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焦灼岁月 第四十五章 牛头（下）
林秀淡淡地说：“他对你确实很特别。”
她的脸我看不清楚，我也不需要看清楚。因为我不看也能知道她的表情。
我也只是淡淡地说：“他喜欢的，不是我这样的人。”
“那你觉得，他喜欢什么样子的人？”
“当然是史丽那种人了。”
林秀不说话了。
史丽是林秀一个同学的姐姐。在前年的夏季，我和林秀、吴苹，经常学了新歌之后找个歌厅去唱歌。
我们这个小县城的歌厅，其实应该叫做歌舞厅，台上卡拉OK，台下跳舞。这种大厅型卡拉OK，点歌是要按号等候的，为了调节气氛，歌厅通常每隔一会儿就会放一首舞曲。我们三个，尤其是我，不喜欢与男生共舞。所以通常，我们等歌的时候，想跳舞的话，我跳男步，她们跳女步。等到点的歌排到了，唱完就跑。
因为林秀的同学家有股份的一家歌厅，位置恰在河边，河风习习，份外舒爽。所以有一段时间，我们总是到这一家。去的次数一多，就发现二哥一伙最近也老是在这里。
他们玩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各不相干。我只是碰到哥哥的次数有些多了，难免奇怪，一问才知道，牛头正在追史丽，也就是林秀同学的姐姐。史丽白天上班，晚上就到歌厅里做事。牛头喜欢上史丽，同伙们自然要支持，所以每次出来唱歌跳舞都选了这里。
我听着觉得有点好奇。认识牛头至今，第一次听到他也传出绯闻。告诉了林秀和吴苹，我们再去的时候，就加意的留心他追求的进展。
我不认识史丽，但是见过她的妹妹。她妹妹长得很漂亮，五官如经雕琢，配上一张白瓷般细致的脸，再加上还带着稚气的娇俏——我当时只觉得自惭形秽，好象闻到自己身上嗖嗖嗖地往外冒土气俗气……我甚至不敢跟她说话，生怕沾染了她，只是不停地偷看她。
林秀说，姐姐长得也很漂亮，只是另有一种冷艳的气质。
我对美女一向向往，就请林秀见到她姐姐时一定要指给我看。
看到史丽，是在舞池中，当时她正与牛头共舞。
我经常在歌厅的边角看到牛头坐在旁边等她——数次之后，牛头已经不需要同伙的陪伴了，都是自己一个人来等。据说等一晚上，就是为了等史丽有空时陪他的这一曲。不过我们来去匆匆惯了，总是没等他等到我们就走了。
舞池里灯光昏暗，牛头一看就是用心打理过的形象，脸上带着兴奋的微笑，看得出来他很紧张，尽力维持着最好的风度。可是他等了一晚上的女孩，却是一脸淡淡的高傲，仿佛她肯跟牛头跳舞，是一种恩赐。
史丽可能长得很美，我却感觉不到看到她妹妹时的那种惊艳。她穿了一身合体的黑裙，纤细苗条、舞姿翩翩。她的五官比她妹妹略细秀一些，但脸色苍白。
我体会不到林秀所说的“冷艳”，觉得很失望，对一起偷窥的林秀说：“我不喜欢她的表情，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这就是你所说的有味道吗？”
林秀失笑：“就是这个味道。男同胞喜欢，有什么办法？”
是哦，不关我什么事，只是我觉得失望得紧。史丽的高傲太明显，只是傲气，不是傲骨，不值得欣赏，反而不如她妹妹的纯美来得吸引人。牛头应该是属于清澈自然的，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呢？
我心里既有对牛头的不平，更有对他的不屑。既然不能理解，干脆不去理他。
几个月之后，我听说牛头失恋了。
失恋的原因，据说是因为人家嫌他没有家世，没有正式工作，没有出息。
原来她是这样挑男朋友的，看来我直觉地不喜欢她是正确的。
然后牛头就消失了，听说是到外面去学习去了。学的是什么“装修设计”。
我并不曾为牛头的失恋而替他难过。要是牛头最终恋的就是这种一看就没有亲和力的人，才让我难过——用难过这个词未免言重，我只是严重质疑他的品味罢了。
可能是那时我还没有发现我对他有别样的感觉，就当时而言，对于牛头追求史丽的事件，我所有的感触，只有这么多了。
今天回想起来，我当时会为牛头感到不值，可能原因并不单纯。但是我发誓，我那时候半点也没有想过，如果牛头喜欢的人是我是不是更合适一些？
牛头的秀气属于男孩的秀气，并不脂粉，但这种秀气也是秀气。而身为女孩的我，却拥有男子一般的粗疏和倔强。我从来没敢想过，我这样的人，会跟他那样的人……
他不可能喜欢我。他喜欢的人，应该是拥有史丽那般的外形，但是清丽无尘的脱俗女子——不势利、不高傲、温婉秀气的女子。
越想越是难过，我苦笑着，仿佛是要说给自己听，好让自己不要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我加重了语气再次重申：“他喜欢的，是史丽那一类型的女孩，不是我这种。我跟他之间，性格差距太大了。”
我以为林秀会哑然，没曾想却听到她扑哧一笑：“鹅，你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做互补吗？正因为你跟他不是同一类型，所以才更有可能啊！”
林秀真是个女巫……就这么一句话，我的心就从一片死寂变成活泼泼地跳将起来。
我犹疑着，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她：“可我以前对他很不好……”
林秀继续笑：“那是你还不懂事！小女孩都是这样的！你自己应该感觉得到，牛头有在意吗？”
牛头有在意吗？他应该是在意的吧？如果是我，我就一定在意。
可是他每次看到我，都会那么温暖地笑，又不象在意的样子。
“其实牛头对你很好的，只是你没有注意。你想一想，就会发现，他对你的笑容，跟对其它任何女孩都不一样。”
“至于史丽，我相信，每个人都会有困惑的时候吧？再说，史丽已经过去了。”
是的，史丽已经过去了。不论牛头到底对她如何，史丽毕竟已经把他给刷掉了。
好吧，我暂且相信，牛头对我没有恶感，甚至还比对别人要更好一些——或者说，对我更能包容一些。可是，这是喜欢吗？
我头脑纷乱。昏昏沉沉地回到家，躺到床上，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情绪是稳定下来了，就是心里好像多了些什么。既像是焦灼，又像是喜悦，仿佛还有些新奇……睁开双眼，觉得看到的世界也有些奇怪。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