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马明启马书记的工作作风还真是不错，有些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的劲头，很快市里就通过了关于筹建高速公路和超级市场的决议。谢峰也成立了南华宏伟集团驻合江办事处，专门从南华抽调来的公司人员也基本到位。设计施工招标工作随即展开，各方面都有条不紊紧锣密鼓的按计划推进。
    马明启采纳了谢峰的建议，在合江市热热闹闹发行起彩票，两元钱一张，十五个特等奖，奖品是桑塔纳轿车。这对于刚解决了温饱问题时间不长的老百姓来说，很有些吸引力。商场把多年积压的冰箱彩电等货物也都搬出来做奖品。彩票发行的当天，整个合江市恨不能万人空巷，附近一些县市的人也纷纷赶来碰碰运气。当上级有关部门得知这一情况，正研究这发行彩票是否有非法集资之嫌时，合江市推出的彩票已经快售完了。紧接着市委的一纸拟建通向口岸的高速公路的报告摆到了省主要领导的案头，并称建造此项目的资金已经通过发行彩票筹集了一半。领导也只好含混地下指示说彩票的事下不为例，让其它也正想效仿合江市做法的地方很是眼热了一阵子。由于前期的宣传工作做得好，组织工作也比较严密，只用了短短十余天的时间，合江市政府通过发行彩票就净赚一亿多，让马明启对谢峰的远见卓识更增添了一分敬佩。
    在发行彩票的过程中还有这么一挡子新鲜事，不妨多说几句。前面说过，万致祥的女儿万洁在市民政局工作，这次发行彩票的工作就是由市民政局牵头。到后期，彩票只剩下两万多张了，可还有一个特等奖没有开出。那可是一台桑塔纳呀！近水楼台先得月，万洁脑筋一转计上心来，回家取来五万块钱。为示公正，民政局的人员不得参与抽奖。她就把钱交给她的一个同学，以那同学的名义将剩余的彩票都买了下来。按说那辆桑塔纳应该稳稳的到手了，可是没有，五万元钱只中了一台彩电和许多洗衣粉等零零碎碎的东西，没有中得特等奖。正纳闷，有一个农民领着一帮人来领特等奖了。原来那人发现自己中奖后并没有声张，悄悄回家喊来了亲戚朋友一同来领奖。
    万洁傻了眼，心里别提有多犯堵，气得呜呜直哭。
    现在每天一有空闲马明启就会和谢峰在一起，他亲自抓政府和谢峰的宏伟集团合作开发的项目，谈合同定规划，他要为合江的老百姓轰轰烈烈的办一件造福工程。在轮到为超级市场选址时，谢峰显得成竹在胸，他拿出一张合江市的地图，一拳头就砸在了市中心的位置上，对马书记说地点我早就考察好了，就选在市纺织厂这里。一是因为这儿是市中心，就处在客运站旁边，交通便利；二是这儿附近的居民少，施工后就省下了许多居民搬迁的麻烦，也避免了噪音扰民。另外他还答应等市场建好以后，可以优先考虑安排一百多名原纺织厂职工上岗就业。如此好的条件马明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特别是安排原纺织厂工人上岗这一条，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这些年那些工人上访告状可没少让他头疼。地址就这么算是定了下来。他马上找来城建和规划部门开会研究，责令他们立即进驻纺织厂，做好前期现场清理工作，等市场设计方案通过后就立即在那里破土动工。
    就这么的，万斌的那个大型娱乐城被“规划”进来了，所有附近那一片的建筑都要限期拆除。他即无地产也无房产，连签的那合同都不是很规范。后来好说歹说的，看在他的娱乐城装修豪华的份上，也多半为照顾他老子万致祥的脸面，得到马书记的认可后，城建部门也就答应象征性的会给予他些补贴，不超过十万。其余的，他再也没有什么其余的了。
    那时候万斌刚刚得到木耳生意亏本的消息，还没有从窝囊心情中缓过神来。短短的两个多月，两次山货生意已经令他赔得叮当乱响了，现在又要眼睁睁看着娱乐城这块肥肉从自己的盘中被抹去，这无疑是要抽他的筋一样啊＃蝴打听到建超级市场是南方南华市那个叫宏伟集团出的资，就是让自己赔进老本的那家公司，新仇旧恨让他牙根直冒冷风。不能就这么的坐以待毙，像只困兽的他想出了一条计策，那就是派人“黑”了那位南方投资公司的负责人，让他在合江市消失或待不下去，这样一来，即可解自己的心头之恨，又可以保住那家靠为吃喝嫖赌服务而利润丰厚的娱乐城，两全其美。
