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第三十九节
闻宇突然笑了起来，大笑，他说：“真是没想到，不，或许我早就该想到的。你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你在我的掌握中做着我要你做的事情。然而我竟忽略了，我给你的磨练，让你从小猫变成小豹子了，现在，居然还学会了咬人。平时太过温顺，让人忽略了呢。”
“……”
“不过，你再怎么做，也出不了我的掌握。你没发觉吗？我的车设有高级防御系统，你的发信器根本传不出任何东西。”
“……”
“怎么不说话了？跟我斗，你还太嫩了。”他拿走我手中的信号器，两指用力捏了个粉碎。
我看着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知道被他作弄之后，我竟然有一丝高兴，想着幸好没有被赖宇收到？！天啊……我……
他叹了口气，轻轻说：“永希……对不起……”
“……”
“我知道，利用你是不对的。可是，这是没办法的事……对不起……”
对不起？在现在这个时刻，说这个有什么用呢……
“我要离开。”
这个念头在我心中来来去去百转千回，然而绕来绕去，最终还是这个结果。现在的我，无论给自己多少理由，都无法在这里留下去了。命运吗？
“什么？”
“我要走。我的利用价值已经充分实现了吧？不会再有什么用了，你放了我吧。”我不要在你们的恩恩怨怨中沉浮了，不要了……
“不行。”
“你放心，我不会怎么样的。”
“不行。”
“……”
“你不要想可以偷偷溜走，不可能的。不论你走到哪里，我都找得到。你也不要妄想出国，因为你根本出不去。你几次改名，还有不良记录，加上我对你的指控，任何一个国家的签证你都不可能拿到。你不明白吗？”
“为什么？你能指控我什么？”
“欠债不还啊，多简单。”
“我为你创造的‘价值’可不只区区三百万！而且，你说过我可以不还的！”
“我说过吗？”
我气得浑身发抖，说：“闻宇，你别忘了龙飞倒闭易主，我和龙飞的合约就可以解除。我欠你的钱没错，不过，就像我无法证明你杀人一样，你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欠你，所以，你的威胁无效！”
“哼！”他冷笑，“你可以试试看。”
“你……无耻！”
他邪笑着说：“随你怎么说，要么，十年期满，要么，现在还钱，我可以不要你的利息。”
“……”
“你明天不用回龙飞了，到我的新公司来，我想你会喜欢的。至于你和赖宇的问题，最好解决清楚。”
“……”
“好了，你到家了。对了，你明天搬家，准备一下。”
“……”
我下车，把被他加了料的手表丢到他车上，转身上楼，不再看他一眼。
默默的回到家里，然后……砸了所有可以砸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每个人都在骗我！利用我！我怎么就那么傻！自以为是的善良，根本就是白痴！一次又一次，你还学不聪明吗，柳永希！
我坐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喘息着看着天花板。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闻宇，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以为我是因为那小小的债务而留在你身边的吗？我是……或许你也早就知道，并且善加利用罢了。算了，现在想这个还有什么用。我相信你的威胁，因为你的确有哪个能力。但是现在的我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失去的吗？没有了，没有了……那么，你的威胁，还有什么意义？
电话响起，不是闻宇就是赖宇，我无心去接，任那铃声不断回荡在空落落的房间里。
然而它弃而不舍，不停的响了一遍又一遍，于是我起身把电话也砸了。
世界清静了。
踢弄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忽然想到以前自己要是不开心了，就会给自己找点新鲜事做让自己开心起来，连扒垃圾堆都做得出来呢。可现在，只会忍在心里，忍到忍不住竟然连砸东西都学会了，可笑，真是退步。
唉，怎么连高老师留给自己的东西都砸了？哎呀，弄破了，自己真是太过分了！
不过……这里面是……不会吧，难道……
第二天闻宇果然来接我了，我没说什么，顺从的上了他的车，他对我的平静有些意外。
“你的东西呢？”
“没什么可带的。”
“也对，我会买新的给你。”
“闻宇……”
“怎么？”
“请我吃顿饭吧，你还没真正请我吃过一次东西呢。”
“……，好啊，想去哪里？”
“云海吧……”
他没再言语，直接驱车去了云海。
