玫瑰,进了她的小房间。
    本来玫瑰吃完饭,送司马曼回来,顺便想与她谈谈话,不想碰到了这般尴尬的场面,进了屋里,就埋怨司马曼说:“作为父母官,听到报上文件看不到的落后一面,本是火星乱冒,你怎么跑上去就泼汽油的?”
    司马曼动手收拾衣物,往二个大箱里装,说:“狗屁父母官,还有时间抠女人下棋?”
    玫瑰见她真的在装箱,知道他们的事儿闹到了不可开交的这田地,不想恰好让自己碰上了,怕是将来说起这个话把,一时有口难辩,洗刷不清,真让人抓住把柄,说成是有预谋,与司马曼串通在一起,颠覆和睦家庭,那就是罪人。所以她后悔不该找这个时候与她唠嗑,就打算先回家,想起不动,又问:“他在气头上,你真的说怎么啦就怎么的了?”
    司马曼说:“这只是时间长短问题,还非要像豆油灯挑明了说吗?”
    玫瑰说:“一时瞎灯黑火,你往哪里搬呵?”眼睛落在桌上一叠稿纸上,见上面写着:我与市长,心一下子到了嗓子边,身子就往桌子边上挪。
    司马曼只顾忙自己的,嘴上也不落闲的,说:“今夜到三零大酒楼去困一夜,明天再说。奔波了这多年,买一个大柴房还是买得起的。”
    玫瑰顾不上偷觑稿纸上写些什么的,听说她要住三零大酒楼,与中平挨近了,等于是往自己心病伤口上撒盐,一时无法阻止她不去住,心一动,说:“何必去花这不该花的钱,只是住一天二天,我手上倒是有一把空闲的钥匙,你先拿去用,买好房子就把钥匙还给我。”
    话一出口就失悔,政府大院宿舍的确是空闲着的,里面装修上乘不说,所有的陈设都保持原样,包括中平书房里价值上亿的古董,这样叫外人住进去,好吗?
    司马曼哪知她这一番心思,随口说:“那我还得看那把钥匙好不好用。”直到收拾完毕,示意玫瑰帮助提一个箱子。
    玫瑰面有难色,说:“不好吧?”
    司马曼就一手提一个,说:“怕他说我们是预谋的?”用脚扒开门,来到厅里,箱子放在两腿边,直瞅着正在下棋的欧阳琛,寻思怎么开口好。
    欧阳琛本是听到农村还有这悲惨的事儿而心感痛疾,才吼了她一句,无意往心里放,就继续和荷花对棋,听到厅里有了动静,抬头见是这一番情景,一时慌了,怔怔地瞅了她,结结巴巴地:“我刚才不是……那意思,怎么能说走就走?难道等一段时间都不行吗?”就起身要拿她的箱子。
    “慢着,你看着我。”司马曼狡黠地说,“你脸上怎么有口红颜色的。”
    欧阳琛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荷花急了,忙说:“我从来都擦不起那玩意。”就露了陷,落得欧阳琛一脸窘相。
    司马曼从容伸出手,说:“就这个结局,虽说不是感叹号,却也是一个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句号,我们更应该珍惜。”
    欧阳琛知是无法挽回了,极有风度地握了握她的手,说:“你等一等,我给你一个信用卡,那上面有钱。”就要往里屋去,却被司马曼一把拉住,说:“不用,听了你的这一句话,我就非常满足了,真的。”眼角里冒出二粒泪珠,在灯下闪烁。
    司马曼低下身,用尽力气,提起两只沉重的箱子,从拉开门的荷花身边走过,最后连头也没有回转一下。
    司马曼执意不要欧阳瑁和,也没要玫瑰送,她唤来的士,把箱子塞进了车内,对玫瑰说:“你走呀!”
    玫瑰这才走到欧阳琛面前,一脸歉意神色,说:“赶巧……送她回来,让你们闹的不欢……”
    欧阳琛已平静下来,提高了嗓音说:“这不关你的事儿!我想得开,这是迟早的事儿,因为她心里已装了一个人。只要有理性,为W城人的明天多想一想,她就会把这种爱窝在心里头。”
    玫瑰刮目相看,心里说,谁说他没有男子汉的风度?
    司马曼已是泪洗满面,挥手叫司机开车到后门等着,直到玫瑰的车超上前,才嘱咐司机跟着它尾随过去。
    政府大院宿舍虽说没有人住,但上下楼却是一尘不染。
    司马曼进门先看了楼下,心想这儿还马虎相,比八号楼强,可一上了楼,就动了不走的念头,然后跟了玫瑰,一一看了四个苑,从墙上四幅相片里得出了中平的隐秘,心里一阵颤抖,又看了书房,指了一张小床说:“我就睡这屋里。”
    玫瑰说:“这是我睡过的。”
    司马曼说:“我不在乎。”
    玫瑰说:“可我在乎……也罢,只是一、二天。”
    司马曼说:“我不想走了。用你今日跟着我的目的,咱俩做一场交换。”
    玫瑰盯着她,一字一句说:“你和他一起录制节目,是公事,谁也无权干涉你。但是,你对观众可以热烈、煽情,却不能用吞人的眼光扫描他。”
    司马曼没说什么,伸出小指,与玫瑰拉了勾。
    玫瑰又说:“你凡是写他的书、信,只能是他下了台,才能公开发表。”
    司马曼这才说:“你可以走了!”
    反宾为主,把个玫瑰差点给噎死。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