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也许每个精明的生意人都是天生的演员。从丽晶出来,来到宁愿的住处,吴非忍不住把一脑袋的浆糊全倒出来。她真的有些不明白宁父的脸色变得怎么比翻书还轻巧。大家的心全被他忽上忽下的提着,那是个可怕充满征服欲的男人,也不知曼儿怎么受得了?
宁愿又何尝不奇怪?知子莫如父,知父也莫如子。象爸爸这种性格的人不到最后一刻是绝对值不会撒手的。他这样做,究竟是因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从爸爸嘴里说出来的那些原因?不可能,一定还有着其它。算了,现在不明白的事总会在某个时候会水落石出,不想它了。宁愿含糊地对吴非说,“爸就喜欢开玩笑,你也别介意。不管如何说,他总是为我们好。”吴非想想也是,谁也无法清楚别人说的每句话后面的动机是什么,更何况有的话怕是连说的人都会觉得莫名其妙。吴非开始打量起宁愿的这间房子,这是她第二次来,却也是第一次真正地看清它。
房间很大,东西不多,但摆设得很有品味。那张古色古香宽大的床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吴非想起与宁愿最早的相遇,脸红起来。这几天过得可真象做梦呀。吴非伸手从后面将宁愿抱住,头靠在他的脊梁上,这让她有种很踏实的感觉。“阿宁,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宁愿的心跳了下,还是没有说那三个俗得可以掉了牙齿的三个字,应了声,“非儿,我不喜欢你,我会喜欢谁?你不会没有一点感觉吧?”
吴非满意地闭上眼,“阿宁,我真的怕这只是场梦。等醒来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那你扭自己一把,看看痛不?如果会痛,那就不是梦。啊,你知道吗?非儿,我爸可是第一次叫个陌生女孩来吃这种饭呢?也真好玩,他才见过你一面。对了,你们不会是原来就见过吧?”
吴非也笑了,丽晶酒店,却也不是想去就能去得了的地方,它多少也算得上是每个女孩子心中一个小小的梦吧。但她确实不记得还在其它什么地方见过宁父,想了想,“阿宁,真的没有啊,中午你们在说话,我就低着头拼命地吃,或许他那时觉得我特好吃,所以晚上就又叫我去吧?”这好象不是个理由,但很多事根本就不会有理由,能够好象也差不多吧。宁愿笑了,反手把吴非抱住,“你是只贪吃的小猪。”
吴非忽然想起什么,“阿宁,中午吃饭时,你为何把我没吃完的那半碗也吃了,那么多人在旁边,你又不是没钱。”
宁愿怔了下,是好象有这么回事,当时只是顺手拿起,也没多想,仿佛这本来就是很自然的事。“啊,真的吗?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只是觉得这很应该。”冥冥中真的有着股说不清的力量?宁愿的眼珠子转了转,这可是讨女人开心的最好时机,“如果某一天,我们没饭吃了,我就吃你剩下的。这叫做一碗饭的爱情。”
吴非的身子软绵绵地缠紧宁愿,“就会贫嘴,到时,一滴也不给你留下。”声音就象只蚂蚁在啮咬着宁愿的耳朵。
这个世上真有一碗饭的爱情吗?宁愿抱起了吴非。火热的胴体总是让所有的思考都无影无踪,宁愿与吴非在那张沉默的床上鱼儿般开始喘息。
从丽晶酒店出来,宁父没有理会已横鼻子竖眼想大发脾气的宁母。眼前这个生活了几十年保养得仍是白白嫩嫩的女人,就好象她是个从来也不曾认识过的女人。看着那双肥厚的嘴唇正上下掀动,宁父淡淡说了声,“我走了,还有事。”转身就拦下辆的士。
一行清泪从宁母眼中滴下。风在夜晚总是很凉,凉凉的风总也悲伤。霓虹的光在喧哗中上下飞扬,它也在左右张望,何处才会是天堂?
没有可以斥骂的人,儿女们也都全不在身边。这个世上真的只会是孤孤单单。望着那似乎没有尽头的黑色,宁母只觉得刚在丽晶喝下的那些百威啤酒苦得让人忍不住弯下腰。宁母开始哆嗦,终于呕吐,眼泪鼻涕一起涌出。还会有什么是真实的?一片叶子被风轻轻吹来,又轻轻吹去。
夜色从车窗外不断掠过,没有开始也不会有结束。宁父望着这浓得快要化不开的夜色,眉头那个结渐渐舒展。咧嘴笑笑,点燃根烟,烟芾是种燃烧的心形,烟雾是种近乎于凝固的东西。咳嗽几声,他并没有叫车子在曼儿处停下,只是抬起头对着那略带些温暖的灯光淡淡笑了下。那个女人是在等他还是等他口袋里的钱?这并不重要,再过一段时间,律师楼里的人会向这女人出示份房屋所有权的告示。至于这个女人以后的生活会是如何,那与他无关。准确说,他已回来了二天,与愿儿说是刚下飞机,只也是希望他对自己不会有太多误会。其实,谎言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人在保护自己时的一种本能。根本就毋须指责。他只是必须离开这座城市。今天在丽晶酒楼喝酒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一切都在掌握中。孙子说,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他虽是个摆地摊出身但确也是个堂堂五十年代大学生。什么叫智慧?老子五千言,孙子十三篇,就是莫大的智慧。他有些嘲讽地把烟头扔出车窗外,他的那些生意对手自以为这次是踩住了他的死穴,欲致他于死地为快,焉不知他早已安排好一切。那些空架子他们喜欢就拿去吧。只是希望愿儿挺得住即来的风暴。自己给他留下的那笔基金有着特殊的使用方式。一句话,不管发生什么,愿儿在每隔段时间都会收到一笔钱,足够他以及家人的生活开支。自己在信封里对这个基金交待的很是清楚。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再光明正大地来看儿女们了。也罢,来来往往都是客,朋友如此,夫妻如此,父子又何尝不是如此?自己尽了做父亲的心意也就是了。他忽然想起那个漂漂亮亮叫吴非的姑娘。他见过她二次,中午餐厅一次,还有一次就是前天夜里他们手拉手在街道上闲逛的那次。当时自己也正坐在的士内。看起来,他们挺要好的,只是希望这个姑娘能陪自己的愿儿一起面对将要来临的那些。一个男人身边若有个好女人,脊梁骨应该能挺得更直点。在丽晶,他看出这个女孩子确也是非常喜欢自己的愿儿。愿老天保佑他们。
没有谁知道宁父去哪了,恍惚就已在人间蒸发。或许某个时刻他会再出现,或许不会。但这些并不重要。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仍将继续生活下去,并不会因为谁没在而有丝毫改变。城市一如继往地在迅速膨胀。有点象只因为吃得太多太快,消化不良,肚子都垂在地面上来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