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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黄建国惨淡经营

    第13章          黄建国惨淡经营  柴朋举讨债无果
    “原谅?老子如果能斩了你,一定把你辟成两半。臭婊子!”周正涛恨恨地想。他现在别的不怕,最担心陈兰把这件好笑的事告诉王芳。王芳是个最喜欢背后说长论短的女孩,自己跟她又闹过几次别扭,如果她知道了这事,肯定到处传播,那自己这脸可就丢大了。弄不好这件还可能影响自己往政坛发展,因为领导干部不大可能信任、重用一个在感情之路上遭到如此丢脸的挫折的青年。他不觉后悔得恨不得把头发全揪下来,连根带皮,拨出脑浆带出血,把这颗猪脑袋连锅端了才他娘痛快呢,这么愚笨的脑袋根本不配做人。这会他简直不理解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啦,犯了什么病,那个神经病是自己吗?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憋屈。从小到大,他的人生路算走得比较顺,好像连一点微小的挫折都没碰上过,这下好,补齐了。他只觉昏沉沉的,头重脚轻,有点像醉了似的,似乎还不能见风。然而这是在马路上,想不见风是不可能的,他的这种醉态就变得越来越严重,好几次差点被路面绊倒。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宣传部,一进门就跟一个人撞了满怀。亏得这一撞,他似乎被撞醒了,定睛一看,是区模型厂的厂长黄建国。黄建国长得肥头大耳,满脸膘肉。这个家伙最喜欢钻营,区政府大楼总能看到他来来往往的身影。区模型厂属自负盈亏的集体企业,区政府平常是根本不管他们的,但黄建国却不管这么多,仗着一张鸟嘴,能言会道,总是要到区政府来要求帮助。经他两磨三磨竟还真的常常磨了一些好处。据说这家伙路子野,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认识一些。区政府的头头不仅不想得罪他,寻思也许什么时候用得这小子。这会周正涛看清是他,略有点不快地说:“什么事,哪个地方等你去救火还是怎么的?”
    黄建国一把抱着他说:“啊呀,老弟,我等你半天了。”
    周正涛好生不解。自己跟这家伙仅一面之交,顶多是路上见了面打几声哈哈的交情,他找我干嘛,还等了半天了。就问:“你等我干嘛,搞没搞错?”
    黄建国:“怎么会搞错,我就找你。”
    周正涛问:“找我干什么?”
    黄建国说:“走,外面谈。”他拉着周正涛的胳膊就往外面拖。周正涛一把甩掉黄建国的手说:“慢着,慢着,先说说清楚,到底什么事,我不能糊里糊涂地跟你走。”
    黄建说:“这里说话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不会是想跟我谈杀人放火的事吧?”
    黄建国笑说:“我摔坏了脑壳,要杀人放火来找你!杀鸡放羊来找你还差不多。”
    “哦,原来是要杀鸡放羊,可惜我也不会,你上别处找别人去吧!”周正涛显然因在陈兰那里受了刺激,看谁都觉得是跟自己过不去,一开口就又冷又冲。黄建国也感到周正涛的情绪不大对,不过因心里有事,再一个也觉得周的情绪只是自然的流露,未必是冲自己的,就也无心计较,只说:“咦,我平常看你挺好的一个人,今天怎么啦,受刺激了?是不是女朋友给你气怄啦?”
    周正涛不觉暗暗吃了一惊,心想:那臭婊子这么快就把老子的荒唐事告诉别人了?这个疑问使他恨不得立刻跑到图书馆把那臭婊子杀了。不过旋即他就把这种念头扑灭了。他倒不是相信陈兰会为自己保守秘密,只是觉得那事即使无可避免地要被传播开来,速度也不可能这么快,更不可能一下就传进了这个家伙的耳朵。那么问题就很清楚了,显然是自己脸上写着感情的失意、苦恼和郁闷,这个家伙有些眼力,看了出来,至少是猜到了一点边。当然,也有可能他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像他这种粗俗的人,一般见到别人不高兴,就喜欢往人家的感情上去找原因,有时不着边际,有时却还是很准的。周正涛觉得不能给黄建国这么一个印象,变得热情了点,还故意显得无所谓地说:“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到哪里去怄她的气。我知道你黄厂长有办法,跟我介绍一个怎么样,也免得我这光棍想怄气都找不到人怄。”
    黄建国就大笑说:“哈,原来老弟是想找个怄气的人,那还不好说,我明天就给你弄一个来,到时你可别嫌弃。”
    周正涛不知他是真是假,随口应道:“一言为定,你莫拿我开涮。”
    黄建国说:“拿你开涮挺好玩的还是怎么的?走走走,我请你吃饭,求你办件事。”
    “黄厂长神通广大,怎么会来找我?”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一个人再有本事也免不了有求人的时候,更何况我也不像你说的神通广大。”
    周正涛拗不过,更主要的是现在他也特别想找个人说说话,这样也许能尽快把那件不愉快的事从心里搬开。他就眼着黄走了。黄建国带他到了外面一处米粉摊前,要了两碗米粉,还要了一小碟花生米。周正涛心说这家伙真他妈说话不算数,只说请我吃饭,却是吃米粉,不过纯粹是白吃就别计较了,且看他有何话说。黄建国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没有兑现邀请时说的话,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说:“米粉很好吃,我最喜欢吃了,有时候一天三餐我能都吃,奇了怪了,一年四季,他娘的总吃不厌。”
    周正涛心说可你他娘的既然是请客,怎么就不问问老子喜不喜欢吃呢。嘴上却客气地说:“米粉很好,我也喜欢吃。不过还是少谈米粉吧,来谈请我吃米粉的原因。我简直想象不出你会有什么事求我。搞没搞错啊!”
    黄建国说:“是这样,我听说你有个同学在岳麓大学校办当秘书,是吗?”
    “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是谁说,只说是不是吧?”
    “你果然神通广大,我跟你素无往来,你却连这都打听出来了。是的,有这么回事。”
    “我是在一个聚会的场合偶尔听人说起的,你别多心,不是故意打听来的,我再神通广大,可不干特务的勾当。这么回事,老弟,你知道我们模型厂是集体企业,自负盈亏,现在生意不好做啊,越来越激烈,全厂30多号人都指望着我替他们广开财路。没办法,我只好四处活动。岳麓大学我不认识人,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你那位当秘书的同学,请他帮帮忙?”
