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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聚会不在酒

    W城气候怪,热起来焦沙烂石,寒起来凝冰裂地。眼下入了春,北风吹在身上,像刀子般的割人。
    荷花从村里逃了出来,再也不敢贸然回家了,等到上班这一天,听了网友“幼稚小女生”的鼓励,揣了一叠求职钟点工的广告,先上市委后院小别墅楼张贴了一番,后又来到闹市区,往电线杆和墙疙瘩角进行张贴。到了上午十一时左右,当她刚拢身耸入云天的三零大大厦跟前时,前面一阵震天的鞭炮声,把她吓了一大跳,她下意识向前瞅去,谁有包了天的胆量,禁鞭快三年,还敢这般顶风而上?
    她镇静下来,仔细一看,只见主楼成“品”字高耸入云,造型明快,错落有致,裙楼玉带环腰,别致精巧的楼顶与色彩明丽的阳台交相辉映,美仑美奂,映衬出优美流畅的天际线。正中前主楼六十八层高处,悬挂着一幅硕大字的标语,上面写着逗人的话:请你上面坐一坐,美得你三天吃和乐。后二栋主楼同出一辙,挂的内容可不一样,左边:三是杉林的杉,零是彩霞的霖;右边:杉霖上的五颜六彩,伴我奔前程。
    这是天天在电视里出现的广告词。
    她突然想起九天前那个想强暴自己的男人的叔伯姐姐牡丹给自己的名片,那正赫目印着,牡丹正好就是这个庞然大物的总经理。多少次,她想找牡丹,并不是回答出国留学的最终考虑结果,而是希望通过她,向吴家正式提出分手,可她不敢,世上还没有胳膊朝外拐的人。
    荷花揣了一颗复杂的心,随着看热闹的人群涌过去。刚拢近大楼边,大门里透出一股强大的热气,直热着她像冰窖的的心。
    三零大酒店楼的剪彩仪式正在进行,主持仪式的靓女,荷花不认识。剪彩的一男一女,那女的是牡丹,那男的她也不认识,但能猜出来,一定是牡丹同居的男人。因为大年三十那一天,吴娃跟她吹过牛逼,我姐夫是副省长,赶明日就是中央委员哩。
    荷花来不及细想,听人群里一个人说,日姐姐的,这大楼多高呵,我刚才往上瞅,头上的帽子就往下掉了。人家一栋楼要十年,而三零像种了尿素的,三年就结了壳。另一个说,走,咱们上旋转餐厅,看W城的全景,比坐飞机还要看得细,还包你吃喝不要钱。一个说,你不看人家都在排队吗?瞧你这样,衣冠不整还不让上哩。另一个说,你们瞧,这哪是在剪彩,活像是在结婚,要是那靓妹头上蒙上块红布,手上彩带一牵,多像电视里拜堂的镜头。一个说,喂,看后面一排的,副省长,市里的付书记,还有个戴肩花的老头呢#蝴们怎么不一起来剪彩呵?另一个说,我早看到了,你看他旁边的那副书记多尴尬,禁鞭是市里定下来的,人家不买账,还敢当着他的面来炸鞭炮,看他怎么来收拾呵?一个说,少见多怪,人家有的是钱,认罚。另一个说,这就对了,是故意设的套,以这个名义给公安的拉赞助。喏,几个值勤的听见了,像聋了耳朵似的,保准等几个人讲完话,公安才上来。
    果然,简单的祝词之后,公安咋咋呼呼鸣了警车过来,主持仪式的靓姐笑盈盈迎上去,说,先进去喝茶,罚多罚少一句话。公安的说,公事公办,罚一百万走路。靓姐说,这就去办,支票、现款都行。
    荷花看在眼里,听进耳朵里,重重叹了一口气,暗自说,我认栽了,一个吴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这个比庞杂还要庞然大物的靠山。
    荷花心灰意冷地远离庞然大物而去。
    荷花眼里的靓姐就是白玫瑰。在人们的眼里,今日是酒楼里开业,剪彩是例行的。但在玫瑰眼里,就像有人议论的那般,电视里牵着彩带是结婚的镜头,不详之兆。她和牡丹本想打公平竞争之牌,可短短的几天,却像是二百年,跟资本主义经济市场一样的历史。不用多说,在这场情感的竞争中,成了输局的是她。原因很简单:她不是女人,至少不是中平心中要的女人。除性格以外,她还是女人,只要女人有的,一点也不缺,并且是杂交的优良品种,年青漂亮不说,还让三零集团长得更年青更漂亮。三零大酒楼如此快的速度竣工,有她的一半的功劳,可是,这有什么用呢?
