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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般若 第七十八章 只图个月朗风清

    杨承烨看着父亲的眼中又闪过老谋深算的光芒的时候,心头却是一阵难言的苦涩。他对这个威名赫赫的父亲历来是敬多于爱,小时候甚至是怕多于敬。其他兄弟的过早夭折让父亲和其他人几乎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到了他的身上,他固然因此而感到骄傲,却也同时感觉到了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
    背负着别人的期望生活实在是一件很累的事情,所以当唐真毛遂自荐来接替燕九音指挥鹰眼的时候,旁人或许无法理解他那种听起来象是匪夷所思的理由,杨承烨却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唐真其实是同一种人,只不过唐真比他更洒脱也更反叛,有时候他也禁不住会想,要是自己也如同唐真一般潇洒地放下眼前的一切去过一种随心所欲的生活会是怎样一个情形,但也只不过是想想而已。他体内从小被严格教导而成的责任感已经根深蒂固,怕是只有到死的那天才能将肩头的责任真正地卸下了。
    这时夜已经深沉,宁王和杨承烨各自沉默了很久,忽然同时叹了一口气,倒是都愣住了,随即又都忍不住一笑。宁王站起身来说道:“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不少事务要处理吧。”杨承烨点点头,亦道:“父亲也请早些安歇吧,儿子再看一会奏折就睡了。”
    宁王点点头,示意杨承烨不用送自己便往外面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回身说道:“澄儿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吧。一旦想透了就不要再犹豫了,更不用后悔。长痛不如短痛,你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要在这事上纠缠太过了。”杨承烨连忙躬身答了声“是”,宁王点点头,这才出门去了。
    杨承烨目送着父亲的背影远去,无声地透了一口气。父亲的话虽然有道理,他也知道自己还需要把精力用到很多别的事情上,只是真要做到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不过方才韩澄她的惊惶他也看得很清楚,这也再次说明了她对自己的绝非男女之情。想了想,他觉得此刻了无睡意,索性出屋替韩澄安排南下的事情去了。
    第二天早上,韩澄记挂着下扬州的事情,早早地便起了床,不想杨承烨比她起得更早,韩澄刚梳洗完他就过到天净轩来了。韩澄先还没注意到他来了,见周围正替她整衣的侍女都垂手退到一旁,方才转身看见杨承烨已经立在了门口正盯着她看。
    韩澄一见到杨承烨,顿时想起昨晚的事情来,多少有些尴尬,杨承烨却象是已经把昨夜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也不进来,就站在门口笑道:“车马人手我都替你安排好了,收拾停当了的话就陪二哥吃顿早饭再走吧。”
    韩澄闻言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尽管她也并不太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而紧张,连忙点头说好,两人便出屋一道去用晚饭。席间杨承烨仍旧和往常一样盯着韩澄多吃点,态度自然已极,韩澄的心里越发地踏实,更把昨夜那多少有些暧昧的气氛抛到了脑后,渐渐地神态也活泼了起来,只是用过早饭之后,一想到自己又要和处处替自己着想的二哥分别,不禁又有些难过起来。
    杨承烨见到韩澄不舍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安慰,却又不愿见她情绪低落,便放下筷子笑道:“我派了唐奇跟唐莫两个跟着你去,我听说唐莫是个极诙谐有趣的人,你的旅途想必不至于太寂寞。”
    韩澄闻言却讶然地抬起头来,随即头摇得跟波浪鼓一般。杨承烨奇道:“怎么?你不喜欢他们两个?”韩澄又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不喜欢。但是他们本是唐真留下来保护二哥安全的。他们的本事我也见识过,确实都有过人之能,还是留在二哥身边更合适。”
    杨承烨听得心中一暖,暗道自己也没白疼了这丫头,却笑道:“王府跟鹰眼里有这么多人保护我呢,不妨事的。我派他们去也是因为唐真这两天正传书来说扬州那边需要补充人手,他们自家兄弟,说话办事也方便些。”韩澄见他不肯改变主意,只得答应了下来。杨承烨又嘱咐了些路上的事情,方才送韩澄来到王府外面。