    “他不过一个小秘书,能帮你什么忙。我看你找错了人。”
    “老弟,你可别小 看 这些小秘书,他们往往能办大事。”
    “学校里需要什么东西,不是由后勤处和基建处负责,就是由材料管理处负责,你找到他,他能怎么样?”
    “他可以帮忙介绍这方面的负责人嘛!”
    “我那同学当秘书才一年,他认识几个负责人!”
    “干一年就不错了,我虽然不是大学里的人,但我知道秘书都很有能赖,只要我求到了他,我想他总能替我想出办法。”
    “你怎么这么有把握?”
    “我又不白要他帮。”
    周正涛就瞪着黄建国。黄建国冲他笑了笑,一副炫耀自己很有办法的表情。忽然他感到这样会让周正涛有想法,就说:“我会给他一些好处,当然也不会忘了你。”
    周正涛心里骂道:老滑头。“你们厂里都做一些什么模型?”
    “主要是初高中用的教学模型,大学里用的模型也不少,反正岳大肯定用得着。我们现在都销一些街道里弄的中学,饿不死,但也吃不饱,如果能打进岳大,那我们就可以活泛起来了。我老早就想往岳大活动活动,可惜总没找到路子。哪里知道老弟你却是个活菩萨呢!”
    “别跟我戴高帽子,我可不是什么活菩萨。”
    “只要你把你那同学介绍给我,那你就是。”
    “说了我那同学不过小秘书一个,做不了什么用。”
    “只要是个人,到了我手上,都能做用。”
    周正涛说:“这么说也包括我罗?”
    黄建国笑说:“当然不包括你。”心里却说:笨蛋,如果不包括你,那你岂不是不是人呀。
    周正涛就不再说什么,答应哪天带他去见卢光中。
    这天,周正涛要回学校跟父母说件事,就顺路把黄建国带来了。他俩走进校长办公室,没见到卢光中,只有一个大概也是搞秘书的年青人在那歪着头抄写文件。周正涛问他卢光中去哪了。那家伙用一副傲慢的神情打量着周正涛和黄建国。显然就他而言未必真是对人傲慢,只不过秘书当久了,早已习惯这样看人,根本不觉得自己给了人这种印象。他感觉这两人不像有什么来头,便摇头说不知道。两人就走了。周正涛说应该先来打个招呼,约个见面时间的。他俩下了楼,不甘心就这样离开,就在楼下站了一会。运气不错,只过了几分钟,就看见卢光中夹着公文包趾高气扬地从汽车站走来了。看见周正涛,卢光中打了个招呼。周正涛说:“我说你现在怎么学着走起海路来了?”所谓海路是省城的土话,意思是说一个人走路大摇大摆,目中无人。卢光中听这一说,立刻收敛了一下,低头把自己看了看。这个动作表明他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走路太海了,还说明他其实并不想走海路,只不过如今秘书当得顺风满帆,春风得意,心里难免有几分狂傲,到底太年轻,把持不住,就自然而然的甩起了海路。卢光中便暗暗告诫自己今后走路一定要注意点,否则如果给领导也留下了这个印象,,那对仕途可是大大的不利。
    “你站在这干嘛?”
    “等你呀,刚才去你办公室找你没见人,心想你应该很快会回来。”
    “找我什么事?”
    “介绍你认识一个人,诺,就是这位,我们区里模型厂的黄厂长。”
    黄建国就马上伸出手去跟卢光中握。
    卢光中问:“有什么事吗?”
    周正涛说:“当然有事,没事找你干嘛。但一两句话说不清楚,这样,你快下班了,我们去王家卫他们的饭店吃午饭,边吃边谈,你看行不行?”
    卢光中就把黄建国上下打量了一下:“什么了不得的事,三言两语都说不清?”
    周正涛说:“唉呀,反正是好事。正好几次碰到王家卫、陆同他们,一见面就骂我,说我不够意思,从来也没有带人去他们店子吃过饭。我说祖宗咧,你要我有条件带人去呀,我一没当官,二没做生意,也不像你卢光中有许多关系,你要我哪去找人嘛,去抢人呀?”
    卢光中就知道大概是推不掉这顿饭的,这会站在大楼门前,行人来来往往,说话不便,就不再细问,要周正涛等一会,便上楼去处理上午的最后一点公务去了。周正涛就和黄建男站在大门旁边的宣传栏前抽烟, 看栏上的一些新闻。 等了大约10分钟,卢光中下来了。周正涛就在路上把黄建国的来意说了。卢光中说:“这事我能有什么办法。”
    “别马上回绝嘛,过脑子好好想想,想就有。我知道你老兄现在混得最好,经常有同学来找你帮忙对不对。我可是难得开一次口。再说这事并不白要你帮忙,事情成了,黄厂长绝不会亏待你。”
    黄建国这时急忙接口道:“那是肯定,事成之后,必当重谢。”
    卢光中说:“不是这个意思,我真是没办法。”
    “你想都不想,怎么会有办法。”
    卢光中就说:“饭店去说,饭店去说。”
    进得店来,周正涛就大声吆喝:“喂喂,有喘气的吗,出来一个。”
    就出来了一个伙计,看见周正涛不认识,刚想回几句重话,却见后面跟着卢光中,知道原来是老板们的熟人来了,忙折回去回话。王家卫马上就从里面闪了出来:“啊呀,我说那个胆大包天的敢在我这乱嚷嚷,原来稀客来了。”
    周正涛说:“你直说我没来你这吃过饭,今天我可是来了,你捡好菜给我上,下次碰了面,可不许再说什么我不够意思的话,听见没有?”
    王家卫连忙赔笑说:“是是,不说了不说了。咦,我奇怪了,今天你这家伙哪根筋不对,嗯,居然舍得请客,还是请的我们的大秘书!”
    周正涛就收敛了笑容不满地说:“我说你这个家伙,才真的有意思,不来跟你捧场,你有意见,来了你又净废话,怎么着,你是想赶我们走是不是?”
    王家卫急忙亲自擦桌子让坐:“请请请。”又对卢光中说,“你也好久没来了。”
    卢光中说:“这段时间都是跟校长出去开会,哪有时间来!”
