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李梅儿真想辞职了。她的决心下在魏垣回来之后。
一天下午,除了王倢,新闻部其他同事都在。门悄无声息开了,魏垣笑咪咪站在门口。
最先发现他的是于成军,魏垣过去对他帮助颇多,数月后乍见,于成军对魏垣亲热感依旧,禁不住扬声欢叫:“魏哥,你可算回来了!”
李梅儿座位迎门,当时正低头写稿子,于成军这一嗓子令她全身微震,心脏几乎雀跃出嗓子眼,光彩瞬间在她脸庞花儿样绽放开来!李梅儿站起身,双唇微张,望向心上人。她心知自己太过大胆,但她实在克忍不住!半年的思念呵,对这一刻她盼了多久,又暗地里想像了多久呢!难以计数的夜晚,她辗转呼唤着魏垣的名字,热泪磅礴折腾至深更半夜才沉沉睡去。等待中积累的恼恨,在见着魏垣的这一刻烟消云散!此时,她多想偎进思念着的人儿怀里,近距离呼吸他的气息,感受那份温暖呵!如果魏垣当众吻她,她也决不推却! 她的眼中充溢着勇敢,等待着魏垣的近前。
在外多日,魏垣的思想在外界多元素的猛烈冲击下,成功“洗脑”。他后悔自己曾在小城一呆经年,在这个论资排辈环境中苦争苦熬。如果再早走出五年,他深信凭借自身能力一定能会有更广阔的发展前景。只身在外,尝遍甘苦,李梅儿早被他忘在脑后!事实上,当事发后他不得已踏上离乡列车的时候,李梅儿在他的思想里就像一张用过的手纸被无情丢掉了。
时至今日,他也不明白,李梅儿看似那么聪明伶俐的女人,怎么爱起来会毫无头脑,鲁莽到伤人伤已。
魏垣回来是要办调转手续的。出外转了一圈,他在W城电视台落了脚。小子的业务能力过硬,交人手段颇丰。在外地苦熬半年后,终等来当地教育局欲办教育频道大好时机。凭借与主管的过热交情,魏垣成功令自己在多人热望的单位得到一个编制,并为妻子谋到了小学教师职位。
刚下车的魏垣风尘仆仆,在李梅儿眼里,反更具迷人风采。她站在那里,看着魏垣一一与众人握手,笑吟吟等待着,魏垣一会儿给她所熟悉的那份亲昵。爱着的女人痴狂得哪有半点脑子,她怎么能想得到,她全心以对、朝思暮念的人儿此时转得完全是另外一套心思,对她,更如瘟疫般惟恐避之不及! 魏垣春风得意转了一圈,对李梅儿明显的期待,仿佛没看见一般只远远向她点点头,淡淡问道:“挺忙吧,大主持人?”笑容在李梅儿脸上凝固了,打死她也想不到,曾山盟海誓的恋人会有今天这副嘴脸,她愣怔得像根木头,半天没讲出一句话。
小城人与人之间比较讲情份,不像别的城市有常见的“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一个办公室共处多年,李梅儿走红时,也曾飞扬跋扈欺压他人,但大家感受更多的还是她的明快。此时,目睹李梅儿失魂落落魄的样子,在座的男人们有些与心不忍。大家对魏垣的态度迅速冷淡下来。
“魏主任出外走一遭,收获不小吧?”魏垣在同事们不冷不热的对待中略有些难堪的坐下,屁股还没落稳,赵飞祥突然不阴不阳丢过来一句话。魏垣赶紧接过话头,夸夸其谈:“可不,这次我在外边可长见识了!有一次我拍露天晚会,场面那叫壮观!底下的观众人山人海。在咱们这儿根本不可能见到!”
“听说你这次来是办手续的?”宋成问,“对,我把老婆也调过去了,临海城市,你们有时间去玩,我全程招待呵!”魏垣自得的夸耀着。
李梅儿再也听不下去,低头急步走出了办公室,她很怕自己会在众人面前哭出来。
着李梅儿的背影,办公室冷了场。半晌后,赵飞祥突然冷哼一句:“什么世道,越恬不知耻的人活得越滋润!”
