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篇 第二十三节
当蝉鸣震耳时,夏天到了第一个顶点。
这一天是第一个顶点里热到极致的一天。
两个人面对面地僵了足有两分钟,秦敏芸心情如沸。她从未想过那人会是自己的同班同学,且还是屡次维护自己、班上始终的年级后十名之一的那家伙。
一时间气氛凝固。
王铁终是长年在街道上打滚滚大的,干咳一声勉强道:“你有事吗?”
秦敏芸如梦初醒,回过神来却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侧身。王铁迟疑了一下——当然不是怕什么男女有别,只是潜意识中觉得不大好意思,因为想到上次进去时看到的情景,或曰眼福。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念头转到这边,他走了进去。
女孩儿关上门,院子里登时漆黑至几不见指,只有屋子里有黯黯的灯光透出来。王铁知道她为了省钱并没有用电,摸黑向着灯光走了两步,又觉进她“闺房”不太好,停了下来。只听“啊”一声轻呼,两具年轻的身体撞在一处,薄薄的夏衫完全失去阻隔作用地将青春的感觉送入双方的感觉神经。
秦敏芸有点精神恍惚,加上暗中难以视物,哪料到王铁在前面走得好好的会突然停下,登时发生撞车事件,急忙退开,一颗芳心砰砰砰地剧跳如鼓。
男生尴尬得无以复加,幸好黑暗中看不见他脸红;一时感觉到撞来的身体柔软温热,不知怎的当日那情景又掠过脑海,立时热血上头,急忙压抑。
良久,秦敏芸才轻声道:“你……进屋吧?”
王铁犹豫了半天,说道:“我还是……还是明天再来,给你安个电灯。”停了停,又说道:“别怕费电,我有办法的。”女孩儿毫无主张,只是“嗯”了一声。
“逃”出院子时,王铁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心情糟到极点,因为宝贵的第一次见面竟就这么结束。
王铁蹲在路边剧喘许久,回头看看黑暗中,惘然若失。
次晚秦敏芸早早等着,直到夜深王铁才背了个背包来。两个人几乎没有对话,少年入屋即开始忙碌,不敢把目光飘到简陋的闺房里其它地方。
屋子里还好说,政府出钱维修时就已经提供了电线和灯座,只要安上电灯泡一切就好;但院子里不同,电线要重新拉接,灯座和开关当然也得另接。幸好王铁早有准备。
极轻微的“滋”响过后,黄色的灯光映满屋子,强烈的光线吓得秦敏芸急忙闭眼侧目躲避。王铁反复试了几次,说道:“这个可以了。我先把院子里弄好,呆会儿再把这个开关接到你床边上,这样方便些。”秦敏芸只有答应,皆因毫无这方面的经验。若叫她自己来,搞不好灯未亮自己先触电。
关了电闸后王铁开始下手,截线接线,拉线布线,逐一进行。
秦敏芸举着油灯照着他行动,心里很奇怪他会这么多东西,那在同龄人中几乎算得上异数。
灯盏里的油已快燃尽,昏黄的光线在空中摇曳不休。过去为了节约,这么一盏油秦敏芸可以用上一个星期,现在却只在一两个小时间便结束。她本身当然舍不得,但不知为何一想起王铁说的那句“我有办法的”,似乎什么都可以交付一般,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王铁想尽快完成工作,但黯淡的光线阻慢进度。初时的构思只是暂时搭线,以后有时间了再作进一步的调整;但就这么点工作量在夜色之下也显得麻烦起来,让心情也不觉开始烦躁,又怕女孩儿烦躁。藉着拉线动作的掩饰,他偷偷看了一眼木梯下的少女,却看到她一脸的安详,似乎就这么一直等下去也没关系。王铁心里莫名的一颤,心情忽然平静下来。
“好了!”半个小时后王铁才叫了出来,转头看那油灯,已然露底了。开闸后轻摁开关,耀眼的光芒登时将整个院落照得亮堂。
秦敏芸立在屋门口,眼中是黄黄的灯光,尽管夜深风凉,她却突然感到一股暖意罩住身体,似乎那灯光也能像阳光般让人温暖。
王铁来回走了两遍,不觉皱起眉头,自己对自己摇头:“不行。”看到女孩投来疑问的眼神,他解释道:“线路有一部分露出在外面,下雨容易打湿,如果漏电就糟糕了。这样罢,明天我带个小闸来,嗯,就安在这个地方,”他走到那处比划示意,“再把电线往屋檐里侧拉拉,电灯就挂在那个地方,”他高指着一处,“这样光线不会被挡着,也不用担心天气问题。嘿,只要房子还在,它就不会有事!”
秦敏芸除了傻傻听着别无话说,只懂得连连点头:“嗯!”说到高兴处的王铁挠挠头,看看时间,吓了一跳,慌忙抓起背包就走,边走边说:“快一点了!我明天再来……”未说完时人已经消失在门外夜色中。
少女随到门口,还听得到他的声音传来:“记着关门!”
回到屋内,秦敏芸坐在桌前发了一小会儿呆。这还是这屋子里第一次用电灯,在这种时候,连电费都会影响她的温饱;但她没有关上灯,任由灯光洒在身上。
镜子里的脸有点儿黄瘦,是这几个月伤心痛苦和辛劳的结果;可是眉目间仍有少女独有的柔美和青春的活力存在,如果稍稍打扮一下,或者还能恢复一点以前的可爱罢?她不知不觉中想起了父母仍在时,自己还是那么活泼,那时爸妈都曾骄傲地夸她是最可爱的女儿。事实确是如此,秦敏芸记得自己过年时穿着新衣站在商店的落地镜前,长可覆背的头发扎成两个小辫垂在肩上,刘海下冻得红扑扑的脸蛋和细细的眉毛像画一般,连卖衣服的那女人看了也直说漂亮。
秦敏芸还记得那时自己最心疼的是自己的耳朵,因为每逢冬天来临上面总要长冻疮,又痒又疼,晚上母亲喜欢用毛巾沾了滚烫的开水来轻轻为自己搓揉,说是可以治愈——不过这么多年了始终没“愈”过。她很怀念母亲轻搂着自己的头、用温暖而粗糙的手轻揉的感觉,既舒服又暖和。
但像做梦般,一切消失了。
秦敏芸脱去衣服,羞涩地偷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很有“形状”的胸部——虽然是“自己的”,可是她从不敢仔细去看,好像看自己也是违背道德般——关上灯爬上床,脸红如烧。
“我有办法的。”这句话像魔咒般压住一切恐惧和担心。
她偷偷地想着——或者那些痛苦孤独的生活不会伴随自己太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