    正想着,严沫走出来,心疼说:“大喜的日子,又走了什么神的?”
    她是初二随同中平与玫瑰一起来W城的。中平本不想要她介入三零的事儿,可又碍于情面,加上自己对将来是否能够从政拿捏不准,所以只好听由她做出选择。在初三三零集团的工作会议上,严沫主动拿出她在哈尔滨和上海上辈人留下来的房子作抵押,以艾新觉罗严玫的名义入了三零的股份,出任了三零上海子公司的总经理。
    玫瑰回过神,作笑说:“我有吗?只有到了今天,心才吁出一口长气,了却一桩心愿。”
    严沫说:“他……给你交底了?”
    玫瑰撒娇说:“妈,看你扯到哪里的?”话里却写明了:哀莫大于心死。
    严沫没看出破绽,仍高兴说:“好了,模特队在等着你,说你要求凑兴表什么演的。”见玫瑰不动身的,奇怪说,“怎么啦,一脸六月雨的?”
    玫瑰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苦愁,浩叹一声,仿佛拔了轮胎嘴的。
    严沫这才知道被她假象所迷惑,告慰道:“我也知道你挺矛盾的。娘从未强摁了你的头去喝水,只是提醒你,中平虽说心底里有牡丹的成份多一些,可也没说心里容不下你啊?何况,凭着他给你的股份,凭着我要出山的身手,咱娘俩一辈子几代人也够花的了。”
    “又谈你的股票,我担心你会惹出来祸。”玫瑰一听股份和出山,气不打一块出,“说好了不要你出山,你偏不听,要是真让巡视组知道了,岂不是给中平雪上加霜吗?”
    话出有音,原来初一的那个晚上,严沫坚持要上X将军的家,原以为可以倚老卖老掏掏X将军的情报,不曾想到被X将军软兼之揭了老底:您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怎么像小辈儿不懂我党历来坚持的用人程序和原则,四处刺探人事信息呢?另外一点,无论刘中平同志将来是什么结论,您都要好自为之,不要插手他和玫瑰的任何事情。严沫可不是好惹的葱,鼻子哼道,我一辈子是从好自为之混大的,我当然要好自为之。中平这才明白X将军白天所说的话,无论对与错,严沫是为了自己才这样四处活动的。因此,他直嚷道要打“拖拉机”,还说,这几年兴“拖拉机”,是时尚娱乐,扑克里的围棋,玫玫,你说对不对。玫瑰说,是呵,要打好就要会记算,稍一失算,全军覆没。小辈儿一唱一伙,老辈儿顺坡下驴,结束了冷战,坐对家打起了拖拉机,直到午夜才散场。
    巧的娘碰撞上巧的爹,这一次综视组带队正巧是×将军,可不巧的是人家初五来到了W市之后,压根不与中平和严沫见面,直到今天三零大酒楼开业,也许是面子上过不去,这才在剪彩仪式上露了一面。陪他来的还有省里的付省长陈国良,就是原D市的市委书记,还有W市的付书记欧阳琛。
    严沫听女儿在埋怨自己,说:“中平的情况很糟糕吗?不再任职了?”
    玫瑰有点不近人情的:“这不明摆着的,都是你四处刺探信息惹的祸!这几天我哪合过一次眼睛?他闲在家城闭门不出,成天在电脑上捣腾什么,我问他,你写什么呀?他说,向组织上写交待。”
    严沫说:“若是这样,我非得找到中央去。”
    玫瑰说:“没用的#涵还认识你,一个正局级,甚至恨不得把你暗中杀死!”
    严沫说:“你把我糟蹋得一文不值!凭什么要我死?”
    玫瑰说:“有你一天活在世上,我爸的形象就会随时受到牵连,这还不够?”