赵飞祥是老新闻从业者了,在原厂作宣传工作已有十多年,与台里老同事交情甚厚,在电视台缺人时,他是第一个从外单位借调帮忙的人员。在王倢的印象里,这位老大哥人老实,爱唠叨。她没想到,她不在时,赵飞祥会为李梅儿仗义执言。
很明显,赵飞祥的话讲得既没水准又恶意挑衅,但这会儿甚合众人心思。魏垣听了,脸白了白,坐在座位上勾着脑袋半天未吱一声。赵飞详既然把话挑明了,新闻部其他人员也就收起了伪装,齐齐不拿好眼看着魏垣,屋里气氛有点紧张。
魏垣分不清形势,不知死活居然讲出一句:“我也是受害者呵!”此言一出,办公室静得能听见粗重的呼吸。干事小董乐呵呵走到魏垣面前说:“魏哥,我年轻,我刚来的时候,看你的报道真是打心眼里佩服!那时候,我就想什么时候我要能像你这样就好了!”见小董一脸诚恳,魏垣也有些动容,毕竟这会的空气太压抑,他有些难受:“哪里呀,小董,有一天你会做得比我更好的!”小董闻言大摇其头:“那可不行?”见魏垣询问的看着他,小董慨然道:“我妈说了,我没本事可以,挣不着钱也行,但做人这辈子决不能亏心!让我像你似的始乱终弃猪狗不如,那我妈会把我打死的!”魏垣火了,跳起身叫道:“你他妈的胡说什么呢?”
只见小董手一挥,众人没看清怎么回事,魏垣已手捂住面颊,血从鼻子里奔涌而出。此时小董凶样毕露:“妈的,敢做不敢为的菘货!尽给我们男人丢脸!不教训你我他妈的算不上男人!”
嘴里怪叫连连,手脚片刻不停,饶是魏垣人高马大,却也顶不住壮实的小董连环炮式的攻击#何成见状,赶紧起身喝斥:“干什么你们,打群架呀?这里是办公室,什么东西,回来就生事!”
他这话明显有怂恿意味且偏向小董, 上前拉架的赵飞祥及于成军心领神会,反架着魏垣让小董又尽性踹了好几脚!同办公室小张更绝,出去守在门口,作势抽烟。把听动静想来看热闹的同事们一一拦在门外,任多人你一言我一语火上房梁的问他,他也只是猛吸烟,低头沉吟不语。
魏垣心里苦不堪言,他清楚这一顿打是白挨了!几个人明明白白合伙吃定他!今天这事张扬出去,他的头上只能又多一盆屎#蝴不反抗了,四个围上来的男人倒也不屑再动他,齐齐把手一松,魏垣跌落在地。小张走进来,手里拿着个湿手巾,连叫:“唉呀,魏哥,快擦擦!火气干嘛这么大,都是一个办公室的同事,你就是不在这干了,也得念我们的旧情不是!”
魏垣看着小张,后者嘻皮笑脸的,但眼里一团冷意,满含轻视。突然的,魏垣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擦着擦着,魏垣呜咽起来!
魏垣走后第二天,李梅儿递上了辞职报告书。
王明恒因为李梅儿的辞职大发雷霆,因为房间密闭性好,王倢在很不合适的时候推门进去了。王明恒怒火中烧扬出的狠话也就一字不漏钻进她的耳朵:“你他妈那点破事儿算什么?现在凡混出个人五人六的,谁身上没有点烂事?你笨在不会保密!因为这个辞职,根本不值当!把工作干好不比什么都强!” 王倢很尴尬,门已推开,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僵在那里,满脸通红。
老台长没想到王倢会在这时候闯进来,有些错愕,李梅儿见状,赶紧打圆场:“台长,我干新闻工作很多年了,您也知道我的文化水平,刚高中毕业。播音主持是靠脸吃饭的。再过几年我也不能出镜了,让我做记者我没那本事。您看看现在的白艳丽,那不就是我将来的榜样!您也得为我考虑一下,我不是和谁讴气,我是真想经商。您就准了吧,同一个城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还得常交往哪!”李梅儿把话讲到这个地步,王明恒也无话可说,想了想,他道:“先放我这,让我考虑几天再说。你光想着你个人的发展,台里这一大摊子怎么办?谁来接?没良心的东西,你就不怕电视台塌了架子?”李梅儿呵呵一笑:“我哪有那份量呵,我有自知之明。那台长我出去了呵。”言罢对王倢点了点头,走出办公室。
李梅儿谈到的白艳丽是电视台第一位播音员,有20年播音史,可谓“资深播音员”。已四十多岁,美人迟暮,韶华不现,现在只在幕后配音。下一步台里打算安排她到办公室作一普通文员,但很头疼她能否胜任。除了播音,她实在没有别的工作技能,连简单的打字她都不会。近年来,白艳丽很是学会了夹起尾巴作人,逢人就笑,见人就夸,尤其在新人中很有人缘。
站在台长办公室屋中央,王倢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她第一次在王明恒面前有这种感觉,以前她出入这里十分自如。但眼下,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对王明恒长者式的尊敬与亲近感没有了,代而取之的是生疏。她很想马上离开这里。
王明恒伸手理了理头发,看了会王倢递上的采访心得,突然呵呵笑了,这才抬起头对王倢说:“小丫头,我刚刚讲的是为了安慰李梅儿,你可不要误解呵!”他的这种故意拉近距离可不如平常那么好使,王倢的口气更趋于公事公办:“台长,我这次陪省台记者学到不少东西,也有了新想法。”“好,说说吧,”王明恒无奈的回答,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听王倢说话。
王倢省略了很多前赘,言简意赅道:“我要上省台新闻评论部学习!”她如此意向言明是有原因的,与刘野原他们接触这段时间,她被这种采写方式深深迷住,更况刘野原就此也有过暗示。眼下,王倢等待王明恒的首可。
尽管意料之中,但王明恒还是对王倢轻描淡写的表述方式有些愤怒。现在谁为台里的现状想想,她们不知道,电视台人才属于青黄不接吗?脑子这么想,嘴里他也没客气:“你们接二连三的,还让不让人喘气!”