    周正涛说:“当了这个秘书,你把全国各地都跑遍了吧?”
    卢光中说:“全省各地跑遍了倒是真的。”
    说得大家都笑。王家卫说:“放心,他迟早会把全国各地跑遍的。”
    慢慢地就谈到正题上去了。黄建国把他们模型厂的情况对卢光中做了简要介绍。卢光中根本不懂模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玩艺,问:“你们的产品我们学校用得着吗?”
    黄建国说:“怎么用不着,你们学校最需要我们的产品,我打听过,你们学校都是用的的红光模型厂的产品,我了解那个厂子,他们的产品根本不能跟我们的产品比。”
    黄建国把他们的产品神吹了一通,卢光中无精打采地听着,偶尔问上一两个问题,他直觉这种事自己没办法,这顿饭多半白吃了。不料吃着吃着他好像忽然开了窍,想起了一个人来。此人是学校子弟中学的校长,叫柴朋举。
    柴朋举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物。他经常往校办公室跑,找万思清要钱,说是想把中学的几栋破旧的楼房维修一下,再建一个体育馆。这笔都钱要了3年了, 至今没着落,柴朋举对学校很有意见。可万思清头也紧,到处都缺钱,他想办些重要的事,没把中学的事放在心上。柴朋举倒是挺很缠,仍然隔三差五往校办跑。万思清烦不过,就跑去中学看了一下,见那几栋楼还能用,至少体育馆完全没必要建,有块体育场足够了。他就对柴朋举说还能用嘛,修什么修,凑什么热闹,要修也等明年再说。柴朋举却是个倔性格,不服气,说要了几年了,还这样搪塞我们中学,没这个道理, 真要等明年,肯定到时又推后年。万思清还是不答应他。他就继续泡磨菇。他要钱的方式也很特别,一见到万思清,首先笑嘻嘻地恭敬叫一声校长,然后立刻把笑脸收起来,接下去连一丝笑意也没有了,去口袋摸烟,动作哆哆嗦嗦,,好像患了帕金森综合症。校长直摆手,说不要不要。他就马上收了起来,说校长是嫌我的烟不好吧。校长被他弄得苦笑不得,说我是嫌你这个人不好,没见过这么能磨的人。他也不恼,说:“我不得不来,学校老师都说我没用,都逼着我来要钱,说如果要不到钱就不准回去,即使我回去了,说话也没人听,你不给钱,我就只好经常来烦你。要让我不烦你,两个办法,一个是给钱,我们要的又不多,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为难;还有一个是你拿掉我这个中学校长,这样我回去也好向大家交代,照旧去教我的书,再不管闲事,清清静静的也好多活几年。”他是个老党员,他当校长时万思清连系主任都不是,平常口碑也很好,受人敬重,万思清拿他没办法,到后来,竟要躲着他,对人说:“他是我祖宗。”有人把这话学给他听,他嘿嘿一笑:“怪不得,他日理万机,难免也会说一两句糊涂话。”
    读中学时卢光中就对柴朋举十分尊重,柴也比较喜欢他。后来又因这个缘故,两人接触得更多了。卢光中不知道可不可以找找柴。黄建国就敏锐地察觉出他现在的心思好像有些活泛了,就说:“老弟是秘书,总比我们这些人有办法。”
    卢中光说:“我试试吧。”
    事情偏偏这么巧,柴朋举这段时间烦心事不知怎么这么多,先是老婆坚决要求跟他分床,坚定地表示从此杜绝房事,理由是都这么老了,再不可干那种不要脸的勾当。柴朋举差点气晕过去。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种勾当怎么叫不要脸,就算真的可以说不要脸,那也不要脸快30年了,难道还在乎继续不要脸吗,一把年纪了,还能不要脸多久。再说大家都是这样不要脸的过着,人家可以,怎么自己就不可以呢。可是这些道理跟老婆根本讲不通,把她说烦了就一口一个不要脸的骂。他怕家丑外扬,只好不再跟她理论,这一来就只能看着那老二小子受委屈了,所以他烦闷。其次,小二小子,就是二儿子也惹他不快。那小杂种谈了个漂亮的女朋友,因为漂亮,嫁人的条件就高,要什么三大件,还要多少多少条腿,那小子在市里某机关单位工作,清水衙门,没经济能力置办这些东西,只好来找老子要钱。柴朋举也没钱,可这小子竟三天两头来聒臊。中学想维修楼房的事就不用说了,哪知学校里也不让他安静。近来不少老师经常向他反映学校进的模型有问题,不是做得极不精致,就是材料质量太差,有的模型才用一次就散架了,大家一致认定那个负责进货的职工龙顺友有问题,要柴朋举查查他。柴朋举找龙顺友谈了几次话,龙顺友指天发誓说自己没有干任何缺德事。他虽虚心接受了批评,可模型的质量照样有问题。他说这是模型厂的责任,他也没办法。柴朋举就对这家模型厂很有意见。这天他又来校办,万思清又躲了起来,他就跟卢光中闲聊,不知怎么谈到了模型的事,卢光中把黄建国的事说了。柴朋举一听正好,立刻同意了。
    次日,几个人就在来了是大爷饭店见了面。坐定,卢光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这餐饭谁付帐?”就把柴朋举吓得紧张起来,生怕卢光中要自己掏钱。可见这老派人物太不合时宜了,他居然都听不出来卢光中只是想叫黄建国先表个态。黄建国自然不糊涂,忙说当然是我付。卢光中就笑了,开始主持下面的谈话。柴朋举上午特意去了解了一下教学模型方面的情况,大致掌握了学校需要什么货。他把黄建国带来的几件模型看了看,感觉还可以,就问黄建国他们还有些什么东西。黄建国就拿出一张新产品清单给他看。他看完说东西还是齐全,就是价格偏高。两人就围绕价格问题谈了半天,没有谈拢。卢光中对这事一窍不通,插不上嘴,就很耐心地听着,静静喝他的酒。后来他觉得有些无聊,就进厨房找王家卫他们闲扯去了。一时来了兴致,竟动手切了一点肉,差点切了手指,忙扔了菜刀,说:“从小到大,不知厨房里的事情是怎么回事,看这怎么得了,以后讨了老婆还不被老婆骂死呀!”