还不是正式吃饭的时间，大厅里没有什么人。我不想进包间，只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随便点了点儿东西。
“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闻宇表情兴味十足，等着看我要玩什么花样。
我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吃着东西，偶尔看看窗外。不知这一刻的平静还能保持多久，不过我知道，如果再在他们身边呆下去，肯定会体无完肤的……没能力保护自己的人真是悲哀……
“雪，是个什么样的女孩？”我望着窗外轻轻的说。
他楞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吧。
他说：“特别的，很特别的女孩……其实，她不算是我的女朋友。”
不是？我有些意外了。难道我以前听到的都是假的吗？可是他自己也说过，还说过“雪”是无可替代的。
他笑了下，竟有些自嘲，他说：“我爱她，可是她不爱我。”
“不，也不能这样说。”他皱起了眉，仿佛在思考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我们之间，说不清楚。”
我疑惑的望着他，他对我一笑，说：“怎么突然问我这个？”
“没什么，随便问问。”
闻宇的神色黯下来，说：“她的死，是因为我。因为我的无知，我的执著，我的自以为是。那时的我，什么也不怕，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不知道怎样证明自己是存在的，活着的。直到那一天，我见到了她，忽然发现在这个世界上还存在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一刻，我真的非常兴奋。我疯狂的追着她，她是谁，她是干什么的都无所谓，我就是想和她在一起。那时候，我才十六岁。”
他停住，看着我，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继续说下去。大概，这些话他没对几个人说过吧。
“然后呢？她是个千金小姐吗？所以你们才有阻碍？”那时的他还是个整日打来杀去的小混混吧。
“她是个我不能奢望的人，或者说……”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他有些害怕，或者是无奈。他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怎么会认识他们的？”
“他们？谁？”
“就是那天在云海你要过去搭讪的人。你认识他们吗？不，不可能，你不可能和他们有接触的。为什么？你不知道那有多危险吗？你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不认识他。”他紧张的态度令我很奇怪，“我有一个朋友，在见过那个男孩之后失踪了。我想问问他知不知道我朋友去哪了。”
他抓住我的手，说：“永希，答应我，以后若是再见到他们，离远一点！明白吗！”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答应我！”他把我的手捏的好痛，“他们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你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你不能理解的东西。表面看起来平凡无害的人，你不知道那面具下隐藏的会是什么！”
我抽回自己的手，冷冷的说：“就像你吗？”
“或许吧。”他轻笑，然后有些伤感的说，“我是为你好，永希，我不希望再遇到同样的事了。那种无力感，就是那种无论你做什么都无法改变现实的感觉……如果不是雪，我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弱肉强食？”想起他常挂在嘴边的话，原来是他自己的切身体会啊……无力感，哈，我现在就充满无力感啊。
“是。所以，你不要妄想逃开我，因为你没有哪个能力。”他优雅的喝着酒，恢复了不可一世的态度。
我笑：“你就那么自信？”
他单挑眉。
我问：“为什么？你说过，有价值的东西你才会接受，那么，你现在留我在身边还有什么意义？”
“你一定要知道吗？”
我点头。
“如果……”他靠近我，“我说是因为爱上你了，你信吗？”
我笑，摇头。
“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他自嘲的笑，“你知道吗，那天，是雪的祭日……”
“……”
“我心情烦躁，驱车四处游荡。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不能改变。加上自己和赖家的事，我的心情糟到极点。后来，我在路边见到了你……”他怎么突然提起那件事，我尴尬的红了脸。不过，对于那天的意外，我一直没有印象，现在他说出来，也好为我解惑。
