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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篇 第二十四节

    第二天王铁没有来。
    秦敏芸等到将近两点钟,前几天一直在十点左右来的男孩消失般没有出现。隔天打工时她精神有些恍惚,险些打破餐馆的餐盘,被老板责备了几句。晚上回到家,她无由地心酸起来,趴在书桌上哭了一个多小时,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少年在天黑尽后敲响院门,却始终得不到回应,心里不由担心起来。秦敏芸该是绝不可能这么晚都没回家的,难道……难道她出事了?想到紧张处,王铁索性翻墙而过——两米多高的砖墙,还不放在一个自小在田野山丘间长大的男孩眼里。
    屋门和窗户都开着,摸着开关摁院里的电灯后他一眼就看到秦敏芸趴在桌上毫不动弹,试着唤了两声,不见反应,心里“噔”地一响,奔近轻轻搬起她头,在额头一试,顿时吓了一跳。
    竟在发烧!
    满面红晕的秦敏芸无意识地从喉间发出些声响,张开眼看着他,端详半天,目光涣散。他再唤了几声,她才稍集中了点精神,迷迷糊糊地说着:“你……你来了?”王铁眉头又皱了起来,将她扶到床上躺着,到隔壁生火烧水时开门离去。
    二十来分钟后他气喘吁吁地回来,手里已多了一个小医疗箱——从家里拿的。
    秦敏芸感觉到自己好像睡了很久,醒来时头胀疼得慌,嘴里有股子苦苦的药味。睁开眼睛时电灯开着,一个背影在书桌那处趴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她看了一会儿,眼眶渐渐湿润,终于汇成一滴晶莹的液体,慢慢滑下脸颊。
    王铁是被床响的动静惊醒的。他条件反射地看向身后,女孩正扶着床边站下来,单薄的身子因为轻微的摇晃更显柔弱。
    “你醒了?”王铁起身去扶她,后者抱歉地笑笑,轻声道:“吵醒你了,对不起。”王铁看看那床,皱眉道:“不关你事,这床旧了点,改天我好好修理它。你要喝水吗?”秦敏芸“嗯”了一声,坐在床畔,看着他从水瓶里倒出开水,又添了些白糖,边用小勺搅动边道:“口里很苦吧?喝点糖水——有点儿烫,小心!”
    秦敏芸轻轻碰了下杯壁,立刻轻声惊叫着缩手,把手指放在嘴里轻吮,不知所措地看着杯子,显然是被烫着了。
    王铁掂着杯子上沿,笑了出来:“早说了烫的。我来帮你吧。”拿小勺舀起少许,吹了吹热汽,送到她唇边。秦敏芸微感慌乱,随即乖乖地吸走勺里的糖水。
    专心于帮助病人的王铁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行为已经进入“亲昵”的界线之内,一勺又一勺地喂食完毕,摸出常年不离身的那只无链挂表看看时间,迟疑道:“你没什么事了吗?”秦敏芸又是轻轻的一“嗯”。
    少年放下杯子,说道:“三点过了,我得回去,免得别人看到。你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晚上我会早些来的。”顿了顿又道,“别太辛苦自己了,如果自己都不爱惜自己,还有谁会爱惜呢?”
    秦敏芸怔怔地听着,看着他的消失在门外,突又回转来想起什么似地补道:“我忘了说了——我煮了稀饭,放在厨房里。你要是饿了……”后面的无须说下去,他再次消失在门外。
    少女看着黑得似无边境般的夜色,无声地启唇道:“谢谢。”
    叮砰直响的夜。
    还不到九点就来的王铁确定秦敏芸确实无碍后开始着手于电线的改造,时而登高时而爬低,已经有熟练工种的风范。从十二岁就开始做学徒的他在这些方面的兴趣远大于上学,王父在经过柔声相劝、大声斥骂、怒声吼教和暴力相对的多番手段后,终于放弃了把儿子教育成“知识分子”的目标,任他自由选择。从这个角度来说,王铁实在是有个很不错的父亲,因为后者没有像世间大多数人一样,虽然明知没有效果,却仍然乐此不疲地阻挠子女的爱好发展。
    秦敏芸很想插手帮忙,却发觉除了挡路外自己几乎没有丝毫用处。王铁说了几次让她去睡觉,说是自己忙就足够了,她毫不犹豫地拒绝,心里说:“弄得乒乒乓乓的,谁还睡得着啊?”似是暗发牢骚,却只有温暖的感觉。
    等到差不多时,王铁浑身都已湿透——汗浸的。阳光的热量似乎还想拥住夜间的大地,宁死不松地把炎热的天气残留到深夜。秦敏芸递过去绞得半干的湿毛巾,轻声道:“擦一下吧。”她没事做,只好尽己所能,烧好水绞好毛巾好为他减去一些乏累。王铁看着那张毛巾,犹豫了半晌,终于接过。
    毛巾覆在脸上,毛孔都似张大了口拼命呼吸,因之而舒畅无比。
    他只擦了擦脸,就递了回去——他知道秦敏芸只那一条毛巾,还是政府送的,如果用来擦自己向上的臭汗,也太那个了点。秦敏芸接过来又在热水里绞了一遍,重新递了过去。这次半句话也没说,王铁却不知所措,别过头去说道:“我擦好了。”秦敏芸说:“身上呢?”他滞了一滞,心里无由地一热,忽然灵机一动道:“一会儿还得出汗,擦了也白擦,歇一下就行。”走到院中间,拿木板给自己扇风。
    秦敏芸也不多说,跟着他走过去,拿着毛巾擦他露在背心外面的粗壮胳膊。王铁一惊缩身,失声道:“你干啉?”秦敏芸倔道:“我帮你擦!”毫无与异性亲密接触经验的王铁吓了一大跳,避之不迭:“你疯了?你干嘛!”忽然顿住,眼睛锁定在她眼上。
    灯光之下,少女清瘦的脸颊上已滑下两道水痕。
    王铁手足无措地道:“你别哭呀!我……我……你别哭啊!”虽然这不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子流泪,但在这种特殊环境之下,他也只好宣告无法。
    秦敏芸随手擦了擦,呜咽道:“我……我真没用!”泪珠随擦随落,越来越多。王铁无法可想,只急得几想撞墙。女孩儿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抽抽咽咽地渐变成飞瀑直下,就那么站着。
    她也不想哭,可是不知怎的心里突然脆弱得轻弹即破,好像自父母失去以来所有的委屈和辛苦都聚到了一处,狂击着泪腺。天地间似乎所有委屈都由她受了,而且还不留给她养息芳心的时间——现在才终于找到了那一线空隙。
    王铁呆在那处,半晌不知该怎么做,忽然温热入怀,女孩已扑入怀内,下巴搁他肩那块儿直哭下去。
    当晚王铁的耳朵受了足有一个小时以上的噪音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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