    王家卫就说:“田玉蓉那么喜欢你,她怎么会骂你,侍候你只怕都侍候不过来呢!”
    卢光中说:“女人结婚后和结婚前根本两个样。”
    陆同说:“听你这口气好像结了婚似的。”
    王家卫笑了笑说:“也许实际上已经结了呢,对不对?”他一边说一边还冲陆同做鬼脸,然后又对卢光中直眨眼。
    陆同说:“卢光中,你老实交代,把田玉蓉办了没有?”
    王家卫说:“我想肯定办了,他在读中学的时候就不是一个老实的家伙,更何况读了四年大学,大学你说是什么地方?那就是教人学坏的地方啊!这还不算,又在校办搞了一年多,校办就更是,整个一坏人窝,最坏的人呆的地方,你说他还能好吗?他如果没把田玉蓉办了,你把我名字倒着写。”
    卢光中摸了一把嘴笑着反驳说:“你他娘狗嘴吐不出象牙!喂,我问你,大学怎么成了教人学坏的地方,嗯,校办又怎么成了坏人窝?”
    陆同说:“卢光中,王家卫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呢!”
    “他没上过大学,所以就诋毁大学,可你是读过大学的呀,现在又在大学工作,怎么也信他满口黄腔!我看你这大学莫不是从屁眼里读进去的,嗯,越读越回去了!”
    陆同分辩说:“谈这个问题不要感情用事,应该实事求是。”
    卢光中撇着嘴说:“亏你还知道实事求是,我看你从屁眼里去实事求是吧!”
    陆同说:“你说说看,我们读中学的时候是什么样,还回忆得起来吗?个个胸怀远大理想,品行端正,每每到爱晚亭去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那个时候不管什么考试,我们都只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完成,根本看不起那些做弊的同学;还有,那时候也一点不好色,班上那么多漂亮的女同学,我们不仅故做清高不跟她们说话,就是谈论也不谈论一下,虽然心里其实想死了她们。可是上了大学后怎么样呢,变得比秋天的云彩还要快,学会了考试做弊,学会了追求女孩子,喝洒,抽烟,打牌,甚至打架,你说哪一件坏事没学会?所以说大学是教人学坏的地方还是有几分道理呢。”
    王家卫说:“就是,我就是说的这意思。”
    卢光中说:“听起来有道理,其实是狡辩。算了,不跟你们扯淡了。”
    卢光中重新回到饭桌前,柴黄两人已不再讨价还价,他以为他们谈好了,一问才知两人的价格根本谈不拢。黄建国就请柴朋举先去他们厂里看看,产品的质量绝对靠得住,看了后再说。柴朋举同意去看看。卢光中就说既然没谈拢,吃得也差不多了,那走吧。3个人便离开了饭店。卢光中有点不高兴, 他感到那两人有可能是故意不谈好,想换个地方再细谈,好把自己甩了。可见这家伙秘书当久了,什么毛病都渐渐染上了,居然连疑心病也要犯一下。这里又看得出黄建国的知情识趣,他觉察到卢光中有些不快,分手时便热情地跟卢光中握手,拍拍卢的肩膀说:“多谢卢秘书给我介绍了这么一桩生意,不管最后成不成,改日我再登门致谢。”卢光中便明白了,心想他大概应该不会忘记自己的。
    第14章          做媒人一箭双雕        图上进申请入党
    一日,周正涛正在办公室练书法,黄建国腋下夹个黑色皮包、嚼着槟榔大摇大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咦,老弟真有雅兴,比划这种玩艺!”
    周正涛笑笑说:“坐在办公室里没事,混混时间。”
    黄建国就站在周正涛身后看了一会,感觉周正涛看似在练字,其实鬼画桃符,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就没了兴趣,绕办公桌走了半圈坐到了周正涛对面,一边开烟开槟榔一边说:“唉,还是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的人好,不管外面如何风吹雨打,你们反正旱涝保收,神仙似的,整天悠哉游哉。”
    周正涛接了烟,没要槟榔,说:“但是没钱呀,哪像你大厂长,出手阔绰,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活得潇洒!”
    黄建国直摇头:“潇洒?潇洒个鬼呀,一天到晚东跑西颠,这里求人那里求人,到处赔笑脸,你以为好过呀,老弟,我不是嘴上说的,如果能跟你换个位置,我保证愿意,只怕你不愿意。”
    周正涛说:“你这纯粹是拿我逗趣。”
    黄建国说:“向毛主席保证。”
    周正涛忽然从桌上抬起头看着黄建国问:“喂,上次卢光中跟你介绍的柴朋举,你跟他生意做得怎么样啦?”
    黄建国说:“成了,我已经成功地把产品打进了你们子校。你不知道,我想了很久要打开岳大的市场,都不得其门,多亏了你和卢光中帮忙,了了我这个愿,我今天就是专门为这事来的,感谢感谢你们两个,想请你们晚上去娱乐娱乐。怎么样,有空吗?”
    周正涛心里很高兴,觉得这家伙确实够意思,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难怪平常在区政府里杀进杀出,别人竟都买他的帐。但他又不想让黄建国看出自己的高兴,就装出对黄的这种邀请不太在乎的样子,说:“吓,没想到你还真有点手段,竟真的把岳大子校的老主顾给挤掉了。老实说我事先总觉得你干的这事会没什么谱。”
    黄建国说:“我早跟你说了,我们的产品比那什么鸟红光模型厂的产品质量好。你们子校以前那个进货的家伙暗地里不知吃了人家多少好处,柴朋举是个明白人,只要跟他把这事点一点他就知道了。不过那老家伙也挺怪的,我本以为他不懂生意,好糊弄,哪知他比哪个都精明,在价格上一直跟我死扛,几块钱的东西,要涨他几毛钱都没办法涨,尤其是我说给他一点回扣,你猜怎么着,他竟然不要,非要跟我一毛钱两毛钱的怄。一个不开通的老古董,真他娘的说不进油盐。”
    周正涛就些不相信:“给回扣他都不要?”
    黄建国说:“真的。我怀疑他有点毛病,你说是不是?”
