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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事情来得果然突然,就像一个人犯了罪,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带走第二天就被判了刑一样。黄兆俊被停职了。
    对于黄兆俊的工作安排,吴村、胡水之流肯定是费了很多脑筋,包括在黄总与我谈完话的翌日召开的全社大会,也是他们预谋了好一段时间的。
    黄兆俊本人对他们一伙的举动早有预料这应该是黄总的聪明之处,似乎,胡水一伙在之前也给了黄兆俊一些暗示,而黄虽说对种种暗示未做出敏感反应,但是早已做好任凭处置的准备了。
    在创刊之初的全体大会上,几位老总一溜齐坐在主席台前,个个面色红润、光亮鲜泽,每个人都一副年轻人越越欲试的劲儿。除了黄兆俊,每个人都做了长长的发言,有意思的是每个人在发言开始时均对黄兆俊的加盟感到欢欣鼓舞。吴村自豪地说:“我们三请黄兆俊总编,终于以我们诚心打动了黄总的事业心,以我们的前卫机制和科学化的平台,勾起了黄总挑战事业的劲头。黄总终于潇潇洒洒地来到了我们的队伍中。”
    不可否认,黄兆俊的新闻业务水平在国内都是数得上的,他的数篇报道曾获得过中国新闻奖,他的一些新闻作品甚至被收入专科教材。在深圳文化界,黄兆俊更是名副其实的文化名人,他已经出了十余本书,包括新闻理论、散文集和校旱集。这样的名人像极了明星,平淡无奇的吴村、胡水之流在之前对黄兆俊是望其项背的,所以有幸将这文化明星请来,最初的兴奋感是很大的,就仿佛刘德华突然应聘到我们一编组与我们成为同事,大家肯定一开始把他当成珍惜动物那样看待。
    当时的分工安排是黄兆俊一个人统管编辑部,胡水、刘凡主抓广告、发行等外围的经营类工作,作为副社长的胡水配合黄兆俊的编辑部工作。哪知黄兆俊根本看不上胡水,再说胡水的业务能力在我们这群编辑记者眼里也是狗屁不是的,所以编辑部工作逐渐封闭,别人根本插不上手,这导致了胡水一伙人开始琢磨颠覆黄兆俊。
    胡水来头不小,据说此前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任过职,他的办公室里有张与安南的合影照片。也搞过报纸和期刊,有着很强的策划能力。听他自己的介绍给人感觉除了名气不够外其他方面均胜黄兆俊一筹。
    报社高层间的斗争在全社大会上上演了。在开会之前,黄总把我和齐仓叫到他的办公室。先透露了一点会议内容:吴村胡水要弹劾他!
    “你们不要激动,不要在会议上发表过激言词。”黄总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要有理性、冷静地发言,指出报社目前的缺点,从如何办好报纸的角度来谈问题,不可带有任何个人色彩,也不要偏袒我。”
    齐仓有些吃惊,看看我又看看黄总,结结巴巴地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黄总我听着怎么感觉像个事变?”
    黄总笑了:“谈工作,你只管谈好你的工作就成了。”
    我说:“黄总您放心,我会按您说的去做,但我会有主观色彩的,因为我要从业务的角度来看问题。另外,报社高层怎么调整与我们没关系,但我们应该有起码的选举权,要尊重工作,什么事脱离了工作乱搞的话我们这些一线的员工会不答应的。”
    黄总点点头,目光充满信任。
    昨天与黄总密谈时是我先说出以集体辞职来对抗吴村、胡水的,没料到正合黄总的心意。我说完“如果事情像您所讲的那样,那么至少我会选择辞职。”这句话时,黄总满意得差点乐出声来,他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说:“还没到那一步,现在我们要稳扎稳打,杀手锏要留在最后,不出手则矣,一出手必惊人!”
    他让我听听众人的意见,哪知我还没来得及挨个谈,第二天一早就开会了。
    会议气氛有些紧张。吴村脸上的两块赘肉青光闪闪,胡水面相严肃,刘凡也瘪着嘴。以前开会,几个人或骚首弄姿或满面笑意给大家以亲近之感,特别是胡水,长得跟晒糠了的水萝卜似的也在那儿装成纯情小生状,说话偶尔还带点“哦”、“喔”、“是不是呀”的女式尾音,那股子骚劲儿弄得人直牙碜,恶心至极。
    大会由胡水主持,内容是两件事,第一件关于高层领导调整工作范围和职能,第二件关于试用期结束大家的转正问题。
    吴村发言,宣布由副社长胡水暂时兼管编辑部全部工作,待新总编到来后再分管其他部门的工作;刘凡主抓广告经营和发行;黄兆俊总编目前暂时停止业务工作,协助后勤。
    宣布完调整决定,员工们立即议论开来,会场秩序有些乱,胡水像法官那样啪啪地拍了几下桌子:“为什么要进行高层调整,就是要严格管理报社的秩序加强纪律,我看大家是散漫惯了,从今往后,上下班打卡,无论官民一视同仁,违纪者罚!”
    黄兆俊安安静静坐在一边,脸上露着未置可否的笑,两脚在桌子底下悠闲地晃动。
    接着,吴村宣布第二条内容,全体员工经试用期的试用,均转为正式报社员工,但属于聘任制,一年一签聘书,没有各类保险,只有工资和奖金。“工资每个人的底线是一千五百元,奖金分为出勤奖和任务奖,出勤奖二百元,完成任务奖二百元。另外每月坐车补贴为一百元!中层干部岗位津贴五百元。”
    这下编辑部这边开始炸营了,大家放开音量交头结耳,人人脸上一副愤怒表情。冯美好站起来道:“应聘的时候报社给我们的标准不是试用期三千、转正后五千吗?现在怎么竟变得比试用期时还少?搞啥子嘛?”
