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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妖娆 第二十一章 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中)

    中
    上官彦听得入神,不禁开口问道:“依李大人之见,什么人可能会打这笔官银的主意?”
    李诏诗闻言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他阅人无数早已看出眼前这年轻人并非凡品,又是世子特地指派与他一起南下查案的人,而且与叶澄的关系也象是极好,虽未深交却对他没有半点轻慢之心,听他如此问便答道:“通常劫银的只有两种,一种是绿林中人,但是他们一般不欲与官府为敌,劫得多半都是私镖,极少打官银的主意;另一种就是暴民了。经常大灾过后灾民流离失所无以为生便会起来造反,小则聚啸山林为寇,大则成群结队地造起反来,劫了官银也就不足为奇了。”
    上官彦闻言皱眉道:“但是据我所知邺州附近这几年并没有什么大的天灾,也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大规模的民变。”
    李诏诗闻言却没有立即就答,反倒伸手掀开窗帘看着帘子外面的流水潺潺,目光深邃难解,叶澄见他不答,辨别着他的神色问道:“李大人可是不方便说自己的猜测?”
    李诏诗从帘子外收回目光,却对上叶澄那双清波荡漾的眼睛正诚挚地看着自己,心中微微一震,不由自主地收起了官场上练就的城府,坦然相告道:“实不相瞒,我并不相信这是暴民流寇或者绿林中人所为。”
    “为什么?”叶澄不觉问道,上官彦的目中却有了深思之色。
    “封条。”上官彦忽然说出一个词,李诏诗眼神一跳,略带惊诧地朝他看了过去,叶澄也瞧着上官彦却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上官彦垂着眼帘,看不见他眼里是什么神色,却听他问道:“案发后可有人查验过马车上残余的封条?”李诏诗点头道:“验过了。确实是起解地衙门原来的封条。”上官彦仍是垂着眼淡淡道:“封条还是原来的封条,只怕早在解送到邺州被劫之前已经被人动过手脚了吧。”
    李诏诗眼中似有火花一闪,问道:“上官公子的意思是?”
    上官彦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便道:“倘若有人在封条上的浆糊未干的时候先将封条揭下来,然后将里边的银鞘掉包,再将封条依原样封上,等运银的车队到邺州的时候再制造官银被劫的假象,那自然不会在现场留下任何车辙;至于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脚印,据我所知案发当天并非雨雪天气,只要轻功练到一定火候的人都可以做到不在现场留下明显的脚印,过后再经风吹雨淋日晒,很容易就掩盖过去了。”
    李诏诗听得几乎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激动道:“上官公子的猜测正与老夫不谋而合!追查此案的人几乎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失银的邺州,实际上如果确如所料,真正劫银的地点应该是官银起解的麓州!”
    叶澄这才恍然大悟般说道:“难怪李大人要在这时候告丁忧回麓州的老家,暗地里我二哥却让李大人夺情暗访。妙啊!”
    李诏诗捋须笑道:“宁王世子天纵英才,其实最早想清此中关节的人是他,老夫其实是受他提点方才明白过来的了。”他又转头看着上官彦说道:“不过这位上官公子只听过一遍案情便独自分析出了结果,果真是后生可畏,我朝人才辈出,可喜可贺呀,呵呵。”
    上官彦倒给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口中连说李大人谬赞了不过凑巧猜出而已等谦辞,叶澄却满脸喜色地看着上官彦,倒仿佛是她自己被人夸赞了一般。李诏诗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称奇,对上官彦却是越发地重视了。
    叶澄却忽又攒眉道:“如果我记得不错,麓州是临川郡王的藩府所在地吧。”
    李诏诗叹了口气道:“麻烦就在这。临川郡王乃是当年宁王爷平定西南之后留下管理当地诸族的,盖因当地情况特殊,加上地形复杂民风又颇彪悍,寻常的州府道都辖制不住,而前任的临川郡王曾经跟随宁王爷南征北战,战区又多在西南,对当地的情况远胜朝廷里的其他人,所以本朝虽有封而不建和异姓封王受限的惯例却仍旧封了临川郡王来管辖西南地区,传到现在已是第二代了。”
    他话中的含意叶澄自然明白。以叶澄名义上的父亲兰陵公军功之显赫又有驸马头衔尚且只封到一等公,这临川郡王是何等分量自然不待明言,也难怪世子虽然猜到失官银一案与麓州有关却仍旧顾虑重重不能明目张胆地彻查了。只是此事事关社稷的安危,偏偏又不得不查。叶澄此时方才明白世子为何这些日子都忧心忡忡寝食难安了,心里不免又有些难过。
    李诏诗觑叶澄神色,知道他已经想明白了中间的种种错综复杂的内情,暗道这五公子年纪虽小却是一付玲珑剔透的水晶心肝,也怨不得世子这般疼他了。只是他却不知道这疼爱中还另有隐情罢了。一时两人无话,场面显得有些冷清。上官彦见叶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不愿见她如此,便笑说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荆旱办案的事了?聊点有趣的掌故也好打发旅途寂寞。”
    李诏诗也不愿意把气氛弄得太沉重,便顺着上官彦的话笑说道:“我吃了一辈子公门饭,要说也只有公门里的掌故了。”
    叶澄好奇道:“公门里也有有趣的掌故?”