    周正涛说:“不能说人家有毛病,有毛病人家当校长#蝴是我们子校的老校长呢,当了很多年了,一身正气,我以前在子校读书的时候他对我们管理得非常严格,他不吃回扣,倒也符合他的性格。嗨,现在的干部被像你这样的坏蛋腐蚀得差不多了,像柴朋举那样的清官,真是难得啊!”
    黄建国说:“确实难得,老实说那老头子改变了一点我对现在干部的看法,我原以为现在没有一个清官,哪知是有的。只可惜太少。”
    周正涛说:“你是净跟贪官接触,以为都是贪官,其实清官不少呢!我以后如果当了官,就是一个清官。”
    黄建国指着周正涛说:“你如果跟柴朋举一样,那永远也当不了官。现在是这种风气,你非要倒行逆施,那怎么行!老弟,听哥哥一句话,聪明人要学会随大流,否则就是逆潮流而动了,会被潮流淘汰的,懂吗?”
    周正涛摇头说:“我真佩服你,坏事到了你嘴里怎么就能被说得这样顺理成章、冠冕堂皇!”
    “你错了老弟,不是我这样说,是社会在这样说,我不过把社会说的话复述给你听罢了。”
    周正涛笑了笑,使劲地甩头,他停止了练笔,开始收拾桌上的笔墨纸砚,说:“看来每一种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生存逻辑。我原以为那些干坏事的人至少心里会觉得那样做不对,但你使我改变了看法,我想他们肯定也会为自己干坏事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甚至说不定他们会认为自己是在干好事呢。”
    黄建国就叫了起来:“嗳,对了,正是这样。老弟,你算是慢慢开始明白了。”
    “噢,有趣,这个社会太有趣了。”
    扯了半天闲淡,黄建国有了去意,就起身说:“下午你在这里等我,我5点钟来找你,一起去接卢光中,我请你们上玉楼东吃正宗湘菜, 然后去跳跳舞。”
    周正涛还想装装客气:“算了吧,你的心意我们领了”
    黄建国就很正经地说:“不能算了不能算了,尤其是你不能算了。”
    周正涛就觉得奇怪,若论作用,他觉得卢光中比自己大得多,怎么反而是自己不能算了呢:“为什么我不能算了?”
    黄建国说:“你还记得那天跟我说的事吗,要我介绍个女朋友,你以为我忘了吧,可哥哥我一直放在心上呢,今晚我就还约了一个女孩子,到时你看看合不合意。她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大概要叫我表舅,到底什么关系我也不是很清楚,得问我妈才能说明白。她比你小一两岁,去年刚刚师范大学毕业,现在3 中当物理老师,长得很漂亮,我看你们很般配。你一定要等我,别让我调那女孩子的口味。要知道男人如果在女孩面前说话不算数,那这个男人就糟透了”
    周正涛感到很不意思,脸一下发起热来。想起那天确实跟黄建国谈到了介绍女孩子的事,但那是因神经兮兮地去追求陈兰碰了壁,心情灰极了,故有那种戏言,他何曾真想叫黄建国介绍女孩子。哪知这家伙热心得过了头,居然就给自己找了一个。他怀疑这家伙可能是想把自己的表侄女推销出去,所以如此上心,这样看来他那表侄女的长相也许绝不会像他说的那样漂亮。他就真的不想去跳舞了,脸上既有点发热,又有为难之色,显得十分尴尬,嘴里咕咕噜噜:“不不,算了,你不必太客气。”
    黄建国确实为这事花了一些心思,他是想把表侄女推销出去,但那女孩子却是真的颇有姿色,他相信周正涛是没见到人,如果见到了,肯定愿意,所以他耐心劝周正涛别不好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周正涛坚持了一会也就算了,一是他觉得人家盛情,不好坚拒,二是他其实心思也有些活泛,去看一看未尝不可,那女孩果真漂亮的话,不是也可聊解目下衾寒孤枕之忧嘛。
    下午周正涛就一直等到了5点钟,黄建国如约而至,两人就离开了宣传部, 黄用他那辆一年前买的重庆摩托搭着周风驰电掣地去了岳大。坐在后座上周正涛说你大概属于中国最先玩摩托的那一批人吧。黄建国说我算什么,比我早的人多得是,嗨,这摩托就是好玩,没事我就飚它,比飚女人还痛快。周正涛说你当心把这条命送掉。黄建国说老子福大命大,岂能栽在这上头。不一会就到了岳大办公大楼。黄建国说我就不上去,你上去请他吧。周正涛上楼没找到卢光中,听说是去了电气系,下楼来就要黄开车去电气系。电气系的人又说卢光中去了基建处,两人便再开车去了基建处。就这样,他们到一处,那一处的人就说卢光中刚走,去哪哪没有,亏得有这辆车,找起来方便,最后总算在化学大楼里堵到了卢光中。知道了黄建国的好意,卢光中不反对去吃玉楼东,但对跳舞没什么兴趣,说那有什么跳头,我在舞场上整个一木桩子,又问周正涛:“你会跳吗?”
    周说我:“也不会,嗨,你管那么多干嘛,黄老板请客,你跟着去就是了,不会跳就看一看嘛,见见世面也没什么不好的。”周正涛一旦想通了,就似乎对那个女孩子非常的期待了,很想早点见到她,趁早把这颗悬着的心熨平,免得七上八下的磨人,这会说话口气里似乎都带有一点急迫的意味,怕卢光中不去搅了自己的好事。卢光中就不再说什么,指着摩托问黄:“3 个人一起搭你这专车去呀? ”
    黄建国说:“那不行,车子一过桥就有警吊子抓。他娘的现在的警吊子都穷疯了似的,抓着就罚款,开口就是50块,你只要一打反口,他马上就学西方电影里的警吊子,你反一句口就加50,反一句口就加50。我一个人先骑着去,你们两人搭汽车来,怎么样?”
    卢光中说:“那有什么意思,要这样我就不去了。唉哟,一辆破摩托怎么这么放不下,就寄存在我们办公大楼前的自行车棚里嘛,一起搭汽车去。”
    黄建国确有点舍不得摩托:“自从有了摩托我就没搭过公共汽车。”
    卢光中就对周正涛说:“把他的摩托的气放了怎么样?”