    严沫半天没吭声,浑身有些颤抖,良久才叹道:“但愿我这把火只烧自己,不要连环八百里!只是中平的结局,你的走向,都搅在一个节骨眼上了。你现在已拿到了电影脚本,真想去拍什么电影,这辈子就甭见到他了,我也只好把你的股份抽走,上海公司也不干了。”
    玫瑰正欲开口,红玫瑰兴冲冲过来说:“家门,全队都等着你打第一炮,表演给心爱的人看呢!就怕你挂了二年的靴,这麻花扭不起来。”
    红玫瑰是玫瑰的好友,玫瑰离开三零模特队之后,红玫瑰的副队长才转成了正职,成了现在模特队的头儿。
    玫瑰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儿,自顾说:“一头一尾,善结善终,再为他表演一次吧!走--”随同二人上了楼。
    绰约多姿的时装表演开始了,离T字型舞台最近的宴席也拉开了序幕。中平居中,左边是×将军,是旁边空着的,预留给玫瑰的。右边是陈国良,紧挨他的是牡丹,依次是市里的欧阳琛付书记及其它要员。
    牡丹是主人,今天是淡妆浓抹,打扮的像新娘。如果说玫瑰的漂亮处处隐含着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傲气,她则平易近人,对谁都是笑脸相迎,而且笑得真诚,笑得亲切。她瞅准机会,对年近四旬的欧阳琛妩媚一笑:“欧阳书记,刚才手下的乐晕了头,一时把你炸吓一跳,我先喝一杯,算是认罚!”
    欧阳琛炸鞭那伙是有一阵尴尬,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你三零再有钱,也应该尊重一下父母官,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冲了中平来的,照了中平一面,只感觉他是个宠儿,却看不出他有什么精明之处,用W城话来形容,就这水平。
    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口里却说:“现在天上飞的,地上跑的,电视里播的,都是三零的广告。破清规戒律,我想该是三零的另一种广告效应吧?!”
    牡丹说:“书记大人,我们冤呵,姓资的与政府红头文件相撞,岂不是鸡蛋碰石头!”
    ×将军没参与他们的话题,不眨眼地瞅着一个个使尽浑身解数,展示三零时装、冬装、泳装的表演,见玫瑰仍有着公认的风范,尤其最后穿着轻秀似蜜,柔嫩如水的婚纱,更是风姿秀逸,就低声对中平说:“我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学经济的,二十七、八的年龄,扭扭捏捏,真还是时装表演天桥的一朵花!”
    中平“嘿嘿”两声,说:“平时相处在一块儿,还看不出来。现在一细看,一身华贵和光彩,拎得出水。”
    ×将军话里有话:“既是这样的,怎叫她神情恍惚的?”
    中平吃了一惊:“这就奇了,谁也没去招惹她!”
    ×将军投石问路:“是不是跟你剪彩的姑娘,给她有点……刺激?”
    中平认真说:“我笨,看不出来。平时,我总是一碗水端平。今日,只是牡丹她是大酒楼的总经理,出面剪彩该在情理之中。”
    ×将军反问了一句:“情感这玩意能像水一样的端得平?”
    中平避开他的目光,换了个话题,说:“嘿嘿,这次……考察企业,没发现……”
    ×将军脸色一沉,说:“你还没有吸取教训吗?但我仍要提醒你,在实际办事中,她们一句话比一般人重,一分钱比一般人经用,这也是你的本事呗!”
    台上已换了名家的相声、小品和歌唱之类的节目,厅里的欢笑更加浓溢。欧阳琛也受了渲染,感叹道:“我来的时间不长,三零的名气倒是听了不少。今日眼见为实,确实给我们W市的企业树立了一个形象。硬件,全智能的,在美国也是少见的。软件,也数得上一流的,服务员一个个如过了筛的,连托盘的手是白手套裹着的。至少,吃饭的不会因为品味而吃不下饭。”
    牡丹哪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却装傻般的,说:“欧阳书记不愧是留学美国的,话里都是带艺术的,嚼不透!”
    陈国良一旁说:“欧阳书记是文化人,吃饭也讲文化,见了不起眼的人,吃饭倒胃口。”
    牡丹作态说:“那欧阳夫人一定是嫦娥脱生,国色天香的!”
