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红尘纷扰 第一百三十一章 福祸相依

    如果说那么莫名其妙而又幸运无比地得到了一份工作是“福”的话，接下来的一切，用“祸”来形容或许是过了，却绝对不会令人舒服。
    只上班了一个星期，我就开始茫然了。
    销售部的同事都对我爱理不理，说：“你是销售部经理的助理，我们不过是普通人员，不敢来管你，也教不了你。你要做的事，找经理去。实在没事干的话，自己找些资料来看看！其实……销售部的人员已经够了，谁知道你这个助理是干什么的？”
    甚至还有同事，露出了防备的眼神，不但不要我帮忙做事，还特意等我不看才开始工作。
    销售部的经理？我除了知道他姓龙，什么也不了解。龙经理正在出差中，整整一周未见人影。
    所有的人都在忙，只有我一人无事可干。于是我只好去帮林经理打杂——又有人不冷不热地说：“哟，林经理，这个不是销售部的助理吗？难道同时也是你人事部的助理？”
    最后，我只好有事没事下厂房去转，倒是跟厂部的人混得熟了。
    这日到了沙发车间，沙发车间的秋主任是个热情的少年，但长得十分高大。因为喜欢他热情却温和的笑容，我常常跑过来看他指导工人做沙发。
    他正坐着记帐，很奇怪地问我：“你怎么整天都在下面跑？上面不忙吗？”
    我叹了口气：“我没事情做……”
    “嘘！”小秋顿时变色，左右看看，这才小声叮嘱：“你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罢了！千万不要被传到老板耳朵里！没有人会用一个没事可干的员工，小心被炒鱿鱼……”
    “可我真的没事情做……”
    小秋坚决地说：“那你也要装作很有事情做！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都不长心眼儿？”
    我不敢再乱说话，点了点头，问：“为什么辞退被叫‘炒鱿鱼’？跟鱿鱼有什么关系？”
    他笑了：“我也不是很明白。不过我想，炒鱿鱼，一炒就卷了……就是卷铺盖走路的意思吧？”
    我心里对这个好心提醒我的少年十分感激，这才注意到他也姓秋——秋这个姓，并不多见。觉得有点奇怪，向人一打听才知道，小秋正是秋董事长的侄儿……
    接着，刚露面的总经理召见了我。
    “大家都叫我玉小姐，你也可以这么叫我。”白晰美丽贵气十足的玉小姐——也就是我们的总经理，不带温度地笑了一下，那眼神冷冷地看着我：“我正巧出差了一个星期，没时间理厂子里的事，没想到秋董就把你给招进来了。说实话，我对你并不是十分满意。你离我的预期值差得太远：学历不够、资历也不够。我看不出你的优点在哪里？销售部助理这个位置，本来是要招个强干的人，有必要的时候，随时可以顶上销售部经理的位置才行！可你……”
    玉小姐停口不说，盯着我看。
    我咬了咬牙，大声说：“我知道我很多东西都还不懂，但是如果您给我机会的话，我会好好努力的！”
    玉小姐打量了我半天，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却带着淡淡的讥笑：“好好努力……也只能先这样了！秋先生他不了解公司的情况，平日他本是不太管日常事务的！可既然他已经招了你进来，你就好好干吧！只是注意了，你现在还是试用期！不管是谁招进来的，试用期不合格的话，没有侥幸！没有其它事了，你出去吧！”
    走出玉小姐的办公室，我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我不知道玉小姐为何会对我这么有意见，要特意叫我进去给我个下马威。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部门经理助理而已。
    更糟糕的事还在后面。销售部龙经理回来之后，我原以为终于可以开始工作了，却发现他看我的样子也有些怪。无意中转身时曾看到他的眼神，他在背后凝视我的样子，就像——就像提防着一条随时会咬人的蛇？定睛一看，他已换上了笑脸，我想我刚才看花眼了。
    幸好接下来就是广州会，整个销售部都忙了起来。
    我跟随龙经理去了广州，在广州呆了整整一个星期。参加这种大型展会我已是第二次，不算陌生。虽然公司和产品都不同，但基本事务还是相近的。
    参展本就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我没期望过可以悠闲的度过这几天。让我不解的是，龙经理故意在半夜指使我去买宵夜、有事要谈就把我支使出去站岗或是跑腿、可以学习与客户谈判的时候往往让我去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至于安装家俱、打扫展台、撤展这些事情，他更似从来也没有想过我是个女孩儿般，不论是不是力气活一古脑儿的指给了我，办不好就不阴不阳地说：“现在的新人，真是没有用！”
    我终于确定了他是看我不顺眼，故意在找碴。牛劲儿一上来，我也跟他犟上了。再苦再累，我不吭一声，一直保持着笑容，努力把事情做好。到了撤展回去的那一天，他自坐了飞机回去，让我自己去乘长途汽车时，我终于在他眼里看到了一丝气馁。
    等我在四面楚歌的工作岗位上挣扎着回过神来的时候，算了算时间，到公司至今不过一个月。
    好长好长的一个月啊！我觉得我就是众人脚下的那只球，被人顺脚踢来踢去；同时又是办公室门外的一只垃圾桶，凡是没人要的不易消化的没营养的都塞给了我……
    这时候我才在一位好心的资深前辈指点下，知道了我随时有小鞋穿的原因。
    原来，公司以秋董事长和玉小姐为首，分为两个派系；而秋董跟玉小姐两人的关系却很亲密，亲密到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原来，招聘“销售部助理”的本意是玉小姐想在合适的时机取代龙经理，而这个想法，几个高层人士都是知道的，包括龙经理本人；
    原来，销售部助理的职位很重要，原本的设定仅次于销售部经理，足以对其它的部门同事造成可能的威胁；
    ……
    坐在公司的餐厅里，我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位生厂部的老大哥一脸神秘一边小心四顾一边小声为我慢慢分析、同时掺杂着说一些各人或各部门之间的恩怨情仇等秘辛给我听……虽然没有镜子，可我知道我一副傻相。
    “现在，你知道你为什么举步维艰了吧？其实他们故意难为你，我们这些人都是看在眼里的。看你傻傻的，到现在都还一头雾水，实在是忍不住要提醒你了！”他一脸同情地说：“知道你日子不好过，平常你拿来的单子我们已经能帮都帮了。再多的，我们也帮不了你。反正你这个位置，换了是谁坐着，都是尴尬！”
    我敲着脑袋，继续发傻。
    老大哥摇头叹气：“吓着了吧小妹妹？这儿的水，深着哪！你慢慢趟吧！”
    他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心情。
    这会儿，我正高兴着呢！
    我这些天一直很沮丧，一直在检讨着自己做人怎么这么失败、人缘怎么这么差……
    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利之所在，实在与我的为人无关。所以我心里，其实很是松了口气。
    至于水深水浅……我抬起头，笑着问：“您不觉得，这里十分有趣吗？正好练习游泳！而且又不会淹死，最多被人炒鱿鱼……”
    这回轮到老大哥傻眼了。
    他呆了半晌，长叹：“到底是年轻人啊！这也可以当练习……我无话可说了，你慢慢练。”
    我离开饭厅的时候，一路轻快的小跑。
    总算可以明明白白的“死”了。只要还能呆一天，就让我在这里看上一天、玩上一天。反正这种情形下看来我是绝无生路，还不如“死”得痛快点！呵呵，且让我在这人事纷争间，一次见识个够！
    带着小舟冲浪般的刺激感，我步履轻快地回到了以往令我头痛不已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