    黄建国马上说:“好好好,我陪你们去搭汽车卢老弟我不是说你,你恐怕只会放单车的气,这摩托的气该怎么放,你也许摸不着边。”
    3个人说说笑笑,先陪黄建国去存了摩托,一起搭车进城上了玉楼东。 玉楼东是省城最有名的正宗湘菜馆,每天都是顾客盈门。3人进去本来已没位置了, 黄建国不耐烦等,就看见了边墙角有一方小桌子上坐了两个姑娘,慢悠悠地吃着一碟豆豉炒辣椒。这家伙有些流氓本性,就想跟她俩玩点邪的。他要卢周等一等,自己走过去坐在那俩姑娘边上,现出一副流氓的嘴脸,调笑起她俩来。她俩莫名其妙,起初没明白怎么回事,但马上就知道碰上流氓了,互相看了一眼,敢怒不怒言,就胡乱扒了几口,离开了坐位。黄建国还在她俩身后叫喊:“妹妹,别走啊,等会哥哥请你去看电影,《生死恋》,好看得很呢。”然后他冲站在门口的卢周招手。卢周就犹豫了一下,因为很多顾客都看着黄建国,显然是很鄙夷的意思。两人不希望让大家以为他俩是跟他一伙的。可又不能老站在门口,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卢光中对黄建国说:“何必这样呢,等一下没关系的。”
    黄建国满不在乎地说:“两个小姑娘占着一张桌子,不像话,她们会吃什么东西,一碟豆豉辣椒炒肉,都像她们这样吃玉楼东会关门。”
    卢光中和周正涛就摇了摇头,卢说:“你这个老满哥还蛮讲霸道的呢!”
    他们之间说话从现在开始变得比较随便了。黄建国表面是想请客表示对卢周的感谢,实际他早看出这两个青年人风度不凡,才智过人,未来不可限量,有心与之交好。卢周两人起初对黄是不感兴趣的,他们以前非常鄙视这一类粗俗的厂长,但交往了几次,感觉这姓黄的很知趣,会来事,能言善道,交这么一个朋友还是有用的。3人点了几样好菜,要了一瓶酒,推杯换盏,其乐融融。酒足饭饱, 黄建国又要了3杯茶,消了消食,这才带着卢周两人去跳舞。对于跳舞, 卢光中确实是半心半意的,不是很想,又似乎有点想见识见识。自然挡不住黄建国的生拉硬拽。他们就迤迤逶逶来到一条街道的红色舞厅。在舞厅坐了一会,黄建国的那个表侄女就来了。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一个女伴。黄建国把她介绍给周正涛,说:“你们跳个舞吧。”然后又对女孩说:“他不太会跳,等会你教教他。”女孩子就抿着嘴直笑,说:“我也不太会。”黄建国说:“但我知道,你肯定比他好点。”
    卢光中察颜观色,这才知道原来这场跟女孩子的相遇是事先安排好的,就悄悄地对周正涛说:“长得不错,兄弟,就是她了。”
    周正涛苦笑说:“什么就是她了?”
    “少装蒜,这我还看不出,你把老子当小孩子呢!”
    周正涛就觉脸上又有些发热了。黄建国没骗他,女孩确实长得不错,周正涛看了头一眼心里就愿意了。他很怕卢光中看出自己的心思,所以想装糊涂。黄建国好几次偷偷观察他的表情,想尽快知道他什么态度。尽管他的脸微微泛红,可在迷离的五色彩光中根本看不出来,黄看到的只是一张依然很冷漠的脸,就暗暗担心周正涛不满意,寻思着怎么说服这个家伙。他知道不能指望周正涛主动邀请,自己必须在一旁督促一下,就对周正涛:“去跳跳嘛,跟卫小姐学着跳跳。”
    周正涛的脸皮薄,这种场合下他真的感到非常难为情。可他又知道如果只是一味呆坐着,让黄建国不停地给自己这一类的劝告,反而会让自己更难为情,没办法,只好强迫自己站起身,心慌意乱地走到那个女孩面前,朝她伸出手说:“跳个舞。”他感觉这声音根本不像自己的。那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冷冷的,没有任何表示,又偏过去看舞场上的那些舞客了。周正涛顿时感到了莫大的羞愧,他以为她不同意,哪知她却已经站了起来,跟着他进了舞池。
    他完全不会跳,只是由她带着。她的舞步也不熟,两人的舞姿就显得很不谐调,甚至可以说别扭,周正涛就感到像受罪一样的熬完了这曲舞。他满头大汗地下来了,但这些汗不是累出来的,是紧张吓出来的。下面一曲舞他就再不敢去邀她,眼睁睁看着她被别人邀走了。黄建国问他:“怎么样?”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可以,实在不好意思,说不好,既非本意,也不能这样扫黄的面子。他就憋着没说话。黄建国将他看了半天说:“如果你没意见,那我下次再给你们约个时间,那就完全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了,怎么样?”周正涛还是不说话。黄建国就看出这小子面子抹不开,便说:“既然你不反对,那就这样啦!”
