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当阳光在李梅儿住处地板上行进到三分之二时,王倢迷迷糊糊睁开双眼,那种无意识的幸福持续不到二秒,王倢大叫一声“不好”,自床上一跃而起,她身旁的李梅儿揉着哭肿的眼睛,漫不经心骂道:“干什么,疯丫头!”“都几点了,唉呀,我得挨批了!” 王倢手忙脚乱穿好衣服,冲到卫生间洗嗽。
良久,她清清爽爽站在门口,回身面向还躺在床上发呆的李梅儿:“再见,亲爱的!”李梅儿不能置信的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我的天,才五分钟!你怎么做到的?”
王倢没搭理她,转身飞奔出屋,已经十点了,不知宋成看见她会怎么说,王倢没有迟到的经验,更糟的是,今早九点还有个采访,第一次耽误工作,王倢急得火上房梁!
宋成冷冷的看着快步走进办公室的王倢,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声音不高不低:“几点了你才到?” 王倢内疚的看着他,她这会关心的是采访是不是已有人去了。宋成听见她的问话,鼻子里“哼”了一声,他最恨别人把工作不当回事,但王倢毕竟第一次犯错,更况她的工作积极性非他人可比。“本来已派人去了,不过还需要一个专访,我考虑还是你去比较合适。”
王倢二话没说,问清地点,立即打车赶去。
赵飞祥站在Y市房建总公司门前等她,王倢刚下车,老大哥二话没说拉起她奔电梯而去,边走边交待:“董总只给半小时,咱们快上去吧!”董耀礼,Y市房建总公司董事长。因他姓董,别人称呼他时就有了难度,叫他“董董”?实在不雅,公司职工可直接称呼他为“董事长”,外界人士一般称其为“董总”,不清楚的,还以为他是总经理。此人四十余岁,秃顶。王倢和赵飞祥在秘书的带领下,走进他的办公室,董总正埋头签发文件。双方握手寒喧后,赵飞祥赶紧支上三角架,准备采访,王倢抓紧时间与对方沟通,期望采访一步到位。
“王倢,你前不久是不是做过一个拖欠民工工资的片子?”董总的问题游离采访之外。王倢答得迅速也截得迅速:“是呵,我刚跟您讲的几个问题,您看都方便谈么?”董总呵呵一笑,道:“别急嘛,你放心,上午我剩下的时间都是你们的,我们先聊会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王倢看了董总一眼,问道:“董总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呢?”
“哦,不瞒你说,几个民工还截过我的车,找我哭诉过呢!”董耀礼坦率道。“哦?” 王倢正襟危坐,这么说这件事房建公司早知道了,想到当初采访时办事员一脸的茫然,主管领导的一推二六五,王倢心里恍然:“您认识谢成明?”“呵呵,让你见笑,那是我妻弟!”
冷意在王倢心中漫延,董耀礼什么意思呢,难不成他想借采访难为自己。不可能呀,这次采访是对方主动相邀,内容主要是业绩介绍,公司欢迎还来不及,可董事长跟自己叫的是什么板?王倢沉默不语,董耀礼笑了:“姑娘,我没别的意思,这不闲聊么,扯哪是哪。好了不提,我们开始吧!” 王倢默默拿起话筒,她清楚自己遇到了老狐狸,看来,她又得有不好过的日子了。
王倢这边过得沟沟坎坎,李梅儿那边更是不顺。想到昨日将王倢吓成那样,李梅儿很过意不去,本想将王倢拉来,霍韦东见有人在不会再难为她。但白天她左右衡量下,觉得霍韦东应该不会就此祛步,看来,事情还得想别的办法解决。大白天她行在街上,一个人神思恍恍惚惚。
“妈的,婊子,你害老子出尽洋相!”一声断喝,吓得李梅儿一哆索,抬头一看,霍韦东怒气冲冲站在她面前,望着对方发黑的脸,李梅儿只想转身逃走,她太清楚霍韦东这种状态下会作什么了。但她的长发阻碍了她的行进。此时,霍韦东拽祝糊的乌发,往怀里一带,李梅儿站立不住,跌向他怀里。霍韦东往后一躲,李梅儿倒在地上,霍韦东抬脚就踹!