    陈书记又加了一把火:“欧阳书记是事业有成在先,最近在张罗婚事,准夫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司马曼。”
    牡丹真吃了一惊,说:“就是电视台的节目主持人?”见陈书记只笑不吱声,赞口不绝,“真是天仙配#糊的节目,倾倒了亿万人呢!”
    “谁倾倒了亿万人?”卸了装的玫瑰走过来,仍是风采夺目的,问,“得到牡丹姐的亲眯,决不是一般的角儿!”
    牡丹继续作状,说出了司马曼的名字,补充说:“一家报纸说过,说她主持的节目,飘着深沉、温柔、渴切和探索的味儿!”
    玫瑰这才明白过来,回忆说:“我和她打个交道,我参赛的那一次,是她主持的。你讲的是她台上的风格,台下却是跟你一样,贤妻良母型的,温柔、体贴、多情。欧阳书记,为伊人干一杯!”坐在×将军的身旁,举起酒杯,就要和欧阳琛碰杯。
    欧阳琛却用手打住了,眼瞅着牡丹,问玫瑰:“是吗?牡丹小姐贤妻良母型,表现在……”
    玫瑰截然说:“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当然看出了他的心思,正因为自己无意中说了司马曼与牡丹“一样”,听者却兴味未尽,人家都说现在的男人,孩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这位副书记一听到夸自己老婆,就非要刨跟刨到底了。她很会做顺水人情,自然要顺杆爬猴,不动声色奉承一番。“你要说牡丹小姐具体表现,怎么跟你说你才相信?她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打个比喻:若是你和陈省长两人去见她,她手握着你欧阳书记手的手,脸却朝着陈省长笑,嘴里说的,还是两个人听了都舒服的话,这就是咱们牡丹小姐为人处事。”
    “你这个比喻实在是精妙,很文学!”欧阳琛自然是一脸光彩,默认司马曼的确和他有这层关系,把酒杯往边一放,一语双关说,“我一向是不吃敬酒,却也不谢绝罚酒。”
    玫瑰知他的用意,晚来的要罚酒三杯,说:“今日那一串鞭炮,我可是认罚了的,支票刚拿走。”
    陈国良笑道:“一般人罚五百,你呢,顶着风浪上,也给我们抹了脸,要加倍罚!”
    玫瑰见轻易地转移了视线,抿嘴一笑:“我没有D市人抠门,大恩大惠,一百万,连收据都没有要。”
    ×将军面无表情,口里却很生动:“中平,你做坏事,让人哭笑不得,人家是千金难买一笑,你倒好,千金买了个‘示威’!这样吧,什么时候到我门口去‘示威’,一天炸一次,让我也享受一下你们的贡献!”
    中平“嘿嘿”两声,话里带了柄的:“也许会有这一天的,只炸一次。”
    ×将军有了笑意:“可不能炸原子弹罗!”
    中平说:“原子弹没人民币值钱。要炸还是炸鞭炮,那张罚款支票带几位数?”
    ×将军说:“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玫玫,你当证人,到时可不能做缩头乌龟的。”
    玫瑰说:“你到底是军人,学孙子兵法的,话里藏着计,叫人费解。”
    ×将军笑容可掬,说:“费解就不要去解,一解反而霉了头。就说你在台上走猫步,身上脸上都有光,可眼神是带哭的,该不是闻了催泪弹?”
    玫瑰说:“那是激动,好久没听到迪斯科的动感节奏,想到可能是最后一次留下这脚印,你想人家心里不像撒了味精的?!”
    ×将军说:“看着你长这般大,还是第一次见你多愁善感。”
    玫瑰说:“人总是在变化的嘛!小时候,你到我家看我爸,还抱我亲我,现在你敢吗?”
    ×将军笑开了菊花似的,说:“小丫头辫子,拿我老头开涮!来……喝一杯,看到你长大成才,把个三零弄得像你一样,鹤立鸡群般醒目,更是百感交集啊!”