    他又看到了一丝光亮，为自己的计划所鼓舞。他要孤注一掷了。
    这应该是件见不得光的事，需秘密筹划进行。首先万斌要物色一名打手。这些年他在合江市也算是个风云人物，是谓脚踏黑白两道什么路都能趟得通之人，一些地痞流氓都尊称他为大哥，以结识他为荣。眩涵呢？最后万斌将目标落到一个外号叫“大眼贼”的人身上。“大眼贼”真名叫刘伟东，长着副一看上去就不是好人的模样，两只眼球总是贼不溜丢的四下里乱转，是公安部门和号子里的常客，或长或短进进出出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被关了有多少次，罪名都差不多，不是流氓就是强奸。人的品行不容易更改，特别是恶习，就是所说的“狗改不了吃屎”。刘伟东喜欢漂亮的小姐，有钱的时候就来万斌的娱乐城嫖，没钱的时候也来，免不了的耍赖想白玩。按理万斌会收拾他这样的顾客让他尝些苦头，但万斌欣赏他的心狠手辣，为人也还算义气，就没太计较，还留他在娱乐城看场子，也就和保安的性质差不多。这样一来刘伟东就如同掉进了粉脂堆里一般，如鱼得水，可以尽着性子的浪荡于小姐之中，心里自然对万斌感激万分。他常对万斌信誓旦旦的说：“万大哥，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呢，为你我‘大眼贼’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现在让他赴汤蹈火的机会来了。万斌找到“大眼贼”刘伟东，说了要他出面摆平谢峰的事。“大眼贼”满口应承下来。这当中有一半是为了报答万斌的“知遇之恩”，也有一半是为他自己。娱乐城要是没了，那么他就再没有了可以不用花钱也能寻欢作乐的常葫。
    首先要做的是确定目标和方位。这事容易，“大眼贼”常干盯女人梢什么的，在行，没几日他就把谢峰的住址和他每天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就准备行动。时间定在傍晚，地点是谢峰常去的那家江边的小饭馆。那里人不是很多，而且便于下手后快速地逃离现场。
    但这事被欣欣事先知道了。欣欣是万斌的秘书，进出万斌的办公室方便。万斌在电话里给“大眼贼”布置具体下手的任务时，恰巧被她听到了些。本来她也没怎么在意万斌说什么，但她听他在电话里说出了“谢峰”二字，心里不由得一紧。万斌见到她，也就不再往下说了。她很知趣，装作若无其事地退了出来，耳朵却还留在房间里。她站在门旁，万斌和“大眼贼”说的每句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万斌说：“对，是姓谢，恩，叫谢峰。……好，就在那饭馆下手，里面若是人多就等他吃完饭出来时干。一定要做得干净利落。……‘大眼贼’你听好了，事成之后你就拿上那一万块钱出去躲一阵子，风头过后你就是公司的副经理。……”欣欣越听越紧张，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悄悄离开万斌的公司，跑到外面给谢峰打电话。
    “谢叔叔吗？我是欣欣。我有急事要和你说。有人要害你，是真的，是万斌安排的一个叫‘大眼贼’的人，在你吃饭的地方下手害你。我是听他在电话里说的，你快躲躲吧。……恩，好，好的……”
    那时谢峰正准备和南华宏伟集团来的几名工程设计人员吃饭，他请下属，鼓励他们加班加点，要求尽快拿出超级市场的设计方案。地点就在他常来吃小鱼酱的饭馆。阿珍和翠莲在，市委书记马明启也来参加，他现在主要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上面。接完欣欣打来的电话，谢峰并没有声张，只是用眼睛的余光将饭店各处打量了一遍。他看到了欣欣所说的“大眼贼”，就坐在靠门口的位置，要了两盘小菜，神色很不自然，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珠子不时的朝谢峰他们这边窥探。在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帆布面兜子，每当服务员上菜或是有人从桌边走过时，他都死死抓着那兜子，像是里面藏有很值钱的宝贝。
