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失落京城
八月底,老蔡被停职了。
此前,他可能自柳书记处得到了风声,知道大事不好,一天中午拽着我出去走走。
我印象中,老蔡从没有请我吃过饭,甚至是他有事求我的时候,都是我在请他。或许他是真穷也说不定,唉,想想老蔡也是怪可怜的。
老蔡说,他那天和我谈完话后,回去仔细一琢磨,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这录像机十有八九是老杨让他弟弟给顺走了,赖到我头上是一石二鸟。
我说,我只是推测,没有证据。
老蔡又说,“阿唐,这老杨当年是你请回来的,他这样整你,你不想想办法?”
我心里话,又来了,你老蔡说着不烦,我听着都烦了。
我笑笑,“就算我们把老杨赶跑了又能怎样,难道你我再经理副理的从头来过?一年前我是做过这样的梦,现在我是没兴趣了。”
我内心深处还有一个念头没有说出来:整人的事,我是再也不沾了!柳始的事情给我的教训实在太深了。
老蔡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
我接着说,“当初来东X街道也是被逼无奈,因为XX学院不放我。开始是想曲线救国,没有想到会陷了这么久!”
看官请注意,阿唐经过如此多的风风雨雨,再一次犯了轻信他人的错误,把不该说出来的事情告诉了不该告诉的人。后来阿唐离开东X街道时,柳书记就指责我把东X街道做跳板,从未安心在此工作,显然是老蔡向他汇报的。看来,上一章节阿唐对老蔡的评价过於宽厚了,他不是没有害过我,只是没有造成后果罢了。
阿唐的种种美德中,宽耍蝴的敌人是其中之一。我有时候追忆往事时,往往企图找出一个敌人恨一恨,结果就是找不出,甚至连老杨都包括在内。佛的境界啊!(啊嚏,谁在骂我?)
九月中的一天上午,老杨拉我出去谈话,走进旁边那家卖炒疙瘩的饭馆。得,鸿门宴来了!可现在也不是饭口啊?
老杨和我找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他从烟盒中抽出一颗“石林”看了两秒钟,然后递向我,他从来只抽“石林”。我摇摇头,拿出自己的“希尔顿”点上。不是我的烟比他的好,而是老杨让烟时的动作让人不忍抽他的烟:抽出来,看2秒,再递出去。没错,少林给他掐过时间,是2秒钟。
老杨抽着烟不说话,我也一样。
半晌,他终於开口了,还是那套说过N遍的故事:当初他被柳始和晋一赶走,是阿唐去请了他回来
我截祝蝴的话头,“打住,打住!老杨,老爷们儿痛快点!别趑趑忸忸的!你先别说,让我先猜猜。你打算今天好好地谢谢我,我说的对吧?”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你把我给开除啦!”
“阿唐,我确实是没办法。庙太小,养不下这么些尊神噢,对了,你怎么猜到的?”老杨很好奇。
我指了一下饭店,“你约我出来谈,是怕我在公司炸了,把你那些臭事儿给抖落出来。其实你多心了,我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
老杨很尴尬,他的养性功夫不到家。
“以后大家还是朋友,要常来常往!”老杨又开始吹起来了,终於变成杨家一统天下了,他很高兴。
“这可是你说的噢,我以后进去用电话,你可不能撵我走!”我立刻打蛇随棍上。
回到公司,我告诉少林和小芬我已被老杨干掉了,又嘱咐小芬如有电话找我,不要说我走人了,要让对方留下姓名及电话号码,我每天会至少来公司一趟。交待完毕,我就回我的小屋去了。
无事可做,好清闲哪!我决定去洗个澡,拿了衣物来到位于北新桥的澡堂子。写到这里想起一个趣事,阿唐父母到温哥华探访阿唐一家,若干天后,我问老爸观感如何,老爸曰:什么都好,只是街上找不到澡堂子,我当即笑得岔了气。老爸明白后也大笑。
老人家已驾鹤西去近4载了,但愿天国里也有很多澡堂子。等写完“京华沉浮”封笔之日,阿唐会打印出来,焚祭老父。
那会子澡堂子就是洗澡,没别的什么内容。
赤条条刚进了大池子还没坐定,旁边忽然窜起一个人,急急忙忙往外奔。我定睛一看,老杨!
我忙朝他喊,“慢点儿,老杨,别摔着!我不会到联社汇报你上班时间洗澡的!”
他走的更快了,嘴里哼哼唧唧着什么没听清楚,走到门口真的一个趔切差点儿摔倒,扶着门框一闪就不见了。
虽然屡次交锋,我都在口舌和气势上压倒了老杨,不过以他的标准而言,无疑他是笑到了最后。
虽然是我主动弃权,国军叫转进,共军叫战略转移,不过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望着池子里泡澡的悠闲自在的老人们,我忽然意识到,我失业了,到京城两年两个月后,我忽然变成了无业游民。
我往下一挫身,头没入了水中,一个念头泡泡似的冒出了水面:哥们儿,这回你可真的沉沦在这古老京城了!
想当年,大学时代,品学兼优,第一批学生党员;一鼓作气,又拿下了很多人羡慕的企管研究生;在男女比例为5:1的芸芸沙场,于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顺利掳获太座芳心。当其时也,何等的雄心壮志,天下兴亡,舍我其谁?!
毕业后的选择何其多也!
留在东北在省政府做个官僚,2年后的今天起码也是一个科长副科长的了。我的指导教师,省政府经济研究中心主任不止一次地考奖我,“阿唐,你是个做官的料!谈吐,分析能力,洞察力,临大场而不乱都是一流的!”
为了证明自己行,不靠关系也能闯出一片天,毅然进京。自作聪明,放弃了在XX部的机会,跑到XX学院任教,以为这样调动容易,结果是身陷泥潭,聪明反被聪明误。
为赌一口气,千方百计瞒天过海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终於跳出苦海,没成想,又一下掉进了虎狼之窝。
于是为一亩三分地成日里和小小官僚,空手道人,文革失意者,形形色色的下里巴人争来斗去,终至兵败被逐流落街头。
我忽然想起了经济学上的一个有趣现象——劣币驱逐良币。从人事链条的时间顺序上分析,杨敌,晋一,柳始,常西敏,阿唐,老蔡,杨敌,笑到最后的居然是素质最低劣的杨敌!不能不说这是人生的悲哀啊。
写到这里,我想起了看过的一个广告片,说的是一个骑手不停地在不同的马上跳来跳去,而另一位骑手则稳稳地坐在同一匹马上直至终点并夺得了最后的冠军。难道我就是那不停换马的人吗?
站在蓬蓬头下,面对着喷涌而下的水流,我蓦然一阵悲从心起,滚滚而下的不知是水还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