    卢光中受到舞厅这种强烈气氛的感染,似乎开始对跳舞有了新的认识,感叹说:“跳舞还是挺有意思的呢。”
    黄建国说:“我就说了吗,开始你还不信。来,我教你起步。”
    卢光中比周正涛大方,就跟黄建国学了几曲舞。周正涛再没请那女孩跳舞,他实在不好意思让她领着转来转去,可老呆坐着,又怕女孩子认为自己呆,下次不同意见面,一时心乱如麻,七上八下。他希望时间快点过,别受这个罪了。好不容易熬到晚上10点,舞会结束了,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几个人从舞厅出来,黄建国说要送送那两个女孩。她们说时间还不晚,不需要了。他们3人就搭车返回河西。
    接下去几天周正涛就过得有点魂不守舍。想来真有意思,事先他不相信那个女孩真的漂亮,很不情愿见面,哪知一见之后立刻就喜欢上了。现在他只怕那女孩没看上自己。几天来他好像跟在舞厅里一样难熬,又不好去问黄建国,愁得他茶饭不香,眼睛闭着睁着全是那女孩的影像。还好,黄建国没忘他,这天又来到宣传部,说那女孩同意再见面,他给他们买了两张电影票。周正涛这颗心才放了下来。
    晚上他早早地去了电影院,等了半个小时那女孩才来。她向他表示歉意,他忙说不要紧。周正涛事先就想好了,今晚再不能当二傻子了,一定要给她一个新的印象,让她知道自己其实是很活泼开朗的,那天不过是因为不会跳舞,限制了自己的发挥而已。他就跟她天南地北地乱扯了一通,感觉就越来越好了。这晚的电影到底讲的是什么,周正涛根本不知道,出了电影院他才想了起来,问卫翠苹,把她也问得一愣,然后摇头说没看懂。两人便相视而笑。周正涛又趁热打铁,跟她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看来她对他这个宣传部的小干事也是很满意的。
    周正涛就感觉自己好像的确是慢慢地进入了一种恋爱的状态。白天的阳光更明媚了,晚上的月亮更皎洁了,空气也更清新了,世界好像扩展了几倍,以至万事万物在他眼里也仿佛放大了一些。在陈兰那里遭受的挫折虽然有时还隐隐做痛,但那痛其实就跟蚊子咬一口差不多。他再不去图书馆借书了,他甚至把借书证都给扔了。
    这天,路上周正涛碰到了黄建国,黄问:“跟卫翠苹发展得怎么样,这些天我尽忙自己的事,也没时间管你们。”
    周正涛心想我们自发展我们的,要你管什么。“还过得去吧。”
    黄建国说:“什么叫还过得去,我看得出你小子挺满意。先前你还不太愿意呢,不是舅舅我坚持,一段美好姻缘就跟你擦肩而过了。”说罢黄建国在周正涛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掌,就拍得周正涛浑身一震,摸着肩膀笑道:“什么姻缘,还早着呢!”
    黄建国哼了一声说:“年轻人血气方刚,今天说早,明天也许就说晚了。”
    周正涛问黄建国准备上哪去,黄建国说去吃张区长的喜宴。周正涛惊讶地问:“什么,张区长的喜宴?”
    “你不知道,张区长今天讨老婆?”
    “张区长都五十多岁了,还没结婚吗?”
    “结了,以前那老婆丑八怪似的,他把她踹了,今天讨的老婆又年轻又漂亮。喂,我说这么大的事,区政府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怎么却一无所知呀?”
    “我孤陋寡闻。张区长这个人我都不太对得上号,是不是就是那个最喜欢把自己收拾得像个老满哥的副区长?”
    “对对,就是他。也难怪你不知道,前年他闹了一场风流逸事,那时你好像还没来吧。他在家里跟现在这个女人睡觉,被老婆抓了现场,闹得满城风雨。他那老婆也不是好惹的,到处臭他,还请人写大字报给他贴在区政府门口。照道理一般领导出了这事肯定丢乌纱帽,大家也都这么看他的,哪知他还真他妈有些手段,竟然左活动右活动,硬是把自己的乌纱帽保了下来。然后就收拾老婆,跟她离了婚,死活要跟这个女人结婚。这个女人本是在一家理发店工作,给人剃头的,长得漂亮,好多男人都找她,她也跟过几个男人,地道的烂货。不过因为年轻漂亮,张青彪倒也不嫌弃,还爱死了她,把她调到了区机械厂当保管员。这娘们可能觉得自己名声早就臭了,不容易找对象,干脆就嫁给他算了。两人谈了两年多,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最后成不了,哪里知道硬是成了。”
    “这女人今年多大啦?”
    “30左右吧,反正比张青彪小十几岁。”
    周正涛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似的:“还有这种事,真稀奇!我倒很想去见识见识。”
    “那就走吧,去看看热闹,确实值得一看。”
    周正涛刚想走,又犹豫起来:“唉,我跟张青彪又不熟,就这样去看两眼不大好吧?”
    “唉哟你这笨蛋,怎么这么呆罗,你假装是跟张青彪贺喜的嘛,送点钱不就可以啦!”
    “我跟他又没关系,凭什么跟他贺喜?”
    黄建国指着周正涛的鼻子说:“我说你这个人看起来聪明,实际有蛮蠢。怎么叫你跟他没关系,他是副区长,是你的领导,虽然具体不管你,但说不定哪天就管到了你头上,你现在去一是看热闹,二来顺便巴结巴结他有什么不好!老弟,现在你跟我甥女谈恋爱我就不妨教育教育你,别以为你是大学毕业生就怎么样,我告诉你,光有文凭在区政府这种地方根本吃不开。就拿张青彪说吧,他有个屁的文凭呀,一个初中生,又生活作风有问题,但人家区长照样当得好好的。要学会圆滑一点,善于变通,会来事,否则不信舅舅的话,随着年龄慢慢的增长你会后悔的。”
    周正涛听了心里很不舒服,这个粗人竟敢教训我。不过人家的话确实说得对,他又不好反驳。黄建国叫他坐上摩托的后座上去。他仍是有些犹豫,可腿却已经往车上跨了。等黄建国把车子发动了,他忽然又觉得不对,忙说:“你等会等会,还是让我下去吧。”
    黄建国偏着头吼问:“唉哟,你小子怎么婆婆妈妈的,又怎么啦?”
    周正涛很惭愧地说:“我身上没几个钱,送不了礼。”
    “5块钱也没有吗?”