    曹雄飞也坐在底下呱啦呱啦地喊:“这么低的薪水都不符合深圳最低工资线,我们赚得还没有民工多哩。”
    胡水再次拍三下桌子,喝道:“现在还没轮到你们发言!请注意你们的素质。现在请中层干部发言”说着将目光射向我。
    广告员们坐在另一侧,他们跑广告按利润分成,没有最低工资一说,平时他们认为编辑部这边的人养尊处优,现在他们脸上洋洋得意,含着笑望向我们这边。
    我用下巴指了指齐仓,意思是让他先说。胡水再看向齐仓。办公室里此刻鸦雀无声,众人纷纷转头望向齐仓,给大仓弄毛了。大仓缓缓站起身,可能是紧张,竟哏儿地先打了一个响嗝,广告部那边一阵哄笑。
    齐仓目光凌乱,说:“我,我,没什么意见,要,要要说建议倒是有,就是建议老总们重新制定我们的工资额度,我认为转正后的工资太低了。没了。”说完自顾自地闷头坐下。
    胡水嗯了一声,再次看向我,说:“萧寒先生有什么要说的。”
    我没站起来,坐在那儿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听见曹雄飞冲着我挥下拳头“唉”了一声。其他人也斜着眼睛瞪我。特别是黄兆俊,目光如炬,看得我不敢迎视。
    我尽量装出坦然状,微低着头,一动不动。
    会后,未等众人讨伐我,我拿出昨晚打印好的辞职书,挨个儿找人签字,同时解释:“在会上与他们理论是没用的,我们要私底下抗争!”很多人惊愕地看我,不知所以。把辞职书拿到曹雄飞和冯美好面前时,他俩的愤怒瞬间消退,换之的是紧张和慌乱。曹雄飞说:“原来你是留着这一手哪,这这这……”
    齐仓把我叫到走廊,递给我支烟庄重地说:“阿寒你不应该这样做啊,我们可以用嘴去说,千万不能把事情搞成板上钉钉,你想没想到万一吴村、胡水他们同意辞职怎么办?”
    这个我倒真的没想,我光想着如何过瘾当个工会英雄了。我说不出话,低头看辞职书。辞职书我是这样写的:“鉴于报社领导对我们的工资收入及福利待遇有悖初衷,我们不能以应聘之初的热情和干劲完成既定的工作任务,所以在此决定集体辞职……”
    “另外,”齐仓认真地说,“在深圳,是很少有集体行为的,你只要把自己弄好就行,不要顾及其他人,其他人怎样与你无关,即便是你想辞职,自己辞了就好了,干嘛联合大家,大家想的与你不一样的。”
    “我奉劝你要三思而行。”齐仓继续说,“这份工作来之不易,不要只想着眼前的委屈,毕竟报社现在还是草创之初,熬过这段也许会好起来。”
    “那就任凭那帮傻逼胡作非为拿咱们当泥捏?”我说。
    “咱们是打工的,打工的就是没有主动权的啊。我为什么从杂志社出来?不就是因为我不老实,整天说闲话最后惹怒了社里的老总吗。我这么大岁数了,只想在一个地方稳稳当当地待着,不要老跳来跳去的,我应该找机会享受生活了。”
    我斜睨着齐仓,心里狠狠地念了声废物。拿着辞职书走到黄总办公室。
    没料到黄总的口吻和说话内容同齐仓大相径庭,他说:“真没发现你的脾气这样火暴,在会上看你的表现一下子还真的误会了你。小寒,我不是说过吗?杀手锏要留在最后,现在还只是刚刚开始,你如果把这张纸递上去了,他们只会炒掉你,同时拿你做个例子去吓唬别人,要是那样事情就更可悲了。”
    “可是以后工作起来更可悲,胡水那种认嘛不懂的人来领导我们搞业务,想起来就难受。要不黄总我先辞了得了。我不干了,没劲,这点钱还不如我在东北老家赚的多。”
    “不,你不要辞,我们还有机会夺回权力。”黄总话音诚恳,“就算是帮我吧,我们再等等,如果实在不行,我与你一块辞职!”
    我有些激动,惊讶地望着他,险些上前与他握手。但旋即我想到一个人,有些揶揄地说:“您也不用找我搭伴儿,你不是有叶小姐呢吗?”
    “什么?”黄兆俊一惊,“你说什么?”
    我呆呆地说:“那个叶惠玲,同你,不是……关系很好?”
    黄兆俊笑了:“我同叶惠玲?怎么可以这样讲的?我同她什么关系很好?”
    “你们,你们……你们不是情人来的?”
    黄兆俊如坠雾中,奇怪地看着我:“你是听谁讲的我同她是情人?我怎么会是她的情人?我太太同我很要好,我不会呀。”
    话都到这份上了。我不好再隐瞒什么,便如实将叶惠玲在咖啡吧里同我讲的内容说给他听。
    听得他唏嘘不已,说:“知道吗?深圳就是这样,容易让人在为了某种利益或荣耀上违背自己,宁可造遥说谎。她同你撒谎是为了让你不要伤害到她,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啊。但说实话,萧寒,我与叶小姐没有丝毫的关系,同她只是工作上的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们是朋友,请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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