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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天涯 第四十一章 楚腰纤细掌中轻

    “扬州好,妆就下层楼。罗汉高鬏偏稳称,渔婆小勒最风流,那道懒梳头?”
    寥寥数语便道出了扬州女子的风情。那里的女子素有画眉、修面、精于修饰之风,以至“衣香人影太匆匆”,但很少人以艳装、浓装为美,却颇为崇尚高洁淡雅和自然之风。古城扬州在年节以外,也并不如何欣赏大红大绿,在城中闲逛触目的便是满眼的青砖黛瓦、白石灰墙,显得端庄宁静,落落大方地与天光云影绿树红花相映衬。
    扬州人好游冶。“入郭登桥出郭船,红楼日日柳年年”,唐代便已如此。扬州又多名胜古迹,特别是扬州城西北蜀冈的观音禅寺,每逢农历六月十九观音生日前后三天,五亭桥畔、蜀冈山下、维扬道上,烧香者长途跋涉,摩肩接踵,络绎不绝。
    这日正是农历六月十八,扬州四处是赶往观音禅寺烧香祈福的人流,上官彦和君如是刚刚从简朴的陆家村出来便被卷入这场都市的繁华之中,也觉得热闹新鲜,连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君如是脸上都透出了几分轻松惬意,上官彦更是神采飞扬,连说带比地向君如是述说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却是对扬州十分熟稔的样子。
    上官彦正说到兴头上,冷不防斜刺里冲出一个人影来,却是疾逾闪电,君如是一惊,伸手就要拔剑,下一刻看分明眼前的情况之后却几乎失笑出声。只见来人身着一套水红色的衣裙,明艳不可方物,一只青葱般的玉手正死死地拧住上官彦的耳朵不放,说着一口地道的扬州话道:“你还敢回扬州来?”
    那女子手劲却象是极大,上官彦给她拧得直叫唤,口中连连讨饶,脸上早已涨得通红。君如是情知这必定是上官彦在哪里惹下的风流债,却只斜了眼睛看天看地看房子,就是不看上官彦一眼,对他那求助的样子更是视而不见置若罔闻。上官彦无奈只得伸手拉住那女子的手,赔笑道:“这里可是大街上,这样子实在那个……那个不雅之极,有损我们蝶袖姑娘的令名,不如换个地方,在下听凭姑娘发落可好?”说的居然也是扬州话。那被他唤作蝶袖的女子听他这么说,口气又是极软,方才哼一声松开了手,上官彦被她拧住的那只耳朵却已是红得如同煮熟了的大虾一般。
    “最难消受美人恩。”偏偏这时候君如是在旁边不阴不阳地冒出这么一句,上官彦一听只差没给他气死,心里知道他这是在回敬自己平日里对他的调侃与捉弄,却也无可奈何,唯有心中哀叹遇人不淑交友不慎而已。
    此时大街上的人早已围着看了这三个出众的男女许久,不少人已经认出了蝶袖正是扬州教坊中最有名的舞者,都在窃窃私语。
    “蝶袖一舞,挥金如土”。
    这是当时城中人尽皆知的一句俚语,说的却是蝶袖施展高超的舞艺之时人人争睹不惜花费大价钱来抢得一个观舞的好位子的盛况。唐时杜甫曾作《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内中几句: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燿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实在写足了舞者的风流。当时公孙大娘所舞的“剑器”和“浑脱”是西域传来的两种健舞,与“绿腰”、“回波乐”和“采莲曲”等软舞不同,淋漓顿挫,紧张激烈,充满战斗气氛和生命活力。据说吴人张旭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而蝶袖自创的蝶舞却同时吸取了前人健舞与软舞的精华,激烈处浏漓顿挫风云变色,柔婉处轻盈娟秀典雅之极,突出舞腰和舞袖的特点。有人赞曰,观蝶袖之舞,既是诗又是舞,堪称绝世双璧也。每每舞到精彩处,但见皓腕轻舒,裙袖翩飞,环佩叮当,目不暇接,耳不及闻,也难怪时人趋之若鹜了。
    君如是听上官彦一路上说得这般神奇,也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蝶袖几眼,果见她四肢纤长身姿曼妙,同时又给人一种柔韧有力的感觉。只是她此时给人的感觉不象个舞者,倒象是个抓到在外面风流浪荡久不归家的丈夫的小妻子。君如是不知上官彦心中早已有了叶澄,偷眼看去但见男的俊朗女的俏煞,倒觉真是一对璧人。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教坊,一眼望去都是演练彩排的艺人,吹拉弹唱,不一而足,热闹得很。有个教头模样、看起来年纪比蝶袖稍长的俏丽女子一眼瞧见上官彦跟在蝶袖身后进来,早笑着迎了过来,口中说道:“可算是把郭大侠给盼来了。你要是再晚来几日,只怕我们这宜春院都要给蝶袖姑娘拆了!”蝶袖一听便去牛糊的脸,口中笑道:“我哪里就要拆楼了?秋蝉你这疯蹄子就爱造我的谣,看我不把你那张巧嘴撕烂了!”