    “有是有,就6、7块的样子,我晚上还得请你外侄女看电影呢。”
    “唉哟,你小子真他妈名堂多,坐好。”他一下就把摩托发动走了,嘴上兀自骂道,“穷光蛋,老子替你送5块钱吧,让你去长长见识。”
    周正涛挨这种骂还是很高兴的,毕竟不要出一分钱就可以吃顿盛大的宴席,还能看到一对狗男女。像这样的狗男女他只是常听别人说,没有亲眼见过。再一个,确实如黄建国所言,能巴结一下张青彪也是一件值得试一试的事。
    周正涛见过几次张青彪,张青彪则从来没正眼看过他一眼。今天因有黄建国的面子,张青彪就似乎很注意他了。周正涛文质彬彬,谈吐不俗,他对他就有了一个很好的印象,问他在哪个部门工作,听说是宣传部的,就更多了一份客气。
    开席后响起了一阵鞭炮声,周正涛终于见到了那个风流的女人。果然长得漂亮,面如白玉,貌若鲜花。她像所有的新娘子一样有些羞涩,微笑着像一个穿上了婚纱的小女生。但周正涛却总是把她的羞涩理解成一种收敛的淫荡,总觉得她的每一个媚眼都是在不自觉的放电。平心而论,这娘们比卫翠苹还要漂亮,就叫周正涛颇不平衡,虽然这娘们风流,但张青彪毕竟年近50,又是二婚,他凭什么享受这等美色。显然是权力在其中起了作用。如果说以前他也知道权力是一种很了不起的东西,但认识得还很肤浅的话,那今天可是深入骨髓了。他以为不过来看一看热闹,结果他得到的却是一些很深刻的人生哲理方面的东西。这场宴席使他那颗往上爬的心好像蠢蠢欲动了。他没想到会这样,但再细一想又觉得正常不过。他一直有一些野心,只是始终没有为之制定具体的行动计划,现在张青彪的风流人生使他觉得再不能守株待兔了,必须有所动作,有所作为。
    晚上跟卫翠苹在一起周正涛就显得格外兴奋。张青彪的漂亮的新娘子将他激发出的一些生理的变化他一骨脑地全表现在了她身上。此前他俩的交往一直很平淡,所以他这种躁动的变化令她颇不适应,问他是不是吃错了药。他说我是吃错了药,就大胆地抓住了她的手,进而搂住了她的腰。她下意识地将他推开:“老实点!”
    他嘻皮笑脸地说:“别这么封关自守,开放点,开放搞活嘛?”
    “周正涛,看不出来,平常一个老老实实的人,也跟个流氓似的。”
    “我说妹子,别血口喷人好不好,无非劝你开放搞活,怎么就成了流氓啦?要是流氓这么好当,那我看没那个男人不是流氓。”
    “说这种话你得分时候,还没到这种时候呢!”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
    “你如果继续这样表现,恐怕就没时候。”
    周正涛只得强压住欲火,不再说话。这一憋回去,整个人似乎就软了七八分,不禁叹一口气,心想:人生一世太没劲了,没女人想女人,有了女人却又不那么容易,总有一些世俗的虚假的东西横在人面前,弄得你干着急。女人真他妈麻烦,上下两个口怎么总是这样不一致呢,这个问题简直就跟复杂的方程式一样难解!
    这天,周正涛又在部里练字,练着练着,忽然心有所动,竟随手写下了一封入党申请书。他起初以为这不过是一幅拙劣的书法作品,看着看着才知道其实是自己的心声,否则不可能来得这么自然,他感觉它简直就像晚上被窝里那尊憋久了的高射炮,因为不是实战,从来也不当真,哪知有天轰地一声它自然喷发了。这个令他振奋的念头似乎是突然产生的,实际却是一直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愿望,既有凌云志,入党必是第一步。他此刻强烈地感到应该走出这第一步了。他就决定趁着这个热乎劲把这份申请书再抄了一份,然后恭恭敬敬地交给了宣传部长李发阳。李发阳看了既高兴又不高兴,高兴是觉得他有上进心,当然是好事,不高兴是觉得他用毛笔写申请书,显得太随便了,对这种事是应该有一种郑重甚至是虔诚的态度的。他笑着辩解说:“我觉得正是因为郑重其事才用毛笔的。”
    李发阳就瞪着眼睛说:“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爱用毛笔写字的,懂吗?”
    他这才感到事情似乎有点不妙,明明一件好事,却让自己搞得不伦不类,这样子还不如什么也不写呢。急得不知该如何转圜,忽然灵机一动,对李发阳说:“那我拿回去重写。”李发阳就笑着点头说:“嗯,这才像话。”
    事后周正涛颇为自己当时的灵机一动感到得意,如果老僵着,李发阳的态度很可能就不会变得这样缓和。他跟黄建国闲聊的时候把这事跟黄说了一下,黄建国就说:“你摔坏了脑壳,写入党申请书用毛笔干什么,这不是显摆你毛笔字写得好吗,整个一神经病!”
    “我以为没关系,老子真的还是做郑重其事搞的。”
    “你小子身上的书呆子气还是没抖干净。以后办什么事多过过脑子,别总是想当然。”
    周正涛见这个家伙又教训起自己来了,心下老大不快,但自己确实办了傻事,又不好说什么,懒得跟他计较,问:“喂,你是党员吗?”
    “当然是,不入党共产党会给你官做呀!”
    “他娘的,李发阳要我找个入党介绍人,我还不知道上哪去找。”
    “你们部里有好几个党员吧?”
    “除了几个正副部长,工作人员全是老百姓。”
    “那你干脆找李发阳做介绍人嘛。”
    “我不知道他对我什么态度,怕贸然开口反而把事情搞砸了。”
    “以后有机会碰到他,我跟他说说。”
    “你跟他熟吗?”
    “不熟,但多接触几次不就熟啦。有时候区里开干部会议,我们能碰上面,他跟魏冬生关系最好,我也跟魏冬生关系不错,借着这层关系,我想我求他什么事他应该不至于不买帐。”
    “魏冬生是谁?”
    “管文教的副区长。”
    黄建国说话果然算数,不几天就告诉周正涛:“已经跟李发阳说了,他愿意做你的入党介绍人,你今后好好表现,多跟李发阳联络联络感情。老弟,我告诉你别看这些当官的平常不苟言笑,严肃得让人讨厌,实际都是装出来的,你只要在他面前矮三分,多说几句好听的话,他马上就会对你有说有笑。当官的其实最好糊弄,就看你愿不愿意下工夫。像有些蠢东西,死扛着一颗脑袋不肯低一下头,那当然不能得到别人的信任。”
    周正涛心说这些道理用得着你来跟我说吗,表面却频频点头。现在他跟黄建国的关系跟最初交往时似乎有些不一样了,那时绝对是平等的,他似乎还稍占上风,后来因黄把外侄女介绍给他,如今又在入党的事上帮他,他就感到自己似乎已经不知不觉被黄压了一头。就社会经验、人生阅历而言,他倒也服黄,可黄毕竟是一粗俗的厂长,理论水平太低,内心深处他依然还是不太看得起他。这就使他在跟他交往的时候好像变得十分矛盾,想抢上风,可老抢不着,又不甘居下位,感觉便怪怪的,似乎总是有话堵在胸口,出不来,又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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