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奋起 第三十五章 母子情深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正在睡梦中的志坚猛然起身下床,匆忙去客厅接电话。由于在一个多月前姑母离开后,母亲没人在家照顾,二姐把她接到了家中。志坚想到深夜来电话很可能是二姐打来的,一接听果然不出所料。二姐说,母亲一觉醒来,喊我让她坐起来。我把她扶起来后,怎么叫也不吭声,你快过来吧。
志坚放下电话看了一下表,才凌晨三点多钟。他记起母亲在自己身边时,一旦夜间心脏病急性发作把她扶起来后,过十几分钟这憋闷难耐的现象就会缓解。前些日子二姐把母亲接去时,他也给对方提醒过,这次估计母亲还是犯了心脏病,在这下半夜不是主要的路口又很难见到出租车,距离二姐三里的路程,干脆骑自行车去吧。
到了那里,姐夫和外甥迎进门里。志坚急忙来到母亲所在的卧室,见二姐用肩膀和双手支撑着母亲坐在床上。二姐看到弟弟进来,忙说,你看咱娘怎么啦,叫也不吭声,一点反应也没有。
志坚跪着上床,凑到近前察看。见母亲头部无力地歪着,嘴里流出口水,他连叫了几声毫无反应。因是自己的母亲得了重病,倒不觉得害怕,知道不是犯的心脏病,脸上露出了急切的表情。二姐说道,你外甥已给附近医院去了电话,等一会儿救护车就来。
然后二姐又向志坚介绍母亲发病的具体过程。
到医院急诊室后,值班医生和护士急忙为老人作检查和护理,并相继输液以及用上有关的监测仪器。医生问清患者已90岁,测试心脏有短时停跳的症状,表情严肃地摇了两次头。不一会儿老人作完脑部的CT后,就被送到了病房楼的重症房间。医生和护士按照相应程序给她配备了心脏监测仪器和采取一些急救措施,并下了病危通知书。被初步诊断为脑干梗塞,后来CT片出来也得到了证实。
志坚前一天刚好把上月的帐结完,在电话中向杨经理请了假,昼夜守护在母亲身旁。
志坚想起母亲近两年体质明显下降,与自己干全职会计有很大的关系。母亲即将九十岁的人,主要仗着中午饭吃好吃饱,原先做饭是他的,中午饭都要有荤菜,而且照顾母亲的口味。他自从给民营企业干全职会计后,中午不能回家,只得由两位姐姐掏钱找了个外地来此谋生的中年妇女作保姆。可是这人即不会炒菜,责任心又不强。一年多后母亲的身体大不如前,一次她准备上床时摔了一跤。当时头部没看出有损伤,只是腰、腿和胳膊伤得不轻,大小便都不能自理,一夜间就需要别人搀扶五、六次。志坚在家伺候了两天。
过了几天母亲伤势轻了一些,白天保姆一个人可以照顾得过来时,志坚和玉琴又都恢复了上班。不过到了晚上还是由他两人照料,他这作儿子的当然承担多一些。已经过了10天,玉琴见婆母小便仍不能自理,就说出了别人的建议——身下垫塑料布,志坚感到这样可不行,从此夜间照料老人由他一个人包了。
如此这般过了二十几天。由于志坚睡眠不足,在上下班途中的公交车上就昏昏入睡。这一天他下车后,感觉两眼中间就只能看清方圆不大的地方,周围像罩了望远镜的边框,如此持续近20分钟。同时从前一天开始,两只胳膊感到麻木,到了吃晚饭时,他把这些异常现象告诉了玉琴。玉琴当即给本单位一名擅长治疗偏瘫的老医生去了电话。对方说是偏瘫的前期症状,玉琴很替丈夫着急,就去卫生所取回了一周的药物。