    “多得是。”李诏诗呵呵一笑,看起来不再象是掌管天下刑谳的刑部郎中,倒象个在给孙辈说故事的慈祥祖父,“比方说长州县里有一对夫妻时常吵闹得不可开交,邻居不得安宁,就到衙门告状,还到典史衙递帖,请典史派皂隶去抓这对夫妻。知县梁廷桂的批词是:‘夫妻反目,常事;两邻首告,生事;捕衙申报,多事;本县不准,省事。’又比如《丹午笔记》记载的有一个妇女告强奸案的批词,更让人忍俊不禁。那批词是这么说的‘尔孀妇也,乃入人之室、坐人之床、饮人之酒,如是而犹得谓之强,可乎?试问阊门吊桥上,来千去万人中有一个信你的,本官便准你的。’另一件是尼姑起诉自己徒弟还俗嫁人,批词为:‘小尼姑脱却袈裟,便穿衲袄,正佛家所谓欢喜法门也!尔独何心?乃欲使之老死空门乎?尔如见猎心喜,不妨人云亦云。’”
    叶澄先是听得笑倒在座上,听到后来脸上却不禁一红。李诏诗不知他是女儿身,只道他家里规矩严,不过微微一笑,上官彦却瞥见叶澄那张俏脸微红,牵浩白玉上抹了一层胭脂,不由得怦然心动。李诏诗却又看得心中大奇。叶澄见状忙掩饰道:“我曾听人说起‘任你官清似水,难逃吏猾如油’的话,却又是怎么回事?”
    李诏诗闻言不禁叹道:“五公子深居王府,想不到也能听到这些话。”叶澄却暗地里吐吐舌头,不好说是自己偷跑出王府的时候在外边听来的。李诏诗便又接着道:“这话说的是书吏在衙门里的影响之大。书吏在衙门里长期‘公干’,熟悉当地的种种风俗习惯,熟悉衙门里的种种故事陋规。州县长官都是外来人,对当地情形两眼一抹黑,有的连当地话也听不懂,所以‘任你官清似水,难逃吏滑如油’,衙门的实际操作,往往掌握在书吏的手中。‘强龙难斗地头蛇’,外来的长官很难斗过书吏。而且真正官清似水的也很难得,如今的官场陋规横行,一层一层搜刮下去,真正的清官如果不是家有祖产,恐怕多半都已做成‘苦行老僧’了。”
    “怎么成‘苦行老僧’了?当官的不是都有俸禄吗?”上官彦不禁问道。他从来都在江湖上行走,却从未听过官场的,此时不免也觉得好奇。
    李诏诗却只沉吟着没有立刻就答,反倒看了叶澄一眼,。叶澄见他神情知道他必定是顾忌到自己的身份,遂笑说道:“这官场中的种种怕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的,我们就在这里当作旅途中打发寂寞的闲话一说,听过也就罢了。” 李诏诗看着眼前这位宁王世子的爱弟,心里想的却是以世子对他的爱重,他将来多半也会在朝中有一席之地甚至是很重要的位置,此时让他多了解些下情和官场丛弊将来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也未可知。只可惜他却不知虽然叶澄得世子无比爱重是没错,却永无可能在朝议政了。李诏诗于是拣着自觉能说的慢慢地给两人解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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