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八荒六合>书库>武侠仙侠>苍天笑> 第七卷 般若 第七十五章 沧浪污你,你污沧浪

第七卷 般若 第七十五章 沧浪污你,你污沧浪

    韩澄楞了楞,问道:“什么话?”
    燕九音此时已经起身踱到窗前,目注着窗外说道:“小心端王。”韩澄听得面色一变。
    端王杨弘深是当今皇帝和宁王同父异母的兄弟,比宁王小了十几岁,算起来也是韩澄的舅舅,早年和宁王一样随太祖皇帝南征北讨,立下不少战功,也是诸王当中比较有实力和才干的一个,眼下正主管着西北战线的防务,虽然鏖战多年始终不能完胜善于高原作战的游牧民族燧族,但也牢牢守住了己方在高原上的根据地河湟谷地,拒敌于红岭以西,使其不能穿过河西走廊进入内地。
    本朝国号为“兴”。作为农业民族的军队,兴军只有依靠屯田才能维持在边疆的存在。汉族士兵大多难以适应高原的气候,在高原上作战的时候常常感觉到喘不上气来甚至因此而丧命,战斗力往往受到很大的影响,而河湟谷地却是那一带为数不多的地势较低的地方,气候也比高原上其他地方来得温暖,可以种植小麦等农作物;而红岭以西则是适合游牧民族生存的畜牧业区。
    兴军在西北高原地区的主要敌人是仍然保持着祆教(俗称拜火教)信仰的游牧民族燧族所建立的政权“麻戎”。“麻戎”意即“燃烧的火焰”,也暗含兴旺发达之意。兴朝和麻戎两方为了争夺在这一地区的生存空间和势力范围在历史上已经有过多次交锋,在不少地区都展开了频繁的拉锯战,互有胜负。韩澄的父亲韩靖负责这个地区的军务的时候,曾经一度将战线推进到红岭以西,并且与麻戎约定在红岭上立碑划分界限,明确标明了双方在高原上的势力范围,但是在他之后,兴朝便已经没有了将战线向更西推进的决心与能力,只能满足于以红岭为界、巩固己方在河湟谷地的存在。
    在燧族的传说中,光明与黑暗的永恒斗争的主题是发自高原人与平原人的永久敌对,他们通过拜火教来增进自己的战斗意志,直到从精神上摧毁并征服了平原的敌人为止。高原保卫了麻戎的腹地,使其从来没有遭到过兴军的实质性威胁,但同时也束缚了麻戎的手脚。高士兵特有的惧怕炎热的体质特征,往往令其军事优势在遭逢内地炎热季节时便荡然无存,所以麻戎军队作战必定选在凉爽季节(假如作战时间能由他们自己选的话),常于暮春便撤军回高原以避炎夏。战事一旦延续到夏季,则麻戎军中往往会爆发瘟疫,导致战斗力下降,而兴军防秋兵则专防麻戎秋季入寇,不仅因为此时秋高马肥,兴境内农作物成熟,麻戎军可以大大抢掠一番,而且还能避开他们惧怕的炎热天气,实在是一举三得之事。
    端王指挥西北防务多年,对麻戎军队的特性可谓了如指掌,因此虽然有小的损伤,但是由于能有效地贯彻韩靖生前制定的积极防御的战略,大面上还能利于不败之地,实在已经是继韩靖战死之后在西北取得最好战绩的人了。所以尽管西北每年的军费开支惊人,端王杨弘深在朝中和军中的威望却都很高,而宁王杨弘浚近年多将精力放在了政务处置上,又受旧伤拖累已经多年未在一线指挥作战,在军中、尤其在新晋的将帅和中下级官兵里的影响力便多少打了些折扣,而他早年又多在南线和东线作战,手下栽培的人也多在那些战区发展,尽管这些年来宁王已经有意识地将自己的人往北边调动――毕竟国之心脏还是在北方,拱卫京畿的部队里也都已经替换成了可靠的人,但是在北方军队、尤其是西北军的不少人心中,端王的影响力还是超过了宁王,再加上西南临川郡王的藩军独树一帜,大兴朝的军队中隐隐竟有三足鼎立之势。
    手握重兵又连年征战在外,要说皇帝和宁王对端王一点猜忌也没有那也是骗人的话,所幸端王一直深谙韬光养晦之道,但凡这两位传下来的话,端王一概令无不行禁无不止,从不打半个马虎眼,甚至不惜斩杀亲信来获取皇帝和宁王的信任。积年累月地下来,帝室这边终于对端王放了心,或者至少是表面上放了心,对其西征也是倾全力支持,所以近年来兴军对麻戎的战役都是胜多负少,以昂贵的代价换回了边境的安宁。
    韩澄虽不涉政事,但是耳濡目染,端王所接管的又是原来她父亲手里的差使,所以便格外留心,时常听世子或是说起“端王忠勇过人”等语,印象颇深,平日里在有些场合遇到端王的时候,也觉得这个舅舅英气勃勃,对她也很和善,还曾经说过“令尊韩公真是难得的名将,实在太可惜了”的话,说的时候神情恳切真挚,并不象是奸邪之人,此时燕九音却忽然要她带话给世子,要他小心端王,也难怪她会露出诧异之色了。
    燕九音见韩澄面露犹疑之色,却不禁叹道:“你还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我以前也同你说过,为人处世,最危险者莫过于以貌取人,以他人的判断代替自己的思考。我只是让你带话给世子,他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都会有自己的结论和求证方法。你若是真想报答他这些年对你的照抚、真的替他做点事情,就应当擦亮你的眼睛,竖起你的耳朵,替他收集和注意一切对他有用的信息,而不是象今天这样,轻易就以身涉险,几乎让自己成为别人打击他的武器。”
