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天上人间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作缘（上）

    我茫然地看着江上鸿走向停在码头的那艘船。几个工作人员正在船边忙碌着，江上鸿与其中一人打了招呼，接着两人指手划脚地说了起来……
    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风很大，距离又远。何况我现在心情纷乱，实在是懒得多事。
    我只是有些奇怪，既然时间已经到了，为什么江上鸿还不上船，那么有空地找人聊天？
    风更大了，几粒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有些生疼。远处的江上鸿在船边转来转去，也不知在做些什么？我原想等他上船好与他挥手告别，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便也跳上码头，向他走去。
    江上鸿转头看到，大声喊着：“风大……不要过来，危险的！”
    风果然好大！才走了几步，就觉得快要被吹得飞走了。可我不信，细瘦的江上鸿都在那边站得好好的，我就会被吹到天上去。向他挥挥手，我加快速度，大步向前冲去。
    江上鸿快快的迎了过来，一把拉住我，大声说：“快回去啦！等会儿海上有风暴！”
    “那你呢？不上船吗？”
    “……临时停开了。现在正通知海上的船只回港暂避，这时候出海，半路上正好赶上风浪，这样的船承受不起的！”
    “那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我们走了！雨就要下大了。”
    “不行，我今晚一定要回去的……”
    “船不走，你站在那有用吗？”
    “我正在问他们，有没有别的办法……你先回岸上去，我再想想办法！”
    我看看船那边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正在匆匆促促的整理着。这种时候，人家哪有空理你啊！反手拉住江上鸿，我一边往回走一边大声吼：“既然船出不了海，找他们也没用的，我们去车站！”
    “去车站，赶不及在点名之前到达……”
    天哪，当兵两年当成傻子了？我回头，没好气地问：“难道你指望他们为了你赶时间把船开出海？你不想活人家还没傻呢！走啦，去车站，赶得上就赶，赶不上也没办法，打个电话回去说一声好了。现在应该还有一班车的。”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现在这个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就有气。部队真不是个好地方，一点小小的意外就让他这么紧张！早知道这样，何必溜过来看我呢？
    去车站的路上，风疾雨骤，不一会儿，已是天昏地暗。
    我不喜欢这样的江上鸿，紧张兮兮的。如果当年的我有权利阻止，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他到部队去——虽说国家需要军队来守卫，但现在是和平年代，他一个人当不当兵又有什么打紧？
    我不喜欢一切压抑或者抹煞人性的东西。常听人说“官大一级压死人”，部队只要听话的部下不要有个性的人。一旦穿上军装，一切都以军规为重，人首先是国家机器的一部份，而后才能是“自己”——从管理的角度来说，为了在战场上如臂使指，军令如山是必然需要的。可是这样理智的说法是因为它离我那么的遥远，我甚至不以为对我这样的小人物会有任何的影响。
    可看现在，不过是因为风雨而延误了一点时间，看江上鸿的表情，却像是快被敌人发现的地下党……不，确切地说，他令我觉得我的角色，应该定位为导致某位先进革命同志堕落的罪恶根源。
    公交车咣当咣当地响，窗外暴雨噼啪，谁也没有心情说话。
    兴味索然中下了公交，冲进车站，江上鸿却站在门口不进去了。
    “怎么了？”
    “现在坐汽车回去，也赶不上查营时间了。我打个电话回去看看情况吧……”他本是阴天的面上，突然出现一缕笑意：“坦白从宽，最多我再利用你一次！”
    怔怔看着他的脸，我发现我的心情也跟着他改变。
    这个人，居然可以这样简单地左右我的情绪！
    江上鸿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走到转角处打起电话来。
    “……我回不来了，因为台风……是是是是，下次不会了……嗯，嗯……”
    待他走回来，已是笑容满面。
    “幸亏平日表现还好，领导说下不为例，这次就不追究了。不过……回去我可是得交代的，你怕吗？一般来说，对这种情况，只要情有可原，还是比较宽容的。领导了解了去向，大概会给一次面子，可以不追究我擅离驻地的过错……”
    我奇怪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怕？我又没干坏事。再说了，我认识他吗？他管得到我吗？”
    “这个……”江上鸿大笑起来：“说得对，你确实不认识他，没必要管这个。”
    江上鸿，这是个心思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的人，他真的还像个孩子啊！纵然伤害到我，也是无心的。我其实不应该跟他计较的是吗？
    然而我一直以为，我跟他之间，是在那个春节的街头，互相的看对了眼。我以为有着那样的开始和两年的时间考验，现在还能走在一起，才会是最可靠和最不容易生变的。
    理想中的大厦，地基突然倾倒了一半，这样还可以继续盖下去吗？可以吗？就算盖下去了，以后不会因此而倒塌吗？
    矛盾重重，身边的这个大孩子却什么也不知道。
    要他为两年前的无心而付出代价吗？就这样放弃他吗？但我或许可以为了自尊承担自己的孤寂，却不能忍受让笑意从他的脸上和眼里消失啊！
    江上鸿，江上鸿，你让我如何是好？
    我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他回以开心的笑：“怎么了？还在担心吗？是我不好，我刚才太严肃，所以影响到你了。你不知道，我在单位，从来没有过不良记录的，除了头一年练兵结束从外省回来坐火车路过老家时，忍不祝航自跳下火车偷溜回家去看看。在家住了一晚，迟了一天到部队，以为没人会注意，谁知道还是被逮到了……”
    这个不长心眼的孩子，就这样信任我了吗？难道已经忘记，我还没有给他答复？
    该怎么说他呢？天真还是太过自信？或者兼而有之。
    “你怎么都不说话？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摇了摇头：“我没事……我本来就不太会讲话。我是个很无趣很乏味的人。”
    “我不觉得啊……就算是也没关系。要是你不喜欢讲话，那就我多讲一些好了。要是我也没话讲了的话，我可以讲故事给你听啊！你喜欢听什么样的故事？我可是有名的故事大王呢！”
    在我面前自称故事大王？我虽然不会讲故事，可我是看着各种各样的书长大的啊！真是不自量力！
    扑哧一声，我笑了出来。
    “笑了笑了终于笑了！知道吗？你不笑的时候很难看的＃葫以一定要多笑！现在这样多好啊！”江上鸿长吐了一口气，握住我的手，认真地说：“我没有谈过恋爱，只是在两年前，给一个女孩子写过信……可是人家好像不爱理我，还在信中对我说：学业为重！”
    我怔然看着他，原来他甚至还记得我回信中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