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梅儿是河北女人,她与霍韦东的相识很富戏剧性。
霍韦东是做医药代理的,走南闯北。在一小镇街头,他发现了李梅儿。当时李梅儿与几位女友正说着什么,李梅儿不知为何,突然笑得花枝乱颤。霍韦东傻瓜样呆看着,把同伴笑得不行。爽朗的笑声吸引了李梅儿一伙人的注意,见到霍韦东发呆的样子,李梅儿脸红了。
李梅儿没想到,第二天早晨她才走出巷口,就被霍韦东拦住了。霍韦东平素没什么作为,胆子也不大。但在李梅儿这件事上,他却难得的大有男子气慨。二十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望着如花似玉的心上人,直不愣登问道:“我想做你男朋友,行吗?”姑娘脸红了,可心里也莫名喜悦,霍韦东高个头,看人的目光很柔和,没来由的让她喜欢。但梅儿讲出的却是:“我有男朋友了!”丢下愣在那里的霍韦东快步跑开。
现在想来,追到李梅儿是霍韦东迄今为止做的最有气魄的一件事,他娶她的过程直至现在当地还有人偶尔会谈起。
李梅儿明明白白拒绝了霍韦东,但他没有放弃。他干了一件让他至今想起脸红也悄悄得意的事儿。
当天下班,李梅儿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有所期待。果然,姑娘是聪明的,只不过对方的阵势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霍韦东身后一排乐队,乐符一跳跃,霍韦东开始大唱《我的心中只有你没有她》、《热情的沙漠》,把李梅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因为霍韦东的嗓音实在不错,再加上真情投入,宛若歌星大“腕儿”。
李梅儿和霍韦东恋爱了,但没多久,李梅儿就想结束这段匆忙的恋情。起因是李梅儿在下班时在单位门口与男同事说笑,伸手推了对方一把,让来接李梅儿的霍韦东看在眼里。霍韦东二话没说,冲上去就要与人打架,结果被人三二下按倒在地,笑着对李梅儿讲:“你从哪弄来这个囊货?”丢尽颜面的霍韦东更绝,跳起来照李梅儿脸上就是一巴掌,骂道:“骚货!”转身跑了。
李梅儿铁了心要分手,霍韦东跪在地上,伤心欲绝。李梅儿心软,扶起了他。她没想到,这一扶,她的人生降临了灾难。
当晚,霍韦东强行与李梅儿发生了性关系。事毕,看着床单上的点点梅花,霍韦东满意的笑了,揽过哭泣着的李梅儿说:“宝贝,别哭了,跟我走吧,我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在霍韦东的软硬兼施下,李梅儿远走他乡。
初时,在霍韦东眼里,李梅儿是宝贝,他真是打心眼时疼惜。托门找关系将李梅儿安排在电视台,想法儿哄她开心。但这样的日子持续二年后,霍韦东的花花性子就掩不住了。先是深更半夜才回家,后来发展到几天见不着人儿,再后来干脆一月回家一次。因为他在外面包了“二奶”。
李梅儿和魏垣的故事是在一次异地采访中开始的。
这里先介绍一下魏垣的为人。魏垣原是电大老师,他的妻子与他同校,是位公认的美人,形象气质在小城堪属一流。但这并不能让魏垣满足。自参加工作起,魏垣经过的女人有十来位,全是他工作单位的同事,这小子有本事,什么样的女人,只要让他看上,本着“胆大心细不要脸”七字方针,皆能一一上手。因为他能磨,常从小事着手,日常功夫可谓细致入微。说起来花费不了多少成本,但在女人中却百发百中,女人们当真吃他这一套!
七李梅儿在与魏垣做搭挡的第三个月,领导派他俩去外地采访。晚饭后,魏垣提议散步,并自然地伸出胳膊让李梅儿挽。走着走着,俩人的头就挨一起了,后来脸也凑到一起,再往后就是舌与舌的交流了。深夜,李梅儿房门被轻轻叩响,李梅儿一脸艳红,开门看着魏垣脸白白的走进来。
李梅儿是个热情的女人,她的热情揉进勇敢这一因素就成了男人惧怕的利器。李梅儿打心眼里爱着魏垣,他的才华让她心折。其实,在这之前,李梅儿就曾多次凝望魏垣的后背,想像着两人欢好时的样子。在性方面,霍韦东是一个很好的开发者,他使得李梅儿激情四射。李梅儿事实中的寂寞使她对男人充满期待。
但这让魏垣始料不及,他没想到李梅儿是爱着他的。当一次他请假回乡,李梅儿追来时,他才从心底感到这件事的棘手。无论工作、生活,李梅儿都是很好的合作伙伴,她的热情让他销魂,却不愿承担。毕竟家庭事业的份量要远远重于一场欢情。但这些话,魏垣对李梅儿说不出口,在这一点上,他觉得自己还算是善良的。他的“善良”让李梅儿在这场变味的恋情中越走越远,直至不知死活。
霍韦东是何许人物!小城里他的朋友很多,兄弟到处都是。事实上,李梅儿和魏垣刚从外地归来不久,从李梅儿的眼中他就料到有事,很快他也证实了这一点。但这小子阴,他不乍刺,他在等,等时机成熟,等双方走得更远,欲罢不能之时,他才会出手将二人好好摆弄摆弄。即可摆脱李梅儿,还落个受伤害的好名声儿!