志坚病了,夜间就不再看护老人,由其它亲属轮换。这样又过了10天左右,母亲已基本恢复了自理能力,保姆也由家在农村的姑母接替。志坚的睡眠充足了,眼前发花的症状自然消失,可是仍然胳膊有些麻木。吃了一个月的中成药效果并不明显,他又怀疑医生误诊,再去见在市医院当医生的老同学。对方听他介绍症状后,说两只胳膊都麻木不是偏瘫,可能血液循环不好。他听说不是偏瘫,就没作专门检查。经过一段时间的有意识活动,麻木症状完全消失了。过后他逐渐明白过来,因自己年龄偏大,整个晚上在电脑旁打字,使得胳膊始终一个姿式,又正好睡眠较少,才出现此种症状。
志坚本人是没事了,不过母亲从跌跤后,身体不能够较快地恢复,而且心脏病时有发作。姑母也不太会做饭,由于一天中午饭给母亲的菜全部是肉食,到了夜里,母亲搞不清胃里难受还是犯心脏病,这样持续了几天。姑母已是七十岁的人,受不了如此的辛苦,就返回了自己的家。这样以来,不得不把老人送到也有着轻微心脏病的二姐家中。
如今志坚在病房陪伴母亲两天两夜,危重病情暂时得到了控制,他抽空回家中一趟。看到客厅的地板上大包小包的摆放着由玉琴整理出来的老人的衣物,想到了母子就要生离死别,他比在医院时更加的悲伤。他坐在母亲自搬入新家后吃饭、起居的唯一活动常葫——靠近卫生间的卧室内,睹物思人,回忆到自己从少年时起和母亲在一起的几件往事。
那是生活困难时期的六十年代初,村中大人小孩儿接连不断地死去了。由于父亲在外地工作,每月给家中的二、三十元工资也买不到多少食物,当时大哥已结婚单门独立,主要是母亲由拉扯着他们姐弟三人。由于较早地想到挖野菜、拣草籽、剥树皮,到了秋天并备下积蓄,才没让家中断过炊烟。一次母亲连累带饿病倒了,两位姐姐自作主张拿出家中不舍得吃的一点地瓜干面给她熬了一碗多较稠的粥。母亲执意让两个女儿每人舀上一点,儿子和她一人一半,作女儿的拗不过,只好每人喝了一口,作儿子的也分到一少半。母亲只喝了那大半碗后还很满足地说,不盼好了,以后每天能喝上一碗这样的粥就行。
后来生活有所好转,志坚放了学每天都要和小伙伴到田野里或挖野菜或割青草。十多岁的孩子,往往同关系疏远一点的同伴闹点小纠纷。记得有一次他的同伴见到本村一个随娘改嫁的男孩儿后,喊了两句难听的话。以至于对方的娘来家找大人,说志坚欺负了她的孩子,母亲反复向人家道歉。志坚在里间听得真切,等那人走后,就向娘说明真相。她老人家还是郑重地教训了儿子一通。可是当志坚受到别的孩子轻微的欺负时,母亲向来不去对方家长那里论理。
志坚到了应征入伍的年龄,两位姐姐相继参加了工作。父亲因患有多种疾病刚满五十岁就提前退休,很需要个年轻力壮的儿子守在身边,多位亲朋就劝他不要让小儿子去当兵,他便想采纳这种主张。不过志坚态度很坚决,作母亲的就顺从小儿子的意见。按说父亲有重病,担惊受怕的是母亲,不过母亲全为儿子着想,把自身的得失放在一边,从而圆了小儿子当兵的梦。本来母亲是一位农村妇女,也像平常人一样,凡大事上都顺从丈夫的意见,可是在这件事上顺从了没脱尽孩子气的儿子,这就是难能可贵的,这就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体现出来的高风亮节!可是有的母亲不是这样,不舍得让自己的孩子远离自己,只考虑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往往不去替儿女作长远打算,这样的母亲应该说就不是一位合格的母亲。