    马明启挨着谢峰坐。他很兴奋，不住的举杯提议，为了这个为了那个的干杯。谢峰手下的这帮人令他钦佩，工作效率真是没的说，相比之下合江市参加规划设计的那些个自命不凡工程师们就太相形见拙了。是谓强将手下无弱兵啊＃蝴不住嘴地夸奖着。谢峰心情也不错，但他可没忘记坐在门旁的那个“大眼贼”。酒喝得差不多时，谢峰尽量把身体向马明启靠近些，脸上的笑容依旧。他对马明启低声说：
    “马书记，不知道您注意到没有，我们签的那个合作协议是有漏洞的。”
    马明启说：“漏洞？什么漏洞？”
    谢峰说：“那上面没有规定出如果我中途撤出应该怎样。”
    马明启说：“哈哈，我以为是什么呢！我们合作得好好的，你干嘛要撤出，你不会的，我信得过你。”
    谢峰低声说：“如果我在合江市的生命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您说我还会继续往这里投资吗？”
    马明启仍是笑呵呵的说：“怎么会呢，全市的人民都要感谢你呢，再说谁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说完这话他发现谢峰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就赶紧正色追问：“怎么，真有什么事情吗？你说，你和我明说这是怎么回事？”
    谢峰说：“我们的合作对合江市大多数人是好事，但也免不了的触及少数一些人的利益。我刚接到消息，说今天晚上就会有人要对我下黑手呢，这主要还是冲着我们的合作来的。”
    马明启惊得瞪大了眼睛：“你说今晚？你说的是真的？”
    谢峰笑了笑，说：“您轻点声。我说的是真的，你慢慢回头，就是坐在门口的那个人，他就是被人派来的，在等机会下手呢！”
    马明启怒目望向门口，见还真有个不三不四的人坐在那儿，时不时的向这边张望。他生气了，嘴里说：“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无法无天、胆大妄为！”他想说“在我的地盘上谁这么胆大妄为”，但他没有这么说。他拿过手机就给公安局打电话：“喂，是潘局长吗？我是马明启。现在我命令你，带上你的人，十分钟之内赶到我这里。对，十万火急！我这里是，……是江荫路48号，对，徐家小鱼馆。要快，耽误了时间我撤你的职！”马书记是真生气了，刚刚喝的酒也一古脑地往头上涌，他有些不能自己了。
    坐在门旁的“大眼贼”还没有察觉到形势已经对他十分危险了，依旧不紧不慢地喝酒吃菜，他在等谢峰他们吃完饭就动手，想着趁他不注意时，用帆布兜里的刀照他要害之处狠扎过去，然后自己趁大家慌乱的当口跑掉。如果就这么相持着也就好了，再过一会儿工夫“大眼贼”就会被赶来的警察擒获。偏偏马明启没有稳定好自己的情绪，在合江市天老大他老二，他会把谁放在眼里呢？借着一点酒劲儿，他气呼呼地起身来到门口，双手掐腰，怒目盯着“大眼贼”，想必他是怕“大眼贼”溜掉。不过凭他的身板要想充当门神是无论如何不够格的。
    “大眼贼”心里直纳闷，想着门口那老头这么的看我做什么？本来他就有些心虚，这么被人死盯着心里就更发毛了。他喊服务员结帐，想离开这里去门外等着谢峰。马明启怎么会让他离开呢，上前一步拦住了“大眼贼”。“你不许走！”他说：“你得把问题说清楚。”他的阻拦吓了“大眼贼”一跳，不由得抱紧了那个帆布口袋，把他的大眼珠子瞪得更大，说：“你？你凭什么不让我走，你算干嘛吃的！”马明启说：“你别管我是谁，今天你不说出是谁指使你的就别想出这饭店的门！”那“大眼贼”听他这么一说心里还真有些吃惊，不过他根本也没把马明启放在眼里，气哼哼的拔脚就往外走。马明启一边嚷着你不许走一边抱住了“大眼贼”。