李梅儿的哀叫吸引了一圈人围观。
“谁都别他妈的多管闲事,她是我老婆,偷人养汉!我打死她都不过份!”霍韦东嘴里唾味横飞,蛮横的向众人宣告。李梅儿几次挣扎着想站起身来,都失败了。后来,她干脆双手抱住头,任霍韦东在她身上渲泄。
李梅儿麻木了,那一刻她期望自己就此不要再起来,甚至是不再醒来,霍韦东踢她越狠,她越清楚的看到生活本身的真相。在让别人骇然的暴力下,李梅儿笑了起来,她的笑让人群发生骚动。有女人在人群里大骂出声:“妈的,就你这种男人,换了我也得偷人养汉!”众人闪出一条道,一个黑皮肤,五大三粗的女人出现在霍韦东面前。
霍韦东走近她,指着她鼻子道:“你有种再说一遍?”他满脸的凶气,女人噤了声。霍韦东不屑的道:“就你这熊样,给老子提鞋我都嫌脏!”话毕朝地上狠啐一口。众人暴笑,胖女人不干了,扬声骂道:“杀千刀的,你女人让别人这么损,你连个屁都不放?”“等着,别急,我这不正找哪把刀利吗!妈的,小子,吃了几个豹子胆,敢吃我老婆的‘豆腐’?!”众看客寻声望去,见一屠夫模样的壮汉正手举菜刀飞奔而来!
李梅儿早在这份乱中被好心人扶起,悄悄离开。霍韦东看着壮汉目瞪口呆,嘴里却还在强撑:“谁愿吃你老婆豆腐,你搞搞清楚,就她那副母猪模样?猪狗不如的人才会去碰她!”
霍韦东一向的霸道在关健时刻害了他,看客们哄笑,霍韦东这是把人家两口子都骂了,女的是母猪,男的更惨,猪狗不如!壮汉本是作作样子吓唬霍韦东,替自己那撒沷的婆娘挽回点面子罢了。他没想到眼前这个瘦如竹杆的男人不但没有丝毫惧色,反对他出言辱骂!看着他嘲讽的嘴脸,耳听众人持续不断的饥笑,壮汉脑一热,手中菜刀劈面砍下!
众人鸦雀无声,本玩笑般的一幕,转眼酿变成惨案。壮汉愣愣的看着慢慢倒下的霍韦东,嘴大张着怎么也合拢不上。胖女人三步两步跑到丈夫前面,见霍韦东浑身鲜血吓得大哭起来。良久,她转向男人,反手从他手中夺过菜刀,对他讲:“别怕,这事是我干的!”
周围人鸭子一样不由自主抻长脖子,戏分太精彩了,简直是凝缩篇!有好事的,见女人讲得慷慨,大力拍起掌来。女人恨得拿菜刀向人群虚晃一下。壮汉此时已从震惊中醒过味来,他夺过刀,嚷道:“别傻了,看看人还有没有气!”一言提醒众位梦中客,大家齐向地上的霍韦东聚去,“散开,快点!”女人一摸霍韦东鼻息虚弱,精神大震,跳到街上拦车。
霍韦东慢慢睁开双眼,入眼一片洁白。他诧异的一扭头,头颅的巨痛令他大叫出声。霍韦东自以为的大叫在别人听来只不过轻若蚊声。这细微的声响惊动了他旁边一个人,此时她抬起头,睁开疲倦的大眼睛。急步走到霍韦东跟前,见他正睁眼看着她,急切的表情瞬时转为漠然。
“你醒了,能听见我讲话吗?”李梅儿淡淡问道。“我这是在哪?”霍韦东吃力的问道。
“医院。”李梅儿简单的回答,霍韦东能够醒来,说明他已无性命之忧,李梅儿暗舒口气。霍韦东是个孤儿,这种情况只能由她来照料他,因为如果照顾不细心,刚作完开颅手术的他,很容易病变。毕竟夫妻一场,李梅儿纵使恨他入骨,也不希望他丢掉性命。
李梅儿低着头,默默将床上半部摇起,她拿起个针管走近霍韦东,霍韦东奇怪的看着她,李梅儿这才想起自己连续三天用针管喂他流食,这会他醒来应该会自己咀嚼。“想吃东西吗?”霍韦东听着李梅儿的声音,下意识叭搭下嘴,肚皮的确饥饿的很,前腔直贴向后腔。“嗯。”他由衷答道。
李梅儿听见他肚皮鼓响,嘴边不由绽开一丝浅笑。霍韦东看着她,心里烫烫的。李梅儿端粥走近,用勺慢慢喂他。霍韦东一口口吃着。吃着吃着,霍韦东突然咧嘴“哇”的哭出声来,李梅儿惊得纵身跳离他身边,霍韦东哭声“嘎嘎”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此刻他满脸的鼻涕眼泪,弄得李梅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见惯了霍韦东凶狠邪恶的模样,眼前的霍韦东让她很不适应。
“你怎么了?”霍韦东尽情扯嗓嚎了一会,待他兴尽闭上嘴,李梅儿小心翼翼问道。霍韦东满眼复杂的看了她一眼,闭上眼一言不发。李梅儿不敢再问,只一口口继续喂着。
“那俩口子怎么样了?”霍韦东闭着眼突然发问。李梅儿想了一会,才明白他所问何来:“哦,两人投案自首了,都争着说是自己砍的那一刀。”“妈的,便宜他们了!”霍韦东的话,让李梅儿心里一惊,虽是意料中的态度,可李梅儿还是在潜意识时期望他能些许改变。但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本想在霍韦东心顺时替二人求情,善良的女人甚至还想像,霍韦东能帮壮汉说话,少判几年刑。
现下霍韦东的态度,摆明她的想法通通泡汤!李梅儿心里难受,手下动作就明显生硬,她几乎有点带着气一勺勺喂霍韦东。没一会儿,霍韦东嘴里塞满了食物,他恼火的看着李梅儿,李梅儿从他眼中看见熟悉的凶意,心也冷冷的,她暗暗嘲笑自己刚刚微妙的心理活动,简直是向豺狼索要温馨!