“我意外极了，因为……那种感觉，很像……”
“你坐在路边，好像睡着了一样，我停下车看着你。也许是因为我当时有些醉吧，竟然觉得你很像雪。其实你们一点都不像……那时候来了几个人要对你怎么样，我过去把他们赶走，然后把你抱上了车。”
“然后你就……”我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抖。没想到，自己人生的转折竟是这么来的，真是……
“不，我就算真的喝醉了也不会趁人之危的，更何况我清醒点儿之后，发现你不是雪。当时我很懊恼，想着自己怎么干了件这样的蠢事，谁知道你是什么人。我很烦躁，过去叫你，想把你弄醒让你滚蛋回家，然而……”
“怎样？”
“你一边哭，一边抓住我不放。”
“不可能！”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他冷笑：“怎么不可能。你还主动吻我，一边抓我的衣服，一边说什么你不是想要我吗，是不是得到了就不会执著了之类的。我当时烦躁到了极点，你又那么莫名其妙，既然送上门，我干什么不要。说真的，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卖的，靠着一张纯净的脸骗人同情。”
我低着头紧闭着眼睛，天啊，事情是这样的吗……原来，一切都是我的错？
记得那天喝了点酒，也不过就是罐啤酒。因为和姜宇吵架，心情格外不好。一直想和他分手，因为我觉得和他性格不合。当时还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只是和他在一起就是觉得不安全。然而他总是不停的说爱我，让我有深深的负罪感，我想离开他，又不能离开他，我很痛苦……
我长叹一声，算了，过去了，都过去了……
“好了，永希，别胡思乱想了。如果你希望我负责，我可以娶你。”
我苦笑。曾经想听到的话，竟然是这样讲出来的。
“你别误会，你知道，我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所以，只要你接受……”
“不。”
“为什么？”
“你不用这样做，我也会为你保守秘密的，我是同犯，不是吗。我昨天已经和赖宇讲清楚了，我说，我就是和你一起的，我做的一切，都是骗他的。他不会再相信我了。”
“……”
“不过，我并不是决定听从你的安排了，我依然要离开。”今天意外的知道了这么多，我的想法更坚定了。本来就没给自己留后路，欺骗赖宇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就是让自己下决心。
闻宇的脸冷了下来。
“别再用什么契约之类的东西压我，没用的。我今天来和你吃这顿饭，就是要和你说清楚。”我打开手包，那出存折递给他，“这是三百五十万，我想应该够还你了吧。”
他冷冷的接过去，看了一眼，说：“你哪来这么多钱？”
“这你管不着，我们的契约解除了，我再也不欠你什么了。”我站起身。
他抓住我的手冷冷的说：“你向谁要的？赖宇吗？”
我甩开，说：“闻总请注意一下场合，这里可是云海，而且，现在这种形势你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说完这番话，我转身离去，不敢回头看他的反应。
其实我一点理亏的地方也没有，可是我就是怕他。因为他比我强，我斗不过他？还是……
坐上出租车，我长出一口气。
“小姐，到哪？”
“机场。”
闻宇，你想不到的，其实，连我自己也没想到。高老师留给我的绑腿之所以那么重却不正常的薄，是因为里面缝的是——黄金。
那是高老师要留给她最爱的孙女的东西……
老师说……也许，你会用得到……
我捂着嘴默默的哭泣。
到了机场，登机前我换了所有的衣服剪了齐腰的长发。
理发师梳理着我的头发问我真的要剪吗，我说是的。他不舍的问我，这么好的头发，为什么要剪？我笑，说，为情啊。他没再说什么，叹了口气，剪了起来。
为情，为情断发吗……我苦笑。
闻宇啊，还有一件你想不到的事。你说我逃不开你出不了国，没错，但是你不知道，千惜生前连同她的遗嘱一起给了我一件东西，那就是我拜托她做的事。千惜的父亲生前是航运业的大亨，虽然去世了，但依然有很多朋友。有了千惜的照顾，我就像拿到了开启国门的钥匙。
现在想一想，我似乎从一开始就预见了自己的命运呢。我笑，或许，命里注定我一生漂泊……
下飞机到了港口，闻宇不会想到我能走得这么快吧。他知道一切后会是什么表情呢？他和赖宇，最终会谁胜谁负？事情的结局，会是什么……
登船前我驻足回望。
“小姐？”排在我后面的人催促我。
“哦，对不起。”
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