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三十二节
这次出行不算顺利，飞机晚点，路上塞车。本来邀请经伟吃晚饭的，结果未能成行，害得闻宇亲自打电话道歉。和丰珑集团的这个合约很重要，成了，龙飞就有很大的环转余地，不成，就是雪上加霜。
到了宾馆，又发现原本定的两个房间被让了一个出去，闻宇很不高兴。我赶紧去交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是因为我们迟到而且客人多房间不够了，加之我打电话预定的时候对方把闻宇记成了文羽，心想两个女的住一间也无所谓，所以……
闻宇虽然没骂我，可他的眼神分明就是在骂我白痴。这大概是我从跟在他身边以来犯的最大的错误。有什么办法，谁让你行程定得如此匆忙，忙中出错嘛……唉……
其实对我来讲没什么啦，他虽然凶，却一点低级缺点都没有，除了那次喝醉酒，他连我手都没碰过，在他眼中我只是个劳力……咦？怎么以前都没想过？好像也没见他身边有过什么女人也没有什么艳史和绯闻，除了和我的那个。真的哎＃蝴这个样子好像清教徒哦，自制的男人……佩服……
“哎呦！”他把一个枕头丢给我，很准确的砸到我正在胡思乱想的头。
“去睡沙发。”他冷冷的说。
我一句废话也没说，很认命的抱着枕头去和客厅里那个小小的沙发交流感情。没办法，谁让是由于我的疏忽，害得他闻总闻大人要委屈自己和我住一间房呢？可话又说回来，是他让我去订一个和龙飞没有来往的宾馆的，既然没有来往过，出意外很正常嘛，时间那么匆忙，哪里来的及好好挑……算了，忍一个晚上明天再说吧……
小小的沙发睡得我好累，我从小到大都是一人独占大床的。好像闻宇那边也不舒服，整晚都听到他不停的翻来覆去。大概是认床，换了就睡不着吧……
胡思乱想，一夜浅眠，好像还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醒了又全忘光了。
第二天他们还是挪不出空房，没办法，改店，结果去了“云海”。闻宇还是不喜欢，拜托，世界级的酒店您也不满意啊？不满意也没办法，只这里有符合他标准的房间。
折腾来折腾去，累得我骨头都要散了。他把这乱七八糟的事全都甩给了我，一个人出去不知到哪里逍遥了，全都搞定之后，我打电话向他汇报竟然打不通，不负责任，郁闷……
与经伟的交涉进行得很不顺利，他开出的条件太苛刻。虽然也算是情理之中，但是不给一点商讨的余地，我还没见过他这么做生意的，不过，现在是我们有求于人。
两天下来，没有一点进展，而闻宇虽然目光越来越沉，却没拿出什么具体有效的办法。他平日里的手段要多高有多高，什么难做的问题到他手里都迎刃而解，这次是怎么了？还是这次的案子真的是太棘手了吗？
我不禁为他着急，如果这件事没办好，那龙飞怎么办，他怎么办？在现在这个时刻失手，打破了他不败的战绩，可能就真的没有翻身的余地了。
我问他该怎么办？他却说不用我管。或许，他怪我逾越，多管闲事吧。虽然起不了什么作用，可还是想帮他……然而，我又能做什么呢？对经伟这个人一点也不了解，只是知道一些有关他的评价和传闻，总不能去找到他然后不停的求他吧？闻宇到底有什么打算又不说，还总是独自办事不带上我。要是用不到我带着我干什么？烦死了！
事情的转折莫名其妙。第五天上午，经伟突然要求见面，而且是亲自打的电话。可闻宇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而且手机又不开机！这可怎么办啊……
几句废话之后，我只能坦言老板不在，对方的沉默令我不安。结果几分钟之后，对方竟然若有所思地说，没关系，又说，如果欧小姐有空的话和我谈谈也可以。结果，我独自去赴约，还只能以留字条的原始方式告诉闻宇我去了哪里。
我到的时候经伟正在喂金鱼。挥手示意我在一旁坐下，就没再理我，而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这个案子，我不仅做不了主，而且只知皮毛。
我忽然发现自己是个白痴秘书。想想自己所处的位置，贴身秘书和部门经理的地位也差不了多少，而我竟然没一点建树。除了完成闻宇交待的任务，从没有发挥创意的机会，也就是说我从来没有独立做过什么事。想当初王浩在闻宇身边的时候，企划书评估方案之类的东西不知做了多少，而我忙则忙已，竟没有一点东西是出自我的看法。
他从来没和我谈过心，或是交流过什么意见。闻宇他……不信任我吗？还是……他根本不认为我有独挡一面的能力？如果是这样，那他对我作的训练是为了什么，让我占着这个重要的位置又是为了什么？
“欧小姐是第二个在我面前走神的人。”经伟向我展示着他特有的微笑，不紧不忙的收拾好东西，坐到他巨大的办公桌后。
