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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送货司机

    小J二十三、四岁,清清瘦瘦,人长得很端正。属于那种容易讨人喜欢的类型。高中文化程度,当过海员,刚与一位香港女人结婚,申请绿卡中。
    小J是一个孝子,一次谈起他想回福建看看老母都不行,因为没有护照,只有一个海员证。
    小J坦承他很幸运,做为偷渡客,不到两年就把身份搞定,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小夫妻感情又好,再加上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说起目前这份工,小J眼睛就放光,“老兄,你说,”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一个bour(体力)工,每个月赚到2500-3000元,差不多1个钟赚15闷(元),还要怎样?!”
    小J人很聪明,又很勤力,到华夏粮油不久就升为主力送货。
    我从小到大,考学,下海经商,每一步都干得不错,没有服过几个人。可小J是我佩服的其中一位。
    在一同打工的日子里,尽管我俩先后都成为公司主力,送货量不相上下,可有一条,他出车祸远远低于我。他前后有两次车祸,我是7次!到最后我去ICBC报案都轻车熟路了。
    最难能可贵的是,我向他求教时,小J从不隐瞒,有什么说什么。他应该是我的半个师傅。
    比如说,我告诉他先找前门再找后门很费时间,他告诉我一个窍门--找油桶,直接开到后街找有油桶的后门,华夏粮油的油桶不同于其它公司,很醒目,餐馆通常会用这些空油桶装杂物。从后门进去求证是否订货,如果不是,他们也会告诉你可能是旁边哪一家订的货。
    再者是,接过货单后先飞快地浏览一下,如果先送的几家中有不寻常的东西,如10袋味精,20包糖一类,则要把这些放在车厢口,以便先行卸下。这点在当天送货量很大时尤为重要,此时车厢里堆得满满的,想从一个什么角落里翻出10袋味精来,死都死佐嗝。
    还有送进第一批货就放下发货票,叮嘱老板写支票或点好现金。这样货送完,钱也拿到了,立刻就可以走人。
    当然,我也贡献给他一些点子。如,MALL里的运货车可以借用,两桶油上摆两袋米再立放两桶油,如此一次可以4油2米。
    小J没有什么不良嗜好,除了抽烟之外。
    通常在等装车的时候,他会跑到我的车上抽烟聊天。每次都有一俩个装车西人拿一个夸特来买一根烟。我不抽烟,不大知道烟价,好象一根烟卖2毛5还有点赚。
    小J和我混熟了后,嘿嘿地对我笑,
    “以前没干过体力活吧?”
    我说,“还真让你说着了,我干了一个多月,身上就不感到疼了,可这手还是每天疼,你说怪不怪?”说着伸出手来比量着。
    小J说,“你第一天来一伸手我就知道你不是干体力活的。”
    小J手一伸出来,我就知道不同了。别看我人显得比他壮,可手就小多了,而且他的手青筋暴绽骨节粗大,一看就是经常干重活的。
    小J说我开的这辆车,前前后后不知多少人开过。经常是第二天拉着半车货就回来了,一去就不回头。看不出我这知识份子居然可以干这么久。
    看得出,小J对太座很满意,尽管他微微有点抱怨她的赌博嗜好。有一阵子太座回了香港,小J也向我通报一番。还特意说他因寂寞也去赌博因而输了500块,电话里被老婆痛骂之事。凭直觉我猜他一定跟老婆说了谎,钱一定拿去邮给了妈妈。因为他不只一次在我面前提到他的老家和母亲。和我说这事,大概是万一太座核对,我可以帮助圆谎吧。从中也可以看出他对这一婚姻还是很重视的。
    小J的语言能力很强,两年时间广东话就可以上口了。我是直到今天还是“识听不识讲”。当然,99年拿到公民后又回到美国,那点儿广东话底子又扔得七七八八,也是一个原因。
    NO.4也是一个大陆人,小J告诉我。奇怪的是,他从未和我们讲过中文。
    一天中午,我和小J正聊得起劲,NO.4从旁边趸过来,“#…★%(★()★&…!”冲我俩吼了一声。
    小J和我谁也没言声。NO.4讪讪地又趸到一边。
    我问小J,“他在说什么?”
    “How is doing(你好吗)?”小J一脸坏笑。天,我差点晕倒。
    送货时,遇到糙人较多。他们的英语是靠耳朵听来的,有时连单词都没有搞懂,只知道一句什么话是大概发什么音,就照猫画虎地说出来。像小J这样年轻且有语言天赋的人,说出来还像模像样。NO.4的英语就实在恐怖了。第二次我居然还是没有听懂,问小J,倒把小J笑成一团。
    从第二天起,我就变成第4顺位装车,NO.4成了第5。
    看得出NO.4很不高兴,总想抢回他的位置。在前面几位奘车的时候,他总是拿着夹板在M四周晃啊晃的。
    不过终我离开,顺序也未变动过。
    NO.4的车是个比VAN大不了多少的箱式货车。装紧凑一点可能能装近100件。每月税前大概能赚1000元左右。如无不良嗜好,一个人生活也勉强够了。
    装车的西人也不尊重他,骂他是“zy guy(懒家伙)”。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一次M老婆又在训斥NO.4,M也时不时一旁帮腔。NO.4还不停地顶嘴。我实在是搞不懂。我从不和老板顶嘴,如果顶了,那就是决定要走人了。
    等到下午送货时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Granville Mall里有一家餐馆大概每周订一次货,基本都是我在送。前一日的订单可能下晚了,临时给了NO.4。结果这老兄到了loading zone就打电话给餐馆,叫他们自己下来拿。人家当然不干。他老兄就转身走了,第二天把东西又拿回公司。我送油过去的时候,餐馆老板直摇头,说昨天他们不得不派人出去买油应急。
    用小J的话讲,这一份工是自己的生意,多干多拿,少干少拿,不干不拿,所以如有可能就千方百计把货送到。
    NO.4这种人只能套用小J一句话--离线(神经病)。
    最后一次见到小J是1997年秋天。
    我已经辞工半年多了,刚刚在IDC学院入学。小J打电话给我,说他也辞了工,有些与公司的薪酬纠纷需要我帮忙。
    我当时的反应是很吃惊。老实讲,我们的收入正经不错,96年我税前收入是3万2千元,在蓝领工中是很高的收入。他很含糊地说是太座的压力。
    简而言之,这一份工是一个极端危险的工作,公司并无任何职业保险,万一出事,麻烦大大地。我不知道我的辞工是否对他有影响。
    我记得他是开着一辆崭新的白色本田到我家的,新做的头,一脸青春。
    再往后电话里通过几次话,知道他最后并未与公司兵戎相见,“留条后路吧”,这是他的原话,仁心宅厚,可见一斑。
    小阿唐出生后,我一顿乱忙,等闲遐下来再打过去,电话已换了主人,从此断了音讯。
    祝福你,小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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