    此时唐奇和唐莫两个早已等在一辆马车前面,见杨承烨和韩澄出来连忙停止了交谈向二人问好,韩澄一看旁边还有自己房里的大丫头红蕖,不觉怔了怔,却转头向着杨承烨说道:“出门还带丫头,哪里象走江湖的样子?会被别人笑话的,我不要。”说罢还撇了撇嘴。
    旁边唐莫等人见韩澄孩子气的举动,都暗中偷笑,杨承烨无奈只得板起来脸来说道:“你忘了自己上回去杭州的时候身边没丫头跟着服侍、结果大病了一场的事了?这次要是不带红蕖去也行,你就安心在家读书练剑吧,哪儿也不用去了。”
    韩澄不想杨承烨又使出杀手锏,只得道:“得得,我让她跟着还不行吗?”杨承烨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韩澄却又忍不住咕努了一句,“二哥真不厚道,老拿这事来威胁人。”杨承烨听了只微笑不语,离别的伤感气氛却因此被冲淡了不少。
    只是马车刚一出发,韩澄便忍不住巴着车窗去看还站在王府门口目送马车离去的杨承烨。她其实并不是第一次离开宁王府,但是不知为何这次却格外地不舍。她心里隐隐有种感觉,自己和杨承烨这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日子正在渐渐地离他们远去。眼看着杨承烨独自站在宁王府巍峨的大门前,身影竟是自己从未发觉过的孤单。有那么一瞬间,韩澄实在很想跳下车去跟他说“我不去了”,但是不知为何双腿却象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直到马车拐出长宁大道再也看不见杨承烨的身影了,韩澄方才回过神来,将手上的车帘放下,却又发起呆来。
    这时,另外一个人也正趴在上官彦房间里的桌子上发呆。这已经是宁小风连续第三天跑到上官彦这里来了,他还美其名曰是“避难”,而所谓的“难”,指的却是接连几天都到丐帮的分舵来、追得他到处乱跑的裴依依。
    上官彦见宁小风趴在桌子上摇头晃脑唉声叹气,不禁好笑道:“虽然人家说最难消受美人恩,你也不用怕成这样吧?我看裴大小姐除了脾气大了一点以外,其他的也都还行,对你也象是真心实意的好。” 听了他这句话,前一刻还如同懒蛇一般赖在桌子上不肯起来的宁小风却立刻从桌子上跳了起来,口中叫道:“只是脾气大了一点?我看你是不知道她的可怕才会说得这么轻巧!”脸上却露出一副惨痛至极的表情,偏偏看起来却令人发噱。
    上官彦忍住笑意,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她是怎么个可怕法?竟能令向来以机智和独出心裁闻名的丐帮宁小长老怕成这样?”
    宁小风一听来了精神,大马金刀地往板凳上一坐便控诉道:“她自从发现那家妓院是我在杭州的落脚处以后,就天天跑过来找我,我要是躲着不见,她老人家就把客人全部都赶走,有时候别人说点什么她还动手打人。如果只是这样,我好男不跟女斗,忍了也就忍了,大不了换个地方住。偏偏我走到哪里她都跟着,还到处大喊我的名字,唯恐别人不知道我是在扬州暗访一样,比这更要命的是她居然还老是嫌我脏,要抓我去洗澡。我一个叫花子,洗那么多澡不是有毛病吗?现在我身边的那些小兄弟一见到她来就起哄,我的面子里子都让她给掉光了。想不到我宁小风一世英名居然毁在了这女人的手里,以后在弟兄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你说我招谁了惹谁了我?我当初怎么就这么爱管闲事呢?”宁小风越说越伤心,越说越沉痛,就差没有声泪俱下了,上官彦却听得嘴角越来越弯,最后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宁小风见他笑不可遏的样子,更加欲哭无泪,咬牙道:“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我这都快愁死了,你居然笑成这样?”
    上官彦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连声道“不好意思”,嘴角却仍旧忍不住噙了一丝笑意,见宁小风依旧是一副愤愤不平的神色,方才正色道:“小风你或许应该好好想想,你是真的那么讨厌或者是害怕她吗?”
    宁小风闻言怔了怔,脑子里闪出裴依依那张含嗔带俏的脸,半晌方才说道:“应该是……不讨厌吧,只是实在被她追得怕了。”上官彦点点头,却又问道:“是不是因为你总在逃,所以她才这样步步紧逼的呢?”
    宁小风闻言又呆了一呆,想想好象的确是这样,自打他和裴依依认识起就一直都是他在前头跑,她在后头追,只有那两次他跑去救她小命的时候是他主动找的裴依依了。难道真是因为他老跑裴依依才穷追不舍的吗?
    上官彦见宁小风出神,心中不知为何却想起了蝶袖,又想起了死不瞑目的卓铭,紧跟着又想起了叶澄,忍不住对宁小风说道:“在这世上能遇到一个真心对待自己、又和自己两情相悦的人并非易事,小风你可不要一味逃避以至错失了佳缘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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