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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 妖-毒-酒 第四章 做狼还是做狗?

    那天晚上百号人几乎把宁王府和京城翻了个遍,连顺天府尹也被惊动了,听说是走失了王府的五公子,赶忙点起手下的衙役帮着挨家挨户地查问,却仍旧没有那孩子的下落。天快亮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几乎不敢去想像世子第二天早上发现这孩子丢了的时候的样子,贺拔岳脸上更是一付恨不能一死以谢故主的神情。终于在天刚刚亮起的时候有个眼尖的家丁一眼望见宁王府最高的屋脊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仔细辨了辨身上还穿着世子的吉服。宁王府里除了世子便只有韩澄可以穿这样的服色,众人心头方才一块大石落地,都有种脱力的感觉。
    贺拔岳心急,见那屋脊又陡又滑,唯恐韩澄一个不小心从上面跌落下来,正要上前请他下来却被燕九音伸手拦下,众人只见燕九音身形微微一晃已经上了近处较低的房顶,再在屋顶上几个轻盈的起掠便到了韩澄的身旁。他们平日里只知道这王府的二总管生得一付好相貌和一付玲珑心肝,却不料今日他又露了一手这么俊的功夫,目中都有讶异之色。
    燕九音在底下人一片惊讶之色中走近韩澄,因为怕自己惊吓到她正要轻咳一声,却忽听她问道:“九音?”燕九音微微一怔,答道:“是。”韩澄却又沉默了,过了一会方才说道:“九音,你说这世上可有人是只对一个人好的?我是说,象白娘娘对许仙那样?”燕九音听她这样问,想起前些日子世子为了给她解闷特地请了戏班子过来的事情,难怪那时候她看得那样入神了,原来还有这么段想头在里面。燕九音默了默,答道:“应该有吧。”韩澄半转过头来看他,燕九音赫然发现她的眼角还有淡淡的泪痕,心中一动,差点就脱口而出“我就可以只对你一个人好”,真把自己吓了一跳。
    那天燕九音陪着韩澄在屋顶上待了很久,到后来索性也在屋顶上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就跟韩澄一起看着远处天边的晨曦和白云发呆。他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心情了,而上一次有这样的心情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得简直象是隔了好几世、再想起已是如同雾里看花镜中观月了一般。
    韩澄在屋顶上待了一晚上这件事世子后来终于还是知道了,那以后世子来天净轩就更勤了,倒把两位新纳的侧妃冷落在了一旁。佟秋月性格温存敦厚也就算了,柯紫伦在名媛中素有美女和才女的名声,为人最是心高气傲的,满心要做那枝头顶端的凤凰的想法,却不料过了门之后先是被佟秋月压了一头,后又发现韩澄几乎占据了世子所有的关心疼怜,再一打听发觉韩澄居然是个女的,而且是世子内定的正妃,自己根本就没有指望坐上正室的位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的母亲本是宁王妃的同父异母的妹妹,算起来其实也是世子的表妹,外祖父也是一位侯爷。她忖度着反正都是表妹,身份比起佟秋月甚至韩澄差得也有限,自己又有姨母可以倚仗,试探了几次,发觉佟秋月和韩澄,一个老实,一个却总是没什么反应,她只当对方年幼好欺,渐渐便飞扬跋扈了起来,暗中小动作小报告也不少。世子听到些风声私底下问了韩澄好几次可有人欺负她,韩澄却总是摇头,倒是佟秋月给柯紫伦的冷言冷语和使的绊子气得暗地里哭了好几场。
    倘若只是这样的小打小闹,倒也罢了。真正的矛盾,在佟秋月怀上了世子的第一个孩子的时候爆发了。世子何等精明的人,韩澄虽然不说,从佟秋月那边却不难看出端倪,柯紫伦的那些小动作自以为瞒天过海,其实全都落在了世子眼里,不过碍于宁王妃和大学士的颜面不好发作罢了,但是对柯紫伦的厌憎却是一日胜过一日,长辈又屡屡催促他早日得子来传宗接代延续香火,因此大半的闺房时间都留在了佟秋月那里,在柯紫伦房里不过虚应故事,也几乎没有什么热络的脸色。世子越是这样,柯紫伦越发以为韩澄和佟秋月在世子面前搬弄了是非,对那两人心中的嫉恨也是一日胜过一日,在听闻佟秋月有喜的消息之后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佟秋月的这个孩子是皇族嫡系血脉的第一胎,倘若是男,世子将来又继承大统,那便是皇长子,自是金贵非凡,连宫里头都被惊动了。佟秋月母以子贵,在宁王府的地位陡然间上升。韩澄倒还不觉得什么,柯紫伦为人跋扈本就不得人心,那宁王府上上下下又是见风使舵惯了的,顿时房前门口罗雀,连平日里往来的手帕交也都往佟秋月房里赶那热灶窝去了。柯紫伦跟娘家人哭诉了几回,得到的也无非是些“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的空话。柯紫伦自恃才高,这些不着斤两的老生常谈如何听得进去。心邪招暗影,七弯八拐地居然给她弄到了打胎的药物。柯紫伦也的确有几分手段,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打胎药混在其他药里让佟秋月喝了下去。结果世子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宁王府里顿时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尽管怀疑柯紫伦的不在少数,但是她这次的手脚堪称干净利落,竟未曾留下任何把柄。其他人怀疑归怀疑,却苦于没有证据,而且谋害皇族是满门抄斩的重罪,没有凭据任谁也不敢轻易指认。只可怜佟秋月怀胎数月,满腹憧憬,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精神几乎崩溃,世子心中亦是油煎火烧一般的难受,却只能强打精神好言劝慰。短短时间,佟秋月所住的折桂苑便象是从阳光明媚的春天变作了严寒彻骨的冬天,陷入一片凄风苦雨之中。