    玫瑰说:“我才不像你,一点也不‘焦急’,一个巡视代表团,浩浩荡荡,恨不得海陆空都要上,我们‘急’过吗?就像你那时打小日本都不用急那样。”抓祝蝴话中的“交集”,含沙射影了一通。
    X将军岂有不懂的,一时语塞。
    “白助理,人家欧阳书记的一杯酒,翘首以待,你还想赖掉吗?”中平见话过了线,忙车身对陈国良说,“老领导,这杯酒是歉意酒,只因为了我,让你受牵连了。”仰头喝干了杯中酒。
    陈国良也举起酒杯,说:“要说歉意的话,我应该感谢你,因祸得福哩。”喝了酒,亮了杯底。
    不知内情的人,以为他俩在打什么哑谜。细说起来,这里面又是一个故事。
    陈国良中平下乡时的区委书记,中平恢复高考第一年,那时成绩分数并不是主要招生条件,关键是陈国良亲自为他写鉴定,才使中平上了北京大学,所以中平一直把中平当作恩人。当D县在县改市外贸收购值达不到一亿元这个指标时,中平给了D县一个六千万元的防寒服订单,为D县顺利县改市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双方的合作又延伸到中平在D县买下了四荒地,在上面建成了现代都市,其中在欧洲资本市场贷款的五亿美元,其中有一项,必须要有政府出具书面担保。陈国良正好是县级市的市委书记,为此事举行了好几次的常委扩大会议,认为三零能在四荒地建立一个现代都市,既有D市的股权,又能拉动D市的国民经济,是一件双赢的大好事。所以,D市政府出具了政府担保文件,才使中平得到了那笔五亿美记的贷款。不想事后有人举报到中纪委,问陈国良与中平是什么关系?有没有金钱与权利的交易?因此陈国良被停了好几个月的职务,他自己也不曾想到,当中纪委就D市担保审计结束不久,自己很快就被提了副省长。
    中平跟陈国良喝那杯酒后,立起身,丢给牡丹一个眼色,对玫瑰说:“今日朋友多,我们每一桌都得走马观花过一遍。”待玫瑰和欧阳琛喝完后,下了桌子,悄然对玫瑰说,“无缘无故火什么?”
    可玫瑰连脸儿也不给他一个,落后牡丹半步,拉长声音,说:“我有火吗?”
    把个中平呛得不再说什么了。
    紧挨大厅边上装饰有十几个包厢,全是以鲜花命名的。包厢里没有大厅奢华,却是古香古色。《冬梅》包厢里,全坐的是女客,有的是中平至亲至爱的人。在美国定居的前妻兰叶,携了儿子瑞杉回来了。女儿雯霖肚子里怀下了和黑歌星的胎儿,也从香港回来了。他们从各处聚集在W市,不仅仅只是参加三零大酒楼落成大典,更重要的还要参加三零重新调整股份的董事局会议。来自美国的兰叶也想给竹叶补一个葬礼。梅叶和第一任秘书叶小菲是W城人,她们也在这间包厢里。
    大人们在聊天,瑞杉抱着摄相机,梅叶的女儿媛柳举着照相机抢抓众人镜头。
    这时,中平带着二朵花一齐进来,说:“哟,这边更热闹,记者和摄影师都俱全的。”算是开场白。
    虽说他们回来时,他都分开见过面,现在全聚在一起,如同恩恩怨怨汇集在一团一样,叫他难得跨进来,也难得说好开场白。然而,出现在他面前则完全是二回事,恩怨仿佛不存在,一个个红光满面,全身洋溢着喜悦的光芒,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与象征着三零利益的三零大厦捆绑在了一块。
    所以,听中平一说话,一屋人的目光和闪光灯,都“唰唰”堆在他仨的身上。
    男的虽说不是帅哥,却保养的好,头顶有些空,腰里还没系上轮胎,天庭泛着一般人没有的光泽,圆圆的鼻头肉啾啾,一看就知道是个富态相。
    一左一右的两朵花,红颜绿鬓,如刚出水的睡莲。
    三位一体,搭配成城里最流行的蓝黄紫。
    中平第一杯酒举在兰叶面前,脸带窘意,却也很诚挚,说:“兰叶,一直想……去美国,一直都未去成,对不起。今日合家团圆,又是象征着三零标致性的三零大厦落成,这杯酒是我敬你的,过去有什么不对的,请人多担待一点,该谅……”
    “我回来不是冲你生气的。人既然来了,就什么话都不用说。”兰叶白了他一眼。她比中平小二岁,在他眼睛里,可明显地老了,当年光洁柔软的手臂,有一点松,像用旧了的羊皮鞋,舒适,但老旧了。那只当年整日温润如玉,饱满地圆涨着脸蛋,像吸足了水的嫩芽,现在,只是张老羊皮了。然而她的精神很好,见一屋子都是孩子,不容他眼睛里想些什么,就截住了他的话头,主动拉开话题了,“一晃就是四年,W城的变化大,你的变化更大。刚走那阵,我替你还揪心,借来的十几万,手脚一大,没几天就见不了铜子的。现在看了,定了心,靠几个……人辅助,走到这程度,也难为你的。”就先喝了杯中的酒。