实际上,出事那天,就是霍韦东布下的局,设下的套,他掐着时间回来,带来一帮弟兄,就是想要多个人证,摆明他的清白无辜。
事发后,魏垣第二天就不见踪影,他给领导的请假理由为“老家有急事”。丢下李梅儿一人在困境中挣扎,忍受无时不在的白眼。
李梅儿不肯回家,王倢义无反顾将她带回家中居住,惹得母亲背地里埋怨她“不懂大是大非”。王倢暗想,所谓的“大是大非”,无非就是把李梅儿继续往霍韦东那儿推!但王倢觉得这种情境下,硬让李梅儿回到霍韦东身边,实在有悖人性!
李梅儿的人气迅速堕入低谷,她苦在曾为小城“名人”,走到哪都有人认识,也都有人向她指指点点。单位里原本由她主持的节目没通知就换了人。逆境中,李梅儿反而气定神闲,每日游走于众人的指点间,闲言碎语硬是像细屑样在她身上轻轻飘落了。
没人知道魏垣去了哪里,李梅儿知道,但她不想说,也懒得说。她开始找人办理与霍韦东的离婚手续。
办公室再也听不见李梅儿的笑声了,王倢心里很空,眼见同事们对李梅儿的疏远,她开始有点讨厌这个集体。
一天,市政府秘书小高突然打来电话,说有一个招商团来市考察,请宋成安排采访,末了淡淡一句:“就让李梅儿来吧,她形象好,话也赶趟儿!”小高是市常委副市长陈总世的贴身秘书。领导的红人发话,宋成不敢怠慢,赶紧派李梅儿和赵飞祥赶到现场。
李梅儿采访完正要走,小高急步走到她跟前贴耳讲了几句。李梅儿默不出声将手中物品交给同事,跟着高秘书来到陈总世副市长的办公室。
见李梅儿进来,陈总世迅速离座热情握祝糊的手道:“我们的主持人可有段时间没来市委了!”李梅儿淡淡一笑,在沙发上坐下,样子懒懒的。小高见状,赶紧找了个借口出去了。陈总世亲手倒杯茶放在李梅儿面前,回身到她对面,沉吟不语。
一月不见,李梅儿瘦得可怜。半响,陈总世才开口道:“说说吧,如果还当我是大哥哥的话!”李梅儿看了他一眼,现在她反应有些迟钝,干什么都慢半拍。李梅儿清楚,陈总世对自己是有好感的,有人传闻她是陈总世的情妇,事实上,相识多年,他们一直都很清白。这方面,陈总世曾有过表示,但李梅儿不假思索拒绝了。在她认为,男女欢爱是一种享受,如果加入权势,就是出卖尊严了。不过今天,李梅儿对陈总世从内心讲很感激,她清楚,如果没有陈总世的安排,她不会再有出头露面的机会。有了这一次,台里冰冻她的现状就会自行瓦解,市政府点名要李梅儿主持报道,谁还会硬顶着不让呢!李梅儿想到这儿,讥讽地一笑,人或落井下石或锦上添花,雪中送炭的很少,只有王倢。想到王倢,李梅儿将斜倚着的身体正了正。陈总世深深地看着她,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爱上这个倔强的女人了。什么名声,那都是左右人的把戏!在他所接触的领域里,李梅儿那点事儿算得了什么,简直是小儿科,可人还别不服气,就这点节目,如果没人帮助,人的一辈子可能就完了。想到这儿,陈总世有些自得,李梅儿没当他是救世主,可他这会自己这么认为了。基于对李梅儿的了解,陈总世清楚,自己是不能硬来的,感化也许才会有希望。
“朋友出国了,他的房子一直空着,这是钥匙,放心,我不会去的!呶——”陈总世说完,将钥匙递给李梅儿。
钥匙在李梅儿眼前晃来晃去,望着它,李梅儿突然很伤心。泪水就那样直接没任何铺垫的倾泄而下,她掩面低头哭了起来。陈总世有些慌张,言不由衷的解释:“我真没别的意思,朋友走了,让我看房子。我没空,又没有可靠的人帮忙,现在你也需要,才给你用的。”李梅儿低低说声:“谢谢!”拿过钥匙转身走了。陈总世颓然跌落座中,他有些恨自己,刚刚为什么不能卑鄙些,也许会得手呢!
