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陈平回到家,刚推开门,一件黑乎乎的东西就伴着咒骂声迎头砸来。爸妈又在打架。刚才的好心情一下子就烟消云散。打吧,反正劝也没用。陈平恼怒地皱起眉,转身出去,反手把门重重一关。他们吵得是什么呀?不是今天的饭咸就是上厕所没冲洗,陈年旧麻一起翻,世无巨细,就连二十年前谁打碎过一只碗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可真要佩服他们这卓越的记忆力。也真想不通,这么大年纪的人还打生打死,若真合不来,离婚不就得了?报纸上还有七十多的老妪照样离婚哩。不过若他们真离了婚,没了对手,想来定是冷清无趣的很。凑合在一起打打叫叫,这生活或才叫有点刺激吧。
陈平回头厌恶地看了眼身后的这间矮平房。他不想看见沾满眼泪鼻涕母亲那张衰老丑陋的脸,更不想听见父亲干瘪胸膛里所发出的尖锐声音。这么大年纪的人连套象样点的房子都没攒下,还这么富有战斗精神,却也让人哭笑不得。
陈平把块口香糖抛入嘴里,大力咀嚼。眼不见心不烦,上哪去呢?哥在外面是租了间房,可未来的嫂子看见他总是冷眉冷眼,好象他是来要饭的。不过哥那间小小的房子里也不可能会有自己能够躺下来的地方。哥也蛮可怜的,谈了八年恋爱,小日本鬼子都消灭得差不多,可结婚的钱却还是差着老大一截。结婚若不撒出十来万,这些奇怪的女人好象就羞于见人。她们那里就是金子镶的?
陈平漫无目的在马路上闲逛。口香糖早已被咀嚼得没了半点滋味,嘴巴却仍在无意识地运动中。日子就是块口香糖,就是再没味道,你还是得咬下去。陈平想起公司的宁经理。人家那才叫酷。金盾衬衫,皮尔卡丹西裤,就连手上那个打火机也是响当当的都彭。人家为何那样有钱?我就为何这样没钱?他也大不了我多少岁啊。想起来真也是不愤。陈平暗自捏紧拳头,我也行,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能的。今天自己的表现应该说是还可以,把支票拿回公司时,宁经理眼里也满是赞赏之色。那个孙老板可真年青呀,就象个蜜桃,水汪汪的让人心猿意马。说起话,软绵绵的,让人听着听着就想搂着她,在她身上翻几个跟斗。
陈平的脸微微红了。他想起那双似乎要蹦出来的乳房,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自已身上撞来撞去。这是个风骚的女人,陈平在心底下了结论。长这么大,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在学校读书与他谈了三年恋爱,只肯让他摸摸手亲亲嘴的女友在毕业时就那么泪眼婆娑一句话——分手吧,也就把自己打发了。这可真是倒霉的紧。学校里向他暗送秋波的女生又不是说没有,如今连发放避孕套的箱子都挂满校园每个角度,可当时为何就鬼迷了心窍?
那些女孩子睡了还不就是睡了,如今要去找个小姐没有百来块钱怕是连门也进不去。
陈平嘟嚷几声。想起白天的那几点建议,得意地笑了笑。那个孙老板看样子有点欣赏自己。若能……,陈平都有点不敢想下去了。弯下腰,裤子的前面已升起顶帐篷。这让人见了,怕也是要笑掉大牙。
黑夜里总难找到家的方向,城市中到处都是差不多样子的楼房。陈平在个夜宵摊上坐下,叫了杯酒,自酌自饮。摊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很奇怪,来帮她打下手干活的只是个十来岁的女孩子。她的丈夫上哪了?妇人的脸上没有喜怒哀乐,只也是默默。那个小女孩子倒是麻利嘴甜得很,叔叔阿姨叫得欢。有人搭讪,是女儿吗?妇人点点头,没有答话。女孩接过话,叔叔还要什么吗?陈平又要了瓶酒。
这就是生活。陈平把酒一杯杯灌入口中。社会就是个金字塔。底下的石头因为重负在弯曲变形中,没有力量再发出声音。生活的苦累呵让人麻木。
有些醉意。结了帐,脚步踉跄。世界是随着脚步旋转的,可惜能明白这个道理的人并不多。陈平茫然地往前走着。上哪去呢?来来往往的人就象是些黑色湿漉的花朵,它们浮起在空气中,它们是否还有梦?酒能让身体摇晃,也能让心灵恍惚。但它更能让你忘了身边四周。去哪呢?就这样走走吧,这个世上大多数人也都是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累了,真倦呵。前面好象有辆车子。就在那坐会吧。陈平靠着那辆车,身子慢慢滑下。没过一会,他发出轻微的鼾声。这里很静,虽然只也是暂时,但毕竟可以让他走入梦里。梦是什么?也就是让心灵休憩之处。梦的开始与终结,似乎都在情理之外,但细细思来,却又在情理之中。我们所以为那些荒唐的背后呵,总也有着最真实的灵魂。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生命?什么是爱?……我们总也能在这梦里寻找到我们虽不是很明白,但我们会因此而有悟于心的答案。陈平在梦中露出笑靥。这很好。
恍惚中,自己好象真的飘了起来。陈平想睁开眼,可眼皮真的好重,实在是打不开。人又为何要去睁开眼。在梦里不是很好吗?美妙的梦境里,可以听见窗外流星飘过,也能听见那虫儿在生命之静夜里的那无限欢喜。好象是在小时候的村庄。陈平仿佛看见爷爷奶奶慈祥的笑脸。他们小心地解开自己的衣衫,然后放入那温暖的水中,并用那宽大的毛巾将自己仔细擦洗。呵,真的好舒服。
陈平在梦里嘻嘻地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