王倢不答,只冷笑了一下,她突然对这里的环境有些厌倦。 刚才她上楼时,正巧看见侯立春从副台长翟玉平办公室走出来,门先是关着的,侯立春蠢到出来时扣了下衣扣,让王倢大为疑虑也有些反胃。这一幕加上王明恒刚刚的精彩表演,小丫头偏激的认为这里已不是久留之地。
王明恒摆出领导的威严来,挥手对王倢道:“你先回去吧,这事我考虑考虑再说。对了,你们办公室前几天可发生一件精彩事儿。哼哼,要不是我压着,小子们都得受处分!”
王倢一进门,小张小董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会就把事情经过讲明了。李梅儿递完辞职信后上编辑室了,这会大家说话就方便些,听着两个小伙子眉飞色舞形容个没完没了,王倢即解气也对魏垣十分厌恶,她甚至想,要是我能扇他一巴掌就好了。想到这儿,她转身出去找李梅儿。
李梅儿正在编辑一部有关卫生检查的专题片,她现在工作作风越来越扎实了,竟然可以站在肮脏的现场,从容不迫作报道。画面上飞舞的苍蝇一团团的。王倢站在李梅儿身后,亲昵地为李梅儿做着肩部按摩,轻声问:“真的要辞职呀?”李梅儿闭眼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点了点头:“其实在你走前我就决定了,但让你分心,才没跟你说。别生我气呵,最后一个知道。”她拍了拍王倢放在她肩头上的手。王倢没说话,尽管她知道李梅儿做法是对的,可她很舍不得。
“丫头,你可有日子没搭理人家了。”见王倢半天不出声,李梅儿逗了她一句,王倢没醒过味来:“谁呀?”话刚出口,她立时想到陆野,那双热切的眼眸也就直逼眼前,不由有些内疚。“他怎么样了?” 王倢想起临走前,李梅儿向她提过陆野托她找工作的事儿。“早在一家外资工厂上班了,先作保安。下班时你会见到他的,他天天给我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也不给我们留个联系方式!”李梅儿埋怨道。
王倢勾着脑袋坐在李梅儿旁侧,李梅儿编了会片子,扭头看她还是这副情状,“扑哧”笑出了声。王倢没像往常那样与她打闹在一起,她抬起头,恳切的问李梅儿:“梅儿,我该怎么办?”“怎么办?热拌!”李梅儿大嘴一张,慷慨陈词:“陆野是个多不错的小伙呀,沉稳善良,现在这样的人可难找了,我认为最重要的,他是一位有情人。唉,你还犹豫什么?你再后退,我可上了?” 王倢闻言失笑,骂道:“没正形的女人!”李梅儿神色黯然,想了会,她说道:“王倢,我这辈子苦在没遇上好男人,你还小,不知道伴侣对一个人的人生有多重要。作为一个过来人,我相信陆野是那种能带给你幸福的男人!”
听到李梅儿笃定的话语,王倢微震。她抬起手,手指轻滑双唇,陷入沉思。她有一种感觉,一会她就会再次见到陆野。王倢扭头看了眼李梅儿,后者一脸调皮。她头大的叹息,这个丫头当然不会让她闲着!
想到马上要与陆野见面,王倢有些慌张。这情绪很难言,对一个曾亲近过,又马上被她忘在脑后的男性,她不知道再见面该说些什么,用什么态度比较合适。毕竟她在这方面一点经验没有,如果置之不理,又好像辜负了陆野曾带给她的那一刻心动,那毕竟是件难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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