“啊，是吗。”我有些尴尬，不知他是在夸我还是在嘲笑我，希望不会给这次的方案添麻烦。他的笑曾被别人称为“日食的阳光”，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确实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是我第三次见他，闻宇和他的会面不止这个数目，只是有时他会不带上我。经伟是个三十来岁很深沉的男人，如果形容闻宇的深沉像一只豹，那他的深沉就像一座山。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让我来，也不知这次意外的会面会给这次计划带来怎样的后果。
“欧小姐在闻先生身边多久了？”
“啊？”他怎么问这么个问题，我该怎么答呢。正式为他工作，大概有近五个月了，可是从签约那天算起的话就不是。
“怎么了？”
“没什么。大概，大概五个月吧……”
“哦。”他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么，欧小姐对龙飞有什么看法呢？”
“啊？”有什么看法……有什么看法……忽然发现，对龙飞，我除了觉得闻宇横、赖云烦、秦芬讨厌、同事八卦之外，对于这个公司本身我竟没有什么看法……
“怎么了？”
“没什么，它挺好的，效益可以依法纳税……”天啊，我在说些什么……
“哦。”他还笑，“那么，欧小姐对我的公司有什么看法呢？”
“贵公司？”他到底想说什么呢？“贵公司……业绩一直很平稳，然而看似平和其实是不断上涨，尤其是近两年。可以说是不知不觉的一跃而成为外贸方向的龙头，恐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一家公司可以与贵公司独立抗衡……”
“怎么了？继续。”
“嗯……贵公司的事其实我是不了解啦，不过……”
“什么？”他饶有兴趣地问。
我硬着头皮，说：“看贵公司的发展过程，可见领导层是很有远见的……可是……现在正如日之升，不知何却……”
“呵呵呵……”他笑得很爽朗，我却一阵发毛，他笑了一阵，说，“欧小姐的意思我明白。”我自己都不太明白，也不知他明白了什么。
难道我心里说他走得高反而望不远，刁难像龙飞这样的商家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处这样的话他都明白了？我跟着他干笑，一定很滑稽。
“好好好。”什么好？“那么，欧小姐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到底想问什么啊，问我这些有意义吗？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才见过几面怎么会知道，要是问我现在的感觉，就是莫名其妙。然而我没胆这么讲，我说：“您……是个很有‘内涵’的人。呵，呵呵呵……”
“是吗？”他还在笑，“没什么了，欧小姐，要我派人送你吗？”
“不用了，谢谢。”他下逐客令了，我起身，他没有一点起身相送的意思。拜托，你把我叫来就是说这些的吗？有钱人果然都变态……
“哦，还有一个问题。”他叫住已经把门拉开的我，“你对我的办公室有什么看法么？”
“啊？哦……兰花不能长时间养在屋里，尤其是这种空调房，您休息的时候不觉得常常失眠么？”
我笑，出门。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天。
更莫名其妙的是，当晚他的秘书打电话来，说是合约的事他们可以退让2.5%。这是一直争执不下的问题，现在竟然是他们主动退让。闻宇问经伟到底和我谈了些什么，我一字不漏如实奉告，结果他也莫名其妙。这个经伟，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第二天进行的很顺利，闻宇仔仔细细的推敲了一下文件，确定没什么问题，只要再把细节的东西处理一下，大概就可以签了。结果，这个僵持了几个月，前后交涉四次的合约，终于定了下来。
终于搞定了，我轻松下来，这样就好了。我问闻宇是不是可以准备回去了？他却说还有细节要商量，真正的合约还没签，而且经伟的态度变化的不正常，他要仔细应付。
于是后来的日子他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我则每日闲晃无所事事，简直是公费旅游来了。赖宇每天打电话来问，第一天问我住得好不好，后来又问我谈判进度如何，再后来问我结果问我现在怎样，而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我说你直接去问闻宇不好吗？他却反问我说那要你这个秘书干什么用的啊？总之我是很郁闷啦……夹在他们中间，我不知如何动作。