    反之柯紫伦的寒雁馆却又渐渐开始热闹起来。怀疑归怀疑,跋扈归跋扈,佟秋月在这件惨事之后容颜日渐憔悴黯淡身体也逐渐虚弱却是不争的事实,而柯紫伦依旧是貌美如花身强体健,背景又是这般硬朗,下人里无聊的甚至还拿她们两个谁会生下这日后的天家第一胎来打赌,毕竟现在也看不出世子再纳其他妃子的迹象,韩澄又还未成年。这被无数人羡慕尊崇的家庭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在另外一些人眼中,终究也不过是一场赌局而已。
    在宁王府的种种明争暗斗暗流汹涌以及间或夹杂其中的刺杀事件当中,韩澄迎来了她十五岁的生日。尽管还有三年她才会公开恢复女儿身,她在那个年代通常的意义上已经成年了。在很多人的眼里,她虽然父母双亡但却仍旧比大多数人都要幸运,宁王府大张旗鼓为她操办十五岁的生日庆典似乎也印证了这点,就连柯紫伦也在连番寻隙碰壁且被世子严词警告过之后也转变了态度,知道韩澄和佟秋月不是一个级别,眼下自己还扳不动她,早早地便将贺礼备妥,还打叠了一肚子的吉利好话过到天净轩来。一进去才发觉根本没有让自己说这长篇大论的贺词的机会,韩澄一早便被太后唤进宫去,连世子也跟着去了。天净轩里只有贺拔岳和一干家将仆役在留守和接待道贺的宾客,见是柯紫伦来了,平日里早对她算计自家幼主的行径不忿的这些人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看。柯紫伦讨了好大一个没趣,只得说了几句撑场面的话,便将礼物快快放下,灰溜溜地走了。
    柯紫伦从天净轩回到自己的寒雁馆之后,越想越不是滋味,偏偏又无处发作。嫌茶烫水凉地拿丫头撒了几通火之后还是觉得不解气,便又出了寒雁馆,想着去姨母宁王妃面前去哭诉一番天净轩的奴才是如何仗势欺人,不将她这世子侧妃放在眼里。谁知刚走到宁王妃的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王妃的声音,却是在教训房里的大丫头仗着她的脸面在别的房里生事。柯紫伦一听见这话却怔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门前守着小丫头却早已一眼瞧见迎了上来。柯紫伦无奈只得进门去,胡乱地请安问候了一番便退了出来。原来却是宁王妃听丫头们说柯紫伦又面色不善地来了,又听说她一大早便过去天净轩贺寿,估摸着她又是来找自己哭诉的。宁王妃对这心高气傲早已被家里宠坏、丝毫不懂得收敛为何物的外甥女也颇感头疼,加上先前佟秋月掉了孩子她听到些风言风语,说没有半点疑心也是假的。外甥女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孙子孙女来得亲,心里既有了这层猜忌,对柯紫伦不免越发地疏远了起来。
    柯紫伦从宁王妃房里出来,只觉得自己诸事不利四处碰壁,一口气越发地不顺,闷头走了一会发觉自己来到了世子的大姐临安郡主出嫁之后空置的惜春苑。郡主出嫁之后这边就只留了打扫守宅的人,今天王府给韩澄庆生大摆筵席,守门的人早不知躲到哪里蹭酒喝去了。柯紫伦见惜春苑中难得的清静,里面的兰花又开得正好,她出嫁前其实也是个调花弄草知情识趣的人,闲来也喜欢吟诗作画抚琴弄曲,只是自从嫁到宁王府之后,不知从何时起竟将原来的那些闲情逸致都忘却了,一门心思地扎进了后院的争斗之中,手上还沾满了一个无辜孩子的鲜血。此时柯紫伦独自一人置身于这四处都是静静开放的兰花的庭院中,想起少女时代在家时候的种种,只觉恍然如同一梦。她神情有些恍惚地上了惜春苑的观景阁,凭栏对着外面的满院春光,觉得生命何其美好,心中竟然也对自己以往的作为兴起了一丝悔意。浑然不觉身后有一双手正慢慢地伸了过来……
    宁王府最高的屋脊上,两个人正无声地注视着惜春苑里的这一幕。其中一个身上还穿着从宫中回来之后没有换下的吉服,正是早已从宫中辞了出来却躲在这里避开那川流不息的贺客的韩澄,身边那人神情淡漠俊逸非凡,却是常常与韩澄同坐在屋脊上的燕九音。他们目注着佟秋月一路尾随柯紫伦进了惜春苑,又上了观景阁,然后便是那背后的伸手一推,柯紫伦惊呼坠楼的那一刻,一向温柔敦厚的佟秋月的脸上竟然也现出了一个凄厉的笑容。
    佟秋月的那个笑容让韩澄打了一个哆嗦,半晌说不出话来,隔了一会方才发出一声叹息。燕九音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佟秋月步履仓促地从惜春苑的小门离去,忽然问道:“你见过狼吗?”韩澄怔了怔,不知他为何忽然问出这样一句话,只得摇摇头。
    燕九音的眼中却忽然放出光来,让他原本已经明亮如星的眼中灿亮得象是有星子在里边炸开了一般。韩澄无言地注视着他的侧脸,静静地等着他说下去。
    燕九音从远处收回目光,凝注着韩澄说道:“我见过狼。荒野上的狼群总是最难驯服的,但是却没有什么动物敢惹狼;而被人驯养过的狗却往往见面就要狂吠,甚至为了一根骨头就撕打得你死我活。你要做狼,还是做狗?”
    韩澄听着燕九音的话,晶莹乌亮的大眼睛忽闪着,看起来真漂亮,象极了一匹小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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