霍韦东“扑哧”一口将满嘴食物喷向李梅儿,缓气大骂:“你想噎死老子呀?”
护士闻声入门,见霍韦东醒来,又见李梅儿一身狼藉,病床上的人满面怒容。心下了然。想到李梅儿这几日的劳苦,很是替她不平:“唉,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你妻子为了照顾你,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你刚醒就这样对她!”“那还不是她自找,如果不是她,老子也不会到今天这般地步!”想到意外受伤,霍韦东一口恶气上涌,看着李梅儿的眼神只恨不能吃了她!小护士如何看过这样的情形,边跑出边嘀咕:“这人是个疯子!”小护士跑出门去时险些撞着一位老人,她没理会走远了。
“现下你称心如愿了,还在等着和我离婚吧,哼,告诉你,老子健康出院还有得商量,若留下残疾,你一辈子也别想逃出我手掌心!”霍韦东对李梅儿恨声骂道。“你心里的恨太多了!”李梅儿淡淡讲道,她低头收拾床前的污物,再不搭理霍韦东。
两人谁也没注意到门口站着一个人,她白发飘飘,身形剧烈颤抖。李梅儿到门口取撮子,抬眼望见伤心欲绝的老妇,大惊失声:“妈,你怎么来了?!”
“我苦命的孩子呀!”老人倒在李梅儿怀里半天才哭出声响。李梅儿再也克忍不住,紧紧抱住母亲,放声痛哭!
其实老人早来了,她下楼买东西时从邻居那儿听到信的,她与老伴住在李梅儿原先的家中,霍韦东不常回家。得知霍韦东受伤入院,老人惊得脚不离地赶往医院。霍韦东冲口吐向李梅儿满脸饭渣一幕让老人尽收眼底,她又惊又怒,未待开言,又听见印象中从来和颜悦色的女婿的又一番精彩表白。
良久,老人从李梅儿怀里抬起头来,双手颤微微抚向女儿面颊:“孩子,你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呵!跟妈回家吧,咱不在这儿呆了。”老人是真正伤心了,她甚至不再看病床上霍韦东一眼,只想领着自己女儿离开这个地方。
“妈—”李梅儿叫道,回头向霍韦东呶呶嘴,李家老太站在门口看着霍韦东,后者把被盖在脸上,老人心里冰凉凉的,“你还要照顾他?”老人问道。“嗯,等他好了,我们再办手续。”李梅儿贴在母亲耳边说。女儿的为人让李母很是安慰,她拍拍李梅儿的脸,说道:“孩子,这事你自己拿主意,不管怎样我和你爸都支持你。”说完转身离去。
李梅儿回身来到霍韦东床前,后者发出酣声,李梅儿清楚他在装睡,却不点明,向护士交待一声,出去买饭了。
王倢几天见不着李梅儿的影,打手机又关机,心急得差点报警。所以当她接起李梅儿电话时,冲口就问:“你没事吧!”李梅儿在电话另侧缓了缓,还是没忍住,哭出声来。
她这副表现把王倢急得直在地上转磨磨:“姐姐,求你了,先别哭了,你现在在哪呢?”“我在医院门口。“李梅儿抽抽嗒嗒讲道,听见电话里没动静了,赶紧补充道:“不是我出事,是霍韦东被人砍了!” 王倢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