    中平面对小菲,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愧疚怨仇,可心里仍有些不安。她没有牡丹玫瑰那样出众的姿色,属于那种需要多看几眼,才发现越看越耐看的那种女人。加上她有才气,看男人是低不成高不就,所以她现在仍是单身。造成这一局面,多多少少与做了自己第一任秘书有关系,社会常认为女秘书是老板的附属物。她曾在他面前叫过屈,说,我是晴雯的命,枉背了虚名。他说,我也不能用什么来补偿你,香港商人一般给秘书百分之五的空股,我抠一点,只给一个一点。她很感动,说,你的这个一点就是成千万上亿的,我无功不受禄,我不会要。但在我刚起步的时候,你借我一点钱。他一次性借给她五千万,去了几趟中东,准备拉科威特的客人入股,在三零山庄附近开发石油。因为科威特客人已经探明,三零山庄地底下有大量的石油,又由于石油涉及到国计民生,国家对这类项目的开发,刚刚进行了有限制开放。
    因此,小菲不等中平举杯,起身说:“老板,我敬你一杯!”
    中平随意举杯示意了一下,说:“一年多了,项目有进展吗?”
    小菲说:“批文总算跑下来了,主要还是筹款。”
    中平转身对玫瑰说:“有必要,三零也可以出点钱,占点小股。”
    女儿雯霖属于私生之类的,所以她一直跟她妈妈兰萍姓陈。陈家似乎跟国家运动水平一样,阴盛阳衰,雯霖肚子里做了B超,据说又是一个女孩,是卢安东波的种。
    当中平把童辰光的传真递给她之后,她居然没有发脾气,淡淡扫了一眼,说,这些事我都知道,若是在我上他的床之前给我,我一定会感谢你的。把个中平噎了个半死,还能说什么呢?正当他离开她时,她又叫了一声,爸,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差错的,我妈的错和对,都栽在你手上。而我,也栽在他的手里,也怀上了他的崽,而且,他还得了艾滋病。这是哪儿的话,是核武器,炸得他魂不附体,他倒退几步,说,这……你和……孩子也跟着有吗?她像没有事似的,说,我找好多医生专家检查过,血检阴性,没有受感染。原因很简单,他在我怀孕期间,耐不住寂寞,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坟墓。不过,医生说,每月做一次检查,即使我染上了,小孩也可得救的。他松了一口气,仍是急急问,怎么个救法?她仍然没当回一事的,说,临产时,进行剖腹产,专家说的。中平只有信了,还是说,你现在怎么办?她更淡薄了,说,先办个结婚的证件,让孩子有个合法的身份。他一摞子女人都被他的病吓飞了,我只有守候着,赶明日替他送个葬。他说,你妈离开人世间给你的那一亿元用的差不多了吧?她说,还好,有一半没有动。他说,还是回三零吧#糊说,等一段时间。我用五千万买了个教训,接管的尽是酒家和歌舞厅,花学费就得学会点实际要领,否则,怎么对得起外婆和妈妈呵?要是妈妈不留条后路,外公留下的遗产早败在我手里了。他说,你有这份心,本身就是在成长,在进步。
    雯霖是昨天到达W城的,父女俩也是昨天对上这番话的。
    当中平与小菲喝完酒后,雯霖站起身,说:“爸爸,我想好了,我昨天说的交了学费,我要把它寻回来。”
    中平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说:“怎么个寻法?”
    雯霖说:“把三零大酒交给我吧!”
    “咣当”一声,一个酒杯掉地上破碎的声音。
    中平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杯子是牡丹手中掉下来的,暗自想,可怜的女人,受伤的怎么总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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