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流星划破夜穹,有着惊心动魄的美。
    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浩瀚宇宙有着永远解不完的谜。无数问题,这就是世界。而人活着就是个大大的问题。仰首观天,总会忽如其来,清泪两行。潸然泪下,又是因为什么?宁愿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望着头顶四四方方的天空。什么是永恒,什么是刹那?人的记忆只是许多碎片,而且多也是些曲折或明或暗的光芒,并不意味着真实。
    可猴子为何要去捞月?水上之月,轻轻一触,也就碎裂。它们因为好奇而追寻;因为碎裂而吃惊。水面很快就恢复平静,猴子手上只有几点湿漉漉的痕迹。人呢?手上又能握着些什么?一切都是这样恍惚,这样遥远。包括现在正挂在自己身上的李璐。都也是这样令人怀疑。存在就是合理的?什么又是存在?能被人感觉的只也是瞬间的心情。我思我在,我不思,这世界如何在?就算是在,也与我无关。
    宁愿忽想起王阳明那个格竹子的道理,嘿嘿地笑出声。
    “阿宁,你又在发傻啊?”是李璐娇嗔的声音。“跟你说正事了,别老走火入魔。李老板那有点麻烦。飞扬公司那边也去了个人。李老板见了她,眼睛就象装了勾子样。得想个好办法才行。如果硬杀价,不仅伤和气,大家也没钱赚。”
    宁愿浑身一激凌,从那漫无边际的冥想中跌了下来。脑袋自动高速运转。
    “你的计划书,他有没有什么意见?”
    “没有。哼哼吱吱不肯表态。你也知道,这种庆典活动只是摆下场面。给哪个公司做也差不多。”李璐有些抱怨。
    “小璐,别那么没信心。你那个计划做的很好。不过东西做的再好,若没人赏识,出不了效果,确也是等于白做。李老板,那人,我知道。就喜欢附庸风雅。我这里有套足本金瓶梅,你等会送他那儿去。事情要赶早。别让飞扬的人啖了头口汤。单子做好后,你提成5%。这是个新客户。源头一开,自有水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不陪人家了?”李璐嘟起嘴。“老是这样,人家心里痒痒的。”
    “呵呵,我在家等你吧。你若不想去,那就不去。只是那5%就要长上翅膀了。真这样大方舍得让它飞走?”
    “你坏死了。好了,等着我回来。对了,什么时候也送本给我啊?让我也开开眼界。”
    “你当我开书店?我也就这么一套。下次有机会再给你弄。好吗?对了,你男朋友不是学校里的吗?他那没有?放心,我在家里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一件好礼物。”宁愿在李璐脸上轻轻一吻。
    “别说他,整天就知道康德休漠黑格尔。比你都要大上几岁,却连套房子也没得。这不,还得我努力赚钱朝这个目标奋斗。也不知当初怎么鬼迷心窍就跟了他。不说这个了。书在哪里?办完事就来拿你的礼物。保证不让你失望。”……
    宁愿望着李璐出了房门。又陷入沉思。思索,是否就是活着的意义?这么久来,几乎每个夜里,他都会莫名其妙地掉入其中。不清楚是什么原因。只也是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孤独与无奈。不管工作是否顺心,酒是否香醇,女人是否甜美,脑海里总是会升起这些古怪的念头。自己在很多人眼里确也算得上一个成功的男人,可为何却没有一丝半毫的幸福感?
    也只有在与女人交媾砰然爆炸那一刹那,自己才不再觉得孤单。可过后,仍是巨大的空空荡荡。亮出你的舌苔,空空荡荡。好象有这么本书吧?又想起那个有着张工笔画般脸的女人,她现正在做什么?是与别的男人在床上吗?嘴里很苦。宁愿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陌生人呵,便也就是这滚滚红尘。
    倒了杯水,一口饮尽。宁愿打开电脑,开始在网上漫游。
    吴非醒来时,夜色已如块厚重的绒布遮住了窗户。屋子里静得可以听见自己巨大的心跳声。有些凉意。但很舒服。吴非伸手摸向开关,拍地声,把灯打开。这一觉睡得真好。脸上露出笑容。吴非拿起电话拨了一连串号码。过了好久,这才有人接起电话。是个慵懒的女人声。“谁啊?”“曼儿,醒了吗?还睡就要变猪了。”
    “是非儿呀。啊,洗个澡,就一直睡到现在。变猪好啊,男人是用眼睛看骨感女人,用手去摸丰满女人。嘻嘻,你还没吃饭吧?上哪去?”
    “去泌园餐厅。我在那等你,快点。”
    穿哪件衣服?打开衣橱,试了几件,又放下来。太多选择反而无所适从。人真是种稀奇古怪的动物。动物,吴非脸上浮上苦涩的笑容。动物是用不着穿衣服的。人之所以要穿衣服,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人本身过于丑陋。吴非怔怔地望着镜子里自己赤裸的身体。好看吗?在人的眼前这应该算得上玲珑有致,可在猴子等动物眼里,还会是好看吗?它们会不会说,呀,那张脸上连根毛都没有,真是丑死了?不知道猴子会不会想这样的问题。吴非摸了摸脸,吃吃地笑起来。随手拿出件吊带裙套在身上。踮起脚尖,就象芭蕾舞里的小天鹅,轻盈地转了个圈。
    吴非在泌园餐厅坐了好一会儿,曼儿还没有来。想来又是在往脸上涂脂抹粉。如果说女人一辈子最关心的地方在哪里?那不消多说,就是这张脸。吴非要了杯开胃酒,端在手上,无聊地左右张望。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正弹着吉它,在每张餐桌边晃来晃去。歌声有些苍凉,但很好听,白云飘过天空,远方是高高的山峰,无数牛羊在草原上,我心爱的姑娘却不知去了何方?……心里隐约有些痛。不敢再多想。吴非掏出张钞票,递给他,“会唱康定情歌吗?”络腮男人弯下腰接过钱,“好咧,谢谢姑娘”。说来也好笑,在这个城市,男人对陌生女人的称呼只能是姑娘,没谁敢张嘴闭嘴小姐了。除非他不怕挨揍。小姐已经有着某种特定的意义。
    曼儿还没有来。邻桌一对男女交谈的声音却随着音乐声飘入耳朵。声音越来越大。
    “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我这正是在给你机会。你上班,我下班;你下班,我上班。这样的夫妻做的有什么意思?你想想,这半年来,除了在纸条上留言,我们一起说的话加起来有十句吗?”
    “我以后改正。老婆,好吗?再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从头开始。”
    “瓶子打碎了再把它粘好,也有着裂痕。我已怀了他的骨肉。真对不起。”
    久久无语。女人站起身,“明天去把协议签了吧。你会找到更合适的。这才真正是给我们二人重新开始的机会。”说着,转身离开。
    一夜夫妻百日恩?吴非凝视着杯里透明的液体。婚姻不过是张纸,撕了也就撕了。只是那男人有点可笑,就象个还没长大的孩子,难怪他老婆会这样决绝。男人也慢慢站起身。灯光下,影子是这样疲倦不堪,曲折地投在吴非酒杯上。然后他抬起头,对着四周诧异的视线茫然笑着。有些滑稽。象个小丑。吴非差点都笑出声,赶紧咽下一大口酒。不过,人在世上,谁又不是小丑?做小丑,笑容有,看那花开水长流。人或笑我休,人或笑我陋,一笑就忘心中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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