谢峰等人见马书记和人撕扯在了一起，就急忙过来帮忙，想尽快制服“大眼贼”。这时，饭馆外隐约传来警笛声，想那潘局长动作还真够快的。“大眼贼”顿时慌了神，马明启抱着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又有一帮人向自己扑过来。他用力挣脱着，室外越来越响的警笛声令他心急如焚。他猛地甩开马明启，从腋下帆布兜里抽出一尺把长的杀猪刀来，指着马明启恶声嚷：“谁再过来？谁再过来我就杀了他！”马明启毫无惧色。对方还真亮出了凶器，那么谢峰所说就是真的了。这让他很没面子，这让他气炸了肺。他厉声说：“我是马明启，今天你休想跑掉！”说完就很凛然的向他逼去。“大眼贼”刘伟东对“马明启”这三个字很是耳熟，但他的脑子里满是逃生的念头，根本来不及多想些别的。见眼前的这人还是对自己步步紧逼，不由恶从胆边生，挺刀便向马明启刺来。马明启根本就没有想到“大眼贼”会这么穷凶极恶，会真的对他下毒手，躲闪得就不是很及时，脸颊被刀锋划开了一条有三寸来长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谢峰冲了上来，抱住了“大眼贼”，将他的双手紧紧的箍死，令他动弹不得。这时有警察冲进屋来，三下五除二的就将如一只疯狗般的“大眼贼”制服在地。
    马明启满脸是血，气得直骂娘。也不听谢峰等人让他立即去医院的劝告，冲着惶恐不安的公安局潘局长大声下着指令：“你要马上给我审清楚，揪出幕后的黑手，不论是谁，严惩不怠！……”
    谢峰在一旁说：“不用审也知道是谁。”
    马明启捂着脸问谢峰：“是谁？你说是谁？”
    谢峰说：“是你们合江市的太子爷，万市长万致祥的公子，万斌。”
    事实也和谢峰说得一样。“大眼贼”刘伟东没坚持多久就什么都招了。也不能怪他不江湖，对付他这样的人公安部门有的是手段。
    ……
    在自己的娱乐城的一间包厢里，万斌正拥着欣欣扯开嗓子唱着卡拉OK。他在等着“大眼贼”的消息，这种等待焦急中透着兴奋。同时他也正沉浸在幸福之中，欣欣刚刚答应嫁给他了，不等着买新居就可以和他结婚，他又要当新郎官了。欣欣去过万致祥的家，那是一栋两层的小洋楼，足有二百多平米。欣欣对万斌说我们结婚后就先住你父母家吧，以后挣了钱再搬出来。万斌当然愿意，他恨不能今晚就能洞房花烛。他把欣欣紧紧抱在怀里，在她的耳边低声央求着：“你就答应我吧，今晚我们就住一起好不？早晚我们都是一家人，我想你都快想疯了！”欣欣面庞娇红，很幸福地应承着万斌。她说：“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今天是真的不行，我身上正来着事，过两天，再过两天干净了我就什么都给你，你可得对我要好一辈子！”万斌心花怒放。“太好了，”他说：“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像对我妈那样对你好。……”他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恨不得时间能快些过，让他早日拥有美丽可人的欣欣。
    他不会想到，那一天再也不会到来了。就连今晚，他都要好好想想该怎样度过。
    万斌正唱得正起劲儿，几名身着制服的检察官走进门来，表情严肃地问万斌：“你是万斌吗？”这一刻万斌什么都明白了，面如土色，木然地点了点头。那位检查官从随身的皮包里抽出一张纸，在万斌面前晃了晃，厉声说：“万斌，你涉嫌雇凶杀人，现在我们依法对你执行拘留。请你在这上面签个字。”……
    万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木头般听凭摆布。临出门时他用被手拷箍住的双手拉住欣欣，带着哭音说：“欣欣，你一定要救我，你去找我爸救我。……欣欣，你可一定要等着我啊。……”
    万斌被警车带走了。欣欣目送着警车离开，脸上挂满晶莹的泪珠。不过那泪水可不是因悲伤而流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