母亲一生明鉴,不过到了晚年,特别在对待本身病重后两次住院的问题上,就有点糊涂了。在上推五、六年的第一次住院前,当时由于刚搬入新楼房,暖气比原楼房热,她心脏病复发。不过她说是晚上搬家时感冒了,志坚赶快让本大院儿的医生检查了一下,随后连输液几天。开始母亲还能下床走动,后来更加喘得厉害,双腿还伴有浮肿,晚辈们劝她去医院,可她自己就是不答应。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二姐夫才请来位熟悉的医生给作检查。对方说必须去医院治疗,母亲这才同意了。
又隔了两年的第二次住院前,母亲已是八十多岁高龄的老人,虽然病情明显,晚辈们没有在志坚面前提议住院的。志坚当时只干着兼职会计,家中正常的开支都较紧张,先提议老人住院就难以开口,可是到了夜间母亲平躺下后就很难受,让志坚给按按腹部,其内呈水状样作响。志坚就想到不是心脏病作怪,便去医院找医生询问。对方说必须住院,又针对志坚的疑问,说根据病人家属的意愿,住长住短都可以。志坚就向两位姐姐去电话。
母亲在医院住了几天后,病情有所缓解,但效果不明显,通过拍彩片查出胸腔有积液,医生说得做个小手术——即在后背插上专用针管把积液抽出来。晚辈中有人当着老人的面就提出让老家的叔叔、舅舅及大哥到场后征求他们同意再做。可是志坚说都什么时代了?做这么个小的手术还要征求那么多人的意见,若他们再思想守旧不就做不成了吗?老人一听还有这么大的危险性,当场就骂开了从来不骂的小儿子,但志坚始终不改变自己的意见,从而说服了其他人。医生就在该病房中为老人从胸膛内抽出了一斤多的积液。母亲在医院又恢复治疗了几天后,基本是痊愈出院。
母亲现在这病不同于以往了,晚辈们只能是在尽孝心罢。
志坚从家中回到医院后又始终陪伴在母亲左右。由于志坚身体较瘦弱,得了感冒。本想到了第二天其他人来陪床时,他回家到诊所输一瓶药液,也好体力很快得到恢复。可是这天夜间监测老人心脏功能的显示器上呈现异常,夜间值班医生临下班前又来观察了一下,自言自语地说,今天的事儿啊。这已经是第七天了,志坚再不敢走出病房楼。到了中午,母亲只是在异常喘息两、三下后,就永远地睡过去了。志坚暗自道,老母亲默默地走了,去了她终将要归宿的天国,只是把她吃苦耐劳、克己育人的高尚品德留给了下一代,留给了晚辈人啊。
母亲真正去了,志坚又觉得离去得这么匆忙,连句明白话也没能交代给儿女们。不过他又感到欣慰,终究母亲活到了九十岁的高龄。他本来想体体面面地为她老人家开个追悼会,以便让亡灵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安息。从另一方面考虑,自己家乡是老解放区,党在农民群众之间破除封建迷信的政策得到了较好的落实,不过有些事情都有不同程度的付面影响。由于当地农村经济落后,往往有的晚辈对于失去劳动能力的父母不去尽心赡养,特别个别作儿媳的表现尤为恶劣。作儿子的呢,也许是怕老婆和自己离婚后从此打了光棍儿,也就处处迁就。有的父母到了晚年若遇到这样的儿女,要想高寿那就是奢望了。所以志坚想通过自己的身体力行,在本村多少地能促进一点孝道之风的恢复和发扬。由于他大哥是没有能力出资办丧事的,他在医院陪床时预先和两位姐夫商订了开个追悼会,并提议成旺等两位战友到那时来协助处理丧事。但是某天晚上叫了外人真正商谈此事之时,他这方面的人只叫了成旺一人,姐夫提到租用灵堂和到场人数的比例问题——即造成尴尬局面。他一看对方临时变卦,也只得好自为之。
人是感情动物,特别是在对待自己父母的丧事上,很容易体现出来。本来志坚不信神灵,母亲又是土葬,骨灰盒用比较经济的就可以了。可是在确定这事的问题上要他拍板时,他就选了个比较高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