    那被唤作秋蝉的女子一边往上官彦身后躲一边笑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先头里到处找‘双雀登枝’的绣花样子,说是他喜欢的,绣好了荷包见人久久不来又发狠,生生地把个上好的荷包给铰碎了!”蝶袖一听脸上越发挂不住,绕着圈地要拿住秋蝉来拧。上官彦却听得呆了一呆,当日他不过无意中见到“双雀登枝”的绣品,随口赞了一句好,不想蝶袖却留上了心,居然还四处找样子要绣了给他。他与蝶袖还是前些年他与凤尾帮的几个师兄弟来扬州办事的时候、有人提议去看看扬州城里最有名的舞伎时偶然相识,素喜她活泼爽利,为人又颇有见识与胆气,不肯趋炎附势攀附权贵,却是个脂粉阵里的英雄,平日里也是彼此玩笑打闹惯了的,上官彦只也当她是自己的红颜知己异性好友,可是今日听秋蝉这话里有话,竟象是蝶袖已对他动情了。
    上官彦只觉得自己一个头变得有两个那么大,这种旁人眼中看来的飞来艳福,对他来说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生性淡泊,心中又已认定叶澄是他今生至爱,如此一来怕是要辜负蝶袖的一番美意了,若是处理得不好,只怕连朋友也没得做了。君如是始终在旁边,将一切看在眼里,心知有异,只是这种男女间的事情最是微妙,旁人也万难插手,见上官彦发愣,正要咳嗽一声唤回他的注意力,这时却听得教坊外头一阵吵嚷,竟冲进来一群手持铁索等件的衙役,领头的一个正是先前上官彦和君如是去扬州府衙报案时见过的总捕头孟飞。孟飞是少林俗家弟子,上官彦时常在江南一带协助缉捕盗匪,他两人也早已识得,所以上官彦一发现杀害新任知府的凶案现场立刻就到孟飞那里报了案,不想此时孟飞又带了衙役到这里来了。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孟飞一见到君如是竟脸色一沉,喝道:“嫌犯在此,把他给我拿下!”
    上官彦大吃一惊!
    眼见衙役们铁索一抖就要上来拿人,君如是脸色一变,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上官彦一闪身拦在了君如是和衙役之间,却向孟飞问道:“孟兄,这是怎么回事?”孟飞见上官彦挺身相护,皱眉道:“有人指认此人案发时曾在命案现场出现,他一定要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还请郭兄不要阻拦我们办案!”
    上官彦讶然道:“这位君兄与我一路同行,怎么又成了嫌犯?我可以为他作证!”孟飞却摇摇头,说道:“这件案子已经惊动了宁王,京里派下来一位刑部的李大人亲自过问此案。我们是一定要将这嫌犯带回去审问的了。”上官彦闻言却是一喜,问道:“你说的可是新任的刑部侍郎李诏诗大人?”孟飞闻言倒是怔了怔,方才点头道:“正是。”原来两百万失盗官银被找回之后,本该记首功的上官彦却以江湖草莽不登大雅之堂为名谢绝了一切封赏,仍旧回到江湖之中去过他那自由自在的日子,宁王世子杨承烨便以李诏诗暗访有功保举他连升三级,超迁至正二品的刑部侍郎,这位多年不得升迁的好官终于有了出头之日,一时民间额手称庆大快人心,罪犯宵小却是咬牙痛恨更加地提心吊胆起来。上官彦一听来的是李诏诗,多少放心了些,便转身向君如是说道:“李大人素有青天之名,同我也是旧识,既然如此君兄就去衙门一趟吧,也好洗清这不白之冤。我自会向李大人力证君兄的清白!”
    君如是看了他一会,手慢慢地从剑柄上松开了,想了想,竟解下长剑交到上官彦手中道:“那就请你替我保留指瑕一段时日吧。”上官彦见他如此,却是一阵激动。君如是这种人的剑,便如同他的生命一般,所以他的这番举动无疑是将上官彦视为生死之交、将性命托付于他了,而他们的相识却连一月都不足!
    上官彦默默地接过了指瑕,那边孟飞却已不能再等,道声“得罪”,便亲手锁了君如是拉着便往外走。君如是也不反抗,只向着上官彦点了点头,上官彦朝蝶袖看了一眼,便快步跟上孟飞和君如是,一帮衙役也前拥后呼地随着出门去了,只剩下教坊中人看得目瞪口呆,过了一会方才回过神来议论纷纷。蝶袖目送着上官彦跟着离去,目中却流露出奇特的神色,喃喃道:“你明明是个最怕是非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卷进这场是非之中呢?”
    莫非她也知道些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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