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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 妖-毒-酒 第三章 醉人的酒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有一天燕九音注意到韩澄时常会聚精会神地看着世子和王府的其他人练武的时候,他知道机会来了。果然燕九音刚跟世子提起五公子喜欢看人练武,世子便一拍脑门说道:“我怎么把这给忘了。姑父还在世的时候就教澄儿功夫的,还说过澄儿筋骨不错,是块习武的材料。姑父过世之后澄儿应该也还在继续跟贺拔岳学武。”于是没过多久贺拔岳也从公主府移调到了宁王府,不过他拒绝了更高的地位晋升,身份仍然是兰陵公府也就是公主府的家将,倒也是个奇人。果然他来了以后韩澄闷闷不乐的时候便少多了,后来还机缘巧合地被人称“天山一叶”的奇侠叶观潮收为关门弟子,并且很得叶观潮的喜爱,居然令叶观潮倾荆葫学悉心教授,武功却是突飞猛进,几年以后剑术轻功掌法甚至拳法都已经很有看头,大有直追世子的架势,这却是大大出乎世子的预料了,自然也是大大出乎燕九音的预料。世子原本只是希望韩澄通过习武来放开胸怀兼强身健体的,而燕九音本来只是想转移韩澄的注意力,以免因为同这孩子相处过多以至于下手时会犹豫不决。眼看着韩澄一天天变强,燕九音知道他需要加快动作了,不然只怕这孩子会变得越来越难对付,若是等到有朝一日他入了皇宫,燕九音复仇的机会可就更渺茫了。
    于是燕九音开始不动声色地安排一些伏击。有西南的势力在背后支持,人手什么的都不是问题,燕九音只需要及时将必要的信息传递到他们那里就行了。可是他还在等,只因世子将那孩子保护得实在周全,尤其在发生过一次中毒事件之后,连那孩子的尝膳太监都是按照世子自己的规格配置的,在宁王府中燕九音根本就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偏偏韩澄又几乎不怎么出门,偶尔被皇上或者太后宣召进宫也有大批的侍卫扈从,更有鹰眼的高手暗中随行保护。所以燕九音只能等。
    第一个机会出现在某一年的清明韩澄回公主府拜祭父母的时候。过去几年总是世子陪着他一同回去拜祭,恰巧那一年江南发生佃民抗租继而掀起暴乱的事件。江南是天下财赋重地,历来有“苏(苏州府)松(松江府)财赋半天下”之称,这后院金库起火朝廷立刻又是镇压又是安抚又是彻查数管齐下,顿时将兵部、户部和刑部弄了个底朝天。当时世子已经在这几个衙门都挂了头衔,行走于各处见习朝务,实际是为了将来治理天下做准备,当然就脱不开身来陪那孩子回府去拜祭了。宁王府历来有栽培有潜力的门下人的传统,燕九音既然是世子身边的红人,当时也就随着世子在几个衙门里都挂了职,而他为了避开谋害那孩子的嫌疑,节前就有意向世子讨了去江南协助清查暴乱根源的差使,成功地远离了自己一手安排的刺杀计划。当时京城风平浪静,大案都没有一件,世子也不觉得让那孩子单独回府会出什么岔子,便只吩咐底下人小心跟着,自己就回衙门一头栽进公务里去了。也是天助燕九音,那孩子偏偏就不喜欢摆那个排场,竟然只带了贺拔岳和几个家将就悄悄地回家去了,连王府的侍卫都没带一个,而原本应该暗中跟随保护的鹰眼高手却被燕九音安排的人使计绊住,等到他们发觉情形不对急忙追赶过去的时候已是不及。
    结果自然是出事了。燕九音安排的人在半道上发动了伏击,那个计划是他亲自策划又一遍遍反复推演过的,自信可以一击必中让那孩子血溅当场。结果那天的确是血溅当场,那孩子也受了重伤,但却没有死,反倒是死了几个家将,贺拔岳也伤得不轻。他们竟是在以性命相搏来护得那个孩子的周全,看来韩澄那个挂名的父亲倒是给他留下了不少好东西。那也是韩澄有生以来第一次杀人。他那年不过十四岁,竟然独力凭着手中那柄叶观潮传的细窄银剑将道上有名的夫妻档杀手“金银合欢”挑于剑下,虽然他自己也受了重伤几乎不治。据后来王府的人转述,韩澄被抱回王府的时候已经气若游丝,世子几乎没当场就要了一堆人的脑袋。不过那孩子也果真是个妖孽,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也没死,并且自那以后他身边的保护就更加地严密了起来。世子着刑部严查凶手来历,却被燕九音处心积虑地将嫌疑引到了宁王府的政敌身上。接下来就是宁王府和“凶手”斗智斗勇,最终将“凶手”绳之以法,宁王府也借此扳倒了一个有力的政敌。事情至此,对宁王府而言可说是圆满落幕,江南的暴乱也已告一段落,人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也就不再有人再分神追究办案过程中一些似是而非的疑点了。倒是那孩子醒来之后知道他父亲的旧部为了救他身亡,终究难过了一场,世子少不得又是一通安抚劝慰,又怜惜他遭此横祸,对他竟是比以前更加体贴周到了。
    日月如梭,光阴似箭。那孩子已快满十五岁。他其实是女而非男,只不过因为据说是五行阴气太重,自小便被当做男孩子抚养而已。因此她到十五岁的时候便该算成年,可以“许嫁笄而字”了。宁王府几年的精心照料下来,那孩子出落得是越发祸害人间了,尤其那一双眼睛,就跟白水银里养了两汪子黑水银在里面一样,一转就是一片波光潋滟,不必刻意地做出媚态却已是让人几乎难以抵挡的风情。人人都说燕九音生得好,更有溜须拍马之辈把他说得是世间罕有天下无双,然而燕九音自知只要有这孩子在这世上一日,他燕九音就当不得“天下无双”这四个字,心里暗叹她再长下去说不定也跟她母亲一样要祸害许多人,越发兴起了要早日除掉她的念头。
    这一年还有一件大事便是王府一口气要给世子纳两位侧妃。之前世子一直坚持在那孩子十八岁恢复女儿身之前不纳妃,然而皇室的嫡系血脉传到这代既然只剩了世子这一个男丁,他身后的血统延续便成了头等大事,然而这也只不过是世子无法自主的许多事情当中的一件而已。