从市政府回来,李梅儿估计的没错,她的工作内容很快有了戏剧性的变化。李爱林亲自跑到新闻部,向李梅儿委婉解释,曾有的用人变化源于台里想锻炼一批新人,为今后增加节目播出量作人事准备。
李爱林坐在那儿前言不搭后语讲着,李梅儿自顾自翻看着杂志,不时哧笑连连。弄得李爱林讪讪的,坐也不是,走也不是。良久,李梅儿抬头。李爱林赶紧向她微笑,以示诚意。
李梅儿开口了,声音有点尖,不像她平素的风格:“李台长,我想你是弄错对象了,我只是一个小职员。台里有什么安排,我自然听从领导吩咐,有什么资格挑肥捡瘦!您放心,让我干哪摊都成!”“那就好,那就好!”李爱林点头哈腰走出新闻部,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低哼一句:“妈的,婊子,牛气什么!”
李梅儿心里很清楚,莫说同一办公室的同事,全台工作人员也许都是瞧不起自己的,前一阵子,除了王倢,其他人恨不能绕着她走!眼下从领导层开始态度陡变,无非“官奴”意识作怪,他们不是针对她李梅儿,而是惧怕她身后的陈总世,他是能决定他们官位坐得是否牢靠的“正主儿”!想到陈总世,李梅儿的心里有些酸苦,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他的庇护下生存。因为她清楚,一旦如此,自己将会付出什么代价。可如今,李梅儿身不由已,异地他乡,李梅儿在小城没一点根基,如果没有陈总世撑腰,她真的只有任人欺辱的份儿!李梅儿清楚,眼下她只有忍耐,保护自己尽量少受些伤害,也许魏垣回来就好了!傻女子痴情的想。
李梅儿与魏垣事发后,电视台新闻部办公室有一段日子没有了欢声笑语,人们默默忙碌着,没人公开谈论这件事。这种肃冷的空气对王倢是种折磨,毕竟她刚参加工作不久,待人接物热情真诚,还没有学会内敛,学会圆滑,很多时候,她的情绪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王倢的这种性子与她的家庭有关。王倢的父亲是政府官员,他是从基层一步步做起的,性子刚硬但不乏世故懂得自保。王倢打记事起,见惯了别人的巴结。在这种家庭环境中成长,王倢在人情世故方面不如别的孩子成熟,要任性很多。她不会“换位”,做不到通盘考虑,处事常率性而为。这使得她在工作中吃了不少亏,这是后话。
又到周未,联想到近一段日子办公室的沉闷,作为主任,宋成觉得有责任扭转这种局面。临下班,宋成提议聚会饮酒,他先是面对李梅儿讲的。李梅儿仿佛没听见,拎起包昂头走出办公室,宋成很尴尬。
李梅儿这样,王倢就不好离开。办公室就她们两位女士。正巧,总编室副主任赵春莓,办公室文员侯立春都在,副台长翟玉平听到信儿也巴巴赶来了。见人越聚越多,侯立春别出心裁,倡议酒就在新闻部喝。
侯立春是电视台年纪最长的女职员,其貌不扬,花花肠子不少,李梅儿和王倢都吃过她的亏。她人缘一般,但地位不可小觑,因着副台长翟玉平的宠信,台内大小聚会顺理成章会邀她参加。
大姐的提议,得到小伙子们的热烈支持,一通电话,半小时后,酒店服务生就在长长一排办公桌上摆满酒菜。谦让一会,十来个人分散坐下。自高中那次与鄂巅他们痛饮后,王倢再没碰过一滴酒。任何场合,无论对方怎么劝,死抱定“不会喝”的理由一撑到底。但今天,她可危险了,别人倒没什么,侯立春与赵春莓是有名的“生事精”。她俩凑在一起,没对象时就拿对方开心,有可以开涮的人就合力攻击。
王倢心里暗自叫苦,又不能中途退场,那样会被这两位大姐骂死!王倢面前到底被倒上了啤酒,翟玉平与宋成坐在首位,她坐在宋成下首,左手侧即玻璃窗。酒越饮越酣,一钟头过后没有一丝要结束的迹象。王倢有些撑不住,倒不是喝酒闹的,酒大都让她顺着窗缝倒下去了。经过李梅儿的事后,王倢对电视台同仁那种亲热劲儿逐渐消退。尤在李梅儿从市政府回来时,王倢瞥见侯立春冲着梅儿的背影,向办公室人员挤眉弄眼,更使她对这一拔人打心眼里厌烦。
这会儿,别人热闹着别人的,王倢的耐性已磨得干干净净,她想着怎么找借口离开。“王倢,栏目办得还顺手吗?”副台长翟玉平突然发问。
王倢心里一惊,近期,李爱林与翟玉平的矛盾趋于白热化,俩人已到了不同席饮酒的地步。王倢是受到李爱林重用的,这一点会不会让这位副台长对自己有成见。在李梅儿与魏垣未出事前,俩人对她这位小妹妹还是相当“关爱”的,王倢清楚,他们与自己靠近无非想让自己在两大战垒中表明方向。好在王倢年纪虽小,处事原则性极强,这种杂七杂八的事儿她是不愿参与的,可与二人走近,使她获益菲浅。相对别的同事,李梅儿与魏垣更愿意讲些真话,从他们那里,王倢了解了翟玉平的小人性格,基于自己的性格弱势,王倢在工作中曾多次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与翟玉平发生正面冲突,以免惹祸上身。
这会,翟玉平主动发难,王倢不及思考,脱口答到:“收视率还可以,找咱们报道的人越来越多了!”