我走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想起昨天对赖宇说我们现在不仅在推敲方案而且还抽空做“市场调查”呢我就想苦笑。我闲逛了两天了，也算是做市场调查吧……唉……
有时候，尤其是最近，我会想难道我的日子真的就这样走下去了么？可是，有着和闻宇的约定，又怎么离得开呢。除非我能还清欠他的钱，可这是不可能的啊……而且……唉……而且什么呢……如果，我突然有了三百万，我会立刻还清马上走开吗？我忽然发现，我竟然不知道……
摇摇头，不可能的，反正我不可能还清他的，想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呢？能不能在约定的十年之内还清还是个问题呢，因为我发现自己不是个合格的秘书。
哎？我是想太多了，等我回过神来，发现竟然已经走出了商业区，三三两两的行人都没几个了。算了，回去吧。不想打车，可坐公车的话还要走好远。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拐角处好像有人在喊救命、别跑之类的。我一愣，刚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就被个家伙结结实实的撞了一下，幸好我现在有不错的功底，不然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我扶住那个家伙，仔细一看呆住了：“赖……云？”
“啊？喻、喻兮？你怎么会在这？”
我还没答话，赖云就被从后面追上来的人一把抓住：“小子，你还想跑？把偷的东西交出来！”
“我没有！”赖云奋力挣扎，那个人的力气却大得出奇，任他怎么动，就是挣不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赖云那小子是急了，竟然张口向他的手就咬，就像个撒赖的小孩子。那个看起来气宇轩昂家伙十分生气，抬手就要揍他，赖云巴掌还没挨到就一连串的惨叫。我当然不能坐视，赶紧上前挡祝蝴的手，说：“先生，有话慢慢说嘛！”
他看了我一眼，放下手臂，说：“你认识这个小偷？”
“我不是小偷！”赖云简直要气急败坏了。
我看看他，蓬头垢面的，白衬衣变成了花衬衣，好像真的有点像……小偷。他不是离家逍遥去了么？怎么混得这么惨啊？
“对不起，我认识他，我想他是不会偷东西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然后转头对躲在我身后的赖云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兮，是这样啦！我的钱包被人抢了，我追又追不上，后来那些人反过来追我，我害怕他们人多，结果变成我跑。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变成这小子追我！还要抓我去警察局！真他妈的莫名其妙！”
我苦笑，这小子还真会惹麻烦，我对那个人说：“先生，这……是不是误会了？”
他甩着被赖云咬到的手，没说话。待我再要开口，他突然一拳向我打了过来！我一惊，立刻出手挡隔，同时把赖云推到一边。
那人却又突然收手。我戒备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而他看了我几秒钟之后，忽然说了一句：“高雁翔是你什么人？”
“啊？”我愣了，高雁翔……那个跆拳道训练班的老头儿吗？
“你认识他吗？”
“怎么了？”
“认识吗？”看他一脸严肃紧张的样子，我不知该不该回答他。
我说：“我是知道一个叫高雁翔的人，可是不知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真的？”他一脸的惊喜向我靠近，我赶紧后退。他停住，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失态了。我只是想知道，他现在在哪？你，你是他的徒弟吗？”
“这……你说的那个人，是教跆拳的吗？”
“没错！是的。请快告诉我！”
“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他，虽然他看起来像好人，“你怎么知道我认识高老师？”
“你叫他老师？你真是他徒弟？”他从上到下看看我，一脸的不可思议。这时赖云又跑到我身后，对他叫嚣：“喂！你这白痴！看什么看？”