    燕九音和世子其实很投缘。在燕九音看来,虽然同样都是年纪轻轻就手握重柄的人,和新一代的临川郡王苏湛相比,宁王世子杨承烨骨子里其实并不适合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环境里生活。这并不是说杨承烨才略智谋或者眼光心胸方面有欠缺。他最大的弱点在于他心太重,也太多情,总想着哪怕仅凭一己之力也要力挽全天下之颓势。尽管必要的时候他也能狠下心来做出正确的决定,但事后却总免不了矛盾挣扎与反思痛苦。在燕九音看来,杨承烨这样的人虽然让人敬重,却始终活得太累;而苏湛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顾虑,那个人一旦认定了自己想要什么,就会不遗余力地去夺取,也几乎从来不为手段是否适当的问题考虑。在苏湛眼中,手段就只分为两种:有用的和没用的。用最少的牺牲获取最大的胜利,与此同时并不放弃自己最初的动机和原则。苏湛实在是燕九音见过的最适合权力斗争、也是活得最尽情的一个人了。
    宁王世子纳妃,虽然只是侧妃,也让朝廷乃至宫中很是注目,京城里的人自然也都等着瞧这热闹,纷纷猜测是哪家的女儿会飞上枝头当凤凰。经过了连番甄选、多方比较和权衡了各方势力以及利益之后,雀屏中选的是一等公兼兵部尚书衔的佟琦善家的长女佟秋月和内阁大学士柯继昭家的次女柯紫伦。两位未来的侧妃都是正室所生的嫡女,娘家也都在朝中颇有势力,出身没得说,相貌才学也让太后和宁王妃都很满意,柯紫伦还是宁王妃的亲外甥女,更是亲上加亲了。于是在宁王府去两府下过聘礼之后婚期也很快定了下来。世子虽然百般不情愿,也只有等着迎娶这两位勋戚之女。
    给世子选妃的日子里,韩澄都分外地安静,原本就不怎么在各处走动的她,那些日子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日只在自己的天净轩里读书练剑,要不就对着一池子的荷花荷叶发呆。世子来找她总是能避就避,实在躲不过了也是问一句才答一句,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竟比以前更加地内向了。世子知道她心里不痛快,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偏偏又无计可施,连向来足智多谋的燕九音这次也没了法子逗得她高兴起来。
    就在这样沉闷压抑的气氛中,世子的婚礼还是如期到来了。
    虽然都是侧妃,由于娘家的背景不同,进门的次序也就有了先后。佟秋月的父亲佟琦善是先皇后的弟弟,又有战功,因此不但封了公爵还领着兵部尚书的头衔,与韩澄的父亲当日一个镇西一个平南,却是本朝的两大顶梁柱石;而柯紫伦的父亲柯继昭虽然是大学士,又主管着户部这样的要害部门,说到底还是比不上既是皇亲国戚又是功臣的佟家,因此只好排在佟秋月后面进了宁王府的大门。世子的新婚第一夜不消说也是要在佟秋月的房里度过的了。
    婚礼当天宁王府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宫里赐下来的各种恩宠也是流水价不断,世人见到如此风光,都不免艳羡,却没有几人知道当事者心头的苦涩与无奈。世子一大早便过天净轩来找韩澄,见她目中又流露出当日在公主府里曾经见过的孤寂眼神,心疼不已,只能好言抚慰了一番,那头却又有人来催他为吉时做准备了。世子耽搁再三,终究还是不得已离去,临走前仔细叮嘱了燕九音一番,要他一定要照看好韩澄,不许任何人前来惊扰。
    那时燕九音已经升任宁王府二总管,位置仅在王府几十年的大总管郑诚之下,世子婚礼他比起别人更忙了数倍,听了世子这样的吩咐心中暗暗叫苦,可是在世子那样的脸色之下又怎能推托?只得满口应承下来。韩澄那孩子倒也懂事,见燕九音为了照看自己在几处来回地跑,又知他为了操办世子的婚礼照顾各处的周全实已累了多日,虽说武功精力都较常人胜出几筹,到今日也已是强弩之末,连番折腾下来脸上也不免露出了疲乏之色,遂开口说道:“九音你自去忙你的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不用老跑来跑去地关照。”燕九音举手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听到这样贴心的话他也不禁对着那孩子笑了一笑,过了一会却又被人请去处理他处的细务,这一忙竟一直忙到了天黑。总算等到世子和佟秋月入了洞房,宾客们也都差不多散去了,方才想起去瞧瞧那孩子睡下了没有。
    这一去却惊得非同小可,燕九音进到天净轩的时候发觉贺拔岳正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处派人去找寻那孩子的踪迹。燕九音一看这情形也有些着慌,此时他心头涌起的第一个想法竟不是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先人一步找到那孩子再除掉她,而是实实在在地慌了。当下强自镇定下来,点起人手和贺拔岳的人四处去寻,还特地嘱咐不可大张旗鼓以免造成混乱和危及那孩子的安全。他没有去细思自己这样的行为代表着什么,也许是刻意地不去想。那一刻,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个孩子那双孤寂清冷的眼睛,那眼神竟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莫非是喜宴上的陪酒喝得太多,让他开始醉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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