王倢的话是客观的。Y城不大,但有三家电视台,二家报业,媒体竞争激烈。过去,因为是国办电视台,新闻节目相对僵化,局限于领导行程、会议及职能部门工作等方面。老百姓关心的热点、难点、焦点关注得少些。王倢主导的社会栏目即以“三点”为工作核心,在全市各领域全面出击。而且她主动性强,涉猎面广。九十年代中期,小城虽传媒林立,但大都还停滞在被动采访的境地,王倢的这种工作作风,无疑先声夺人,新栏目运转仅三月,收视率已在全台攀升第一,且有稳居不下之势!
王倢实话实说,但她忘了谦虚,尤其面对正失意的翟玉平,他是不会愿意听到她这么有底气的答复的。
听到王倢清脆的回答,翟玉平不禁皱了皱眉,心想这小丫头刚来时看着不错,怎么才有点成绩就盛气凌人了呢!翟玉平的动作,让侯立春看在眼里,这会她有点“高”了,看翟玉平的眼波就多了些意味,翟玉平见她这样,心中一荡,夹菜的手有点忙乱,但这种乱让他心甘情愿,满怀期待。
“王倢,我和你喝一杯!”王倢一听侯立春又发出这种声音,头都大了,到这会儿,这老大姐已经和自己喝第六杯了,天知道,她搭错了哪根筋!想是这么想,但王倢的动作还是很利索的,带着一股诚恳劲儿,她的这种表现源于老父的谆谆教导,这位驰骋宦海的老人深深明白,女儿的性子是她工作中的最大障碍,改变是不可能的,但他时时记得教会女儿隐藏自己的方法,眼下王倢用的就是“装”字真经。
“王倢,你知道么,你可是咱们全台女人的榜样呵!”侯立春大着舌头,口齿不清的说,旁边的赵春莓立刻笑了。王倢心里很生气,知道这两家伙开始要整自己,让她好看了。但她谨记老父教诲,不让自己脱口道明。
“唉呀,两位姐姐,你们饶了妹妹,别拿我开涮好么?要不,我唱首歌给你们听?”王倢故作欢快的讲,“好呵”,于成军与赵飞祥闻言喜出望外,宋成也笑吟吟的看着王倢的自如表现,心想酒可真是个好东西,平时让小丫头唱首歌比登天还难,这会几杯酒下肚,主动请缨了!好呵,有潜力,还得继续挖掘!
“你也许不相信,你也许没留意,有多少人羡慕你,羡慕你年轻……”王倢的歌声让大家不由自主停止交谈,认真听起来。一首唱毕,赵春莓不干了:“好哇,丫头!你这是故意显摆自己,影射我们老了?不行不行,再来一首!不听话,我就连灌你三杯!”
王倢想今天真是碰上了“南霸天”#糊喜欢唱歌,还可以避免喝酒,就没推却,开口唱起了《酒干淌卖无》。
她没注意到,当她报歌名时,正夹菜的宋成筷子掉在地上,抬起头的他,满目凄惶。这首歌是王倢最喜欢的,自然唱得炉火纯青。
歌毕,满堂喝彩,王倢不禁有点得意扬扬,连声催众人:“快,买票,买票!”买票即歌者唱罢要同桌人喝酒的意思。宋成不等众人有何表示,自行端起满满一杯白酒,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