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放弃

    这是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想要放弃自己。谢雪珍的意外让我意识到我已经离人性越来越远了。
    王小虎告诉我，姜志兴在事发的第二天就果断的辞职了，听说他已经把现在的房子放盘了，会带着小孩离开这里。至于谢雪珍会不会跟他一起离开，就不得而知了。
    每当我洗完澡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时，脑海里就响起谢雪珍说过的那一段话：“康艳，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你难道不会觉得难过吗？每当你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的脸的时候，你不会难过吗？每当你那样美艳的笑着的时候，难道你的心里也在笑吗？你知道什么叫爱吗？你知道什么是真情吗？你知道像你这样的女人，永远也不会有男人爱上你吗？”
    我连续做了大半个月的噩梦，都是梦到那个血肉模糊的孩子，他在不同的场景里出现，一样的尖叫与哭喊，我总是在半夜醒来，再也不敢睡去。
    而每当白天回到公司时，我就有一种想结束它的冲动。于二百的订单在阿宝的公司已经顺利展开，我们也发展了其他几个小客户，已经能开始盈利了。按理来说，这是好的现象，但我却高兴不起来。
    除了工作以外的电话，我全都不接。裴南隔三差五的打电话给我，有时候甚至还打到我办公室来，我都按掉了。他在结婚前一个星期请快递送一张请帖过来，我拆也没拆就直接扔到了垃圾桶，更别说去参加他的婚礼了。
    除了王小虎，所有人都认为我的反常是和裴南结婚有关，所以他们在跟我说话时，也是战战兢兢的，在办公室也不敢跟我说笑了。
    这样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半月，春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春夏交替的时节，人总是特别容易烦躁，我把那些气全部都撒在了员工身上，尤其是小谢，以前他看到我总是很热情的叫kairos，现在只要我一叫他进办公室他神经就绷紧了。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但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有几次我都想跟员工道歉，但是我开不了口，况且我知道自己即使开口道歉后也会重蹈覆辙的。
    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看着邮件里刚收到的订单信息，突然又没由来的烦躁起来，于是起身去了茶水间，打算煮点咖啡喝。
    走进茶水间，没想到小谢也在，他见了我马上紧张起来：“kairos，你要喝咖啡吗？我来帮你煮。”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他有些不自在，倒了水之后连忙往外跑，我叫住了他。
    “小谢，在这里坐一坐，喝杯咖啡再走？”
    他还是满脸紧绷，有些忐忑的坐了下来。
    我把煮好的咖啡倒了一杯给他，然后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看着那张年轻的脸，笑了起来：“最近，我的态度是不是很差？”
    “没有。”他很是尴尬，两只手端起了咖啡，又放下了：“kairos，在我们的心中，你一直是很个和蔼的老板。”
    “但是呢？”
    “也不是说但是，只是我们觉得，你最近好像心情不怎么好，也不那么关心公司的事。”
    “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代我向大家道歉吧，我会努力改正过来的。”
    “不用道歉，我们只希望你心情赶快好起来就行了。”他红着脸笑了起来，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我啜了一口咖啡，长叹了一口气：“你们现在都很怕我吧？”
    “呵呵，不是怕，只是知道你心情不好，大家都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的，怕不一小心说错了话或是做错了事惹得你更不高兴了。”
    “从现在开始不会了。”我听小谢这样说心情突然开朗了些，靠在椅子上伸了一个懒腰，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就当是赔罪。”我看了看时间，才三点不到，于是我又补充了一句：“我先叫外卖送下午茶过来给大家暖暖胃，你去问问大家想吃什么。”
    “kairos，你不必这样做的。”
    “我从来都不是很会讨好人的，所以，也没有其他的什么方法让大家开心。就这样吧，你呆会问过大家再告诉我。”
    然后我端着咖啡走回了办公室，看到手机的灯在闪，于是打开了屏幕，有一个未接电话，居然是我妈妈用座机打过来的。
    她很少主动打电话给我，难道出什么事了吗？我一边紧张的想着一边回拔了过去，没人接，她肯定不在房间。我又拔了一次，还是没有人接。我听着那嘟嘟的声音，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于是我又拔了付建平的电话，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还赋闲在家。
    “燕子，今天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了。”
    “你现在在家吗？”
    “在啊，有什么事？”
    “你可以到我家去看看吗？我妈妈刚刚打我电话，我漏接了，我怕她出什么事了。”
    “好，那我现在开车过去看看。”
    “谢谢你。”挂了电话，我才发现我这个女儿太不孝顺了，把老人家独自留在那个地方；我不仅是个不称职的女儿，还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我又有多久没有给天天打电话了？好像只有在春节时打过一次，简单的说了两句话就挂了。
    我的生活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母亲不是母亲，儿子不是儿子。
    焦急的等待了近一个小时，付建平才打电话过来说：“我已经到你家了，你妈妈应该是生病了，脸色很不好。我跟她说我是你同学，受你的委托来看她的，并且提出要带她去医院，但是她不同意，只是说睡一下就好了。”
    “她是这样的，脾气很倔强，最不喜欢去医院了。你把电话给她，我来跟她说。”然后他把电话递给了妈妈，那个苍老而虚弱的声音马上传了过来：“我已经没事了。”
    我心酸得厉害，因为我意识到这么多年我连最基本的孝道都没有尽过：“妈，不如让我同学带你去市里的中心医院检查一下吧，就算没事，做个体检也可以的。”
    “我都说了我没事了，何必再麻烦你同学呢。”
    “那不麻烦他，我晚上就回来，明天陪你去医院。”
    “你回来干嘛？过年都不回来，你现在回来干嘛？你不用工作了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重复的说了几句“还是让我同学带你去检查一下吧。”
    她勉强的答应了，又把手机还给了付建平，我把这事跟付建平说了，他爽快的答应了：“那我现在就带你妈妈过去，现在时间还在，赶到医院应该还没有关门。”
    “嗯，你让我妈把钥匙带上，晚上你们就住城里吧，别急着回来。检查完一出结果就打电话给我。”
    “好，你放心吧，我知道的了。”
    挂了电话，我想着老去的妈妈，一年也见不到一次的天天，再看看这间偌大的办公室，那个精美豪华的样品柜突然就变得模糊起来，放弃的感觉再一次涌上了我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