他没理他，对我说：“请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开始看你出手的方式很特别，其实我也不能肯定，但是确确实实是老师的特点。哦，我也是高老师的徒弟。他老人家突然不知所踪，我们都很想他，一直在找，却找不到。今天遇到你所以……”
“你看了我的动作就知道是谁教我的？” 虽然后来又做过一些训练，但第一个教我的是高雁翔，或者真的是举手投足都有他的有影子？可我觉得他并没有真的教我什么，在我的回忆中，好像只有玩笑和打杂。这个人太厉害了吧？真的能看一眼就知道么？高手？还是骗子？我仔细看了他一下，一身上班族的打扮，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有着很沉稳的气质。
“请告诉我吧！”
“他……”
“喻兮，别告诉他！”赖云大概是记仇，毕竟他没这么狼狈过，竟然耍起了小孩脾气，拉着我说什么也不让我说。那人瞪了他一眼，他又跑到我身后躲了起来。
我笑了，说：“其实，我离开那里差不多两年了，也不知老师还在不在那里。”然后我给了他地址。他有些激动，看得出非常高兴。
误会也解释清楚了，他还向赖云道了歉。那小子还一脸的别扭，一转眼就忘了刚才的狼狈耍起了少爷脾气。他走的时候给我留了名片，竟是一家画社的老板。华岳峰……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带赖云去“云海”，路上问他这几天怎么了？离家也不说清楚，害得大家着急，他却撇过脸不理我。这家伙，忘了我刚才还救他一命呢！再说，他丢了钱包，要是没遇到我，看他怎么办。本来让他去报警，他却说没意义，反正他钱包里除了一千多块现金都是密码卡，挂失就行了。我真想朝天翻白眼，哪天一定让他尝尝没钱的苦！
我告诉他我是和闻宇一起来出差的。他紧张起来，一个劲的求我千万别让闻宇知道。我说，那好，但你要立刻动身回家。他瞥了我一眼，委委屈屈答应了。
先带他回我的房间让他清理一下自己，还害我要花钱给他买衣服。他挑剔得不行，一件衬衣花了足够我用两个月的钱还觉得不够品味，要知道我可是要攒钱“赎身”的啊。算了，他肯回家我就要谢天谢地了，天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照顾他。
让他留在房里折腾，我到楼下的吧台叫了杯饮料，然后坐在角落里发呆。
世上的事还真是难料。说真的，我都快把那个“混吃骗喝”的师傅给忘了，想起他就会想起闻人墨，所以我从来不去想。当初请假回家，本想娜娜的婚礼之后就回去的，毕竟，在那里我得到了想要的平静。可是没想到出了那么多事。
他应该不记得我了吧，他有那么多学生，也不缺我一个打杂。想当初他说自己有多厉害我以为他是吹牛的，当他是老年狂想，今天看来说不定他以前真的有很辉煌的历史哦。我笑，那个老头子，除了“虐待”我就是开我玩笑，不过，现在想起来，他像个爷爷似的疼我呢……
还有……闻人墨。
他到底去哪里了呢？为什么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呢？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久了，他还好吗？其实，现在的我已经不想这个了。过了这么久，我清醒了很多，也许是不像以前那么爱做梦了吧，或者是，我已经不会做梦了。
我笑，当初，我挺恨他呢。毕竟，在我看来，他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了我。我从来没对谁抱过什么希望，除了他。我从小就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顺其自然最好，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没有用。这种想法或许消极，可是没办法，我面对过太多的失望，以至于在很小的时候这种想法就已根深蒂固，而且，这层保护也的确让我少了很多痛苦。
然而我还是有了希望，而希望之后，果然是更大的失望。一次脱轨，给了我足够的教训。其实想一想，他对我本就没有任何责任，我没有权利要求他如何对我。我甚至只知道他的名字，连他从哪里来，有过什么经历都不知道。对他来讲，我不过是个偶然的路人甲吧……呵呵，那时的自己，还真是傻啊……
可是……闻人墨……你到底在哪里呢……
我转动着手中的杯子，陷在回忆的思绪里不好呢，不是说，当你不停回忆时证明你的人生已经老了么，我笑。一抬头，却扫见一个人。
疏离的气质，飘渺的眼神，俊美的面孔，与世隔绝的感觉……还有他左耳上水一般晶亮的蓝宝石，和右耳上与他气质极不相配的红色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