    一番话说的韩澄的头低了下去,默然不语。燕九音其实也知道她是因为见到与自己有关的东西才会轻信他人以至中伏,见她被自己说得垂头丧气,原本好不容易斩断的情丝又在心中微妙地萦绕起来,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这时韩澄却忽然抬起头来问道:“我一直都想问你一件事情。”燕九音轻吁了一口气,说道:“你问吧。今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韩澄盯住燕九音的眼睛,缓缓问道:“你把我交给我哥哥的时候,知道我们是兄妹吗?”燕九音看着她,脸上竟隐约有一丝淡淡的笑容,说道:“你果然还是问了。”
    “知道还是不知道?”韩澄毫不放松地追问,脸上看着很平静,手心里却已经渗出汗来。燕九音的神色亦很平静,点点头说道:“那时候我的确以为你是兄妹。”他轻轻的一句话,却象是一记重锤击在了韩澄的心上,她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甚至连嘴唇都开始发白,颤抖了几下终于又问道:“你以为……这么说,他不是……?”
    燕九音回视着韩澄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他和你,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和你结拜的秦望月,反倒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韩澄看着燕九音,脸上的神情象是在哭,又象是在笑,看得燕九音以为自己已经冻结的心又被划开,寂然无声地滴下血来。他并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一切,可是当韩澄用这种目光看着他的时候,还是能在他心里扎上狠狠的一刀。
    韩澄脸上的神情却渐渐转为平静,燕九音看着她,心里也不知是喜是悲,却听她又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恨我?我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
    燕九音摇摇头,说道:“你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反倒是我一直在你身边设下各种陷阱和安排各种各样的暗杀。”韩澄听得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却仍坚持着问道:“那你要这样对付我的理由呢?”
    燕九音的脸色也慢慢转为苍白,藏在袖子下的手却开始发出轻微的颤抖,他暗自吸了口气,平静地说道:“因为你母亲和临川郡王的私情,我全家大小二十余口除了我因为未满十五岁被流放宁古塔之外,全都被你的皇外祖母以谋害公主的罪名斩杀殆尽。这个仇,你说我该不该报?”
    此时韩澄的脸色已经白得象是透明的了一般,却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应该。”停了停,又淡然问道:“那你今天为什么要救我?之前你也救过我很多次,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得到二哥和我的信任?”
    燕九音注视着韩澄那张象是瞬间长大了不少的脸,心里掠过一阵难言的痛楚,他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地将自己从韩澄的世界里推了出去,从今往后,两人只怕就要真的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交集的可能。可是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至少这一次,是由他来扼住命运的喉咙,而不是被命运扼住。
    燕九音正出神,外面却忽然有人低声道:“九爷,宁王府的人搜过来了!是找五公子的。”燕九音闻言说道:“知道了。”外面那人便无声无息地退了开去。
    韩澄眉毛一挑,仍旧盯着燕九音等他的回答,却见人影一闪,燕九音已经来到自己身前,不禁一惊,随即抬头,仰起头来坦然地同他对视。燕九音举起手,韩澄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燕九音的手却轻轻地落在了她的唇瓣上,目光有一瞬间的迷离,低低道:“最后的……”韩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即却觉颈后一痛,便又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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