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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节

    直到听了洛东涯的讲述白庄众人才真正对一直以来在他们心中如迷一样的何辛荑有了初步认识。
    “照你说来,她从小竟是在太欲天矶里长大的啰,也没有父母?”翁老道皱着他那两道稀疏的黄眉问,很有些不相信。厅里年轻一辈如韵娘、雨淇等对所谓的太欲天矶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那还是过去从长辈们的言谈中得到的,可尽管如此,他们也知道那是个暗无天日吓人的地方,就更别提翁老道,江一春,章远山这些个老江湖了。
    “这么说她和小离谷即尘、即隐还有你、般若夫人等其实都是有些渊源的?”仕原接着问。
    洛东涯点点头:“她是天矶三绝的弟子,就可算是我与即隐等的师妹了,我也是从即隐那里才知道不久,而且恐怕即隐也是才知道。”说完他略微皱了皱两道浓眉:“只不过她远远不及我与即隐幸运,偏偏落到了我那几个丧心病狂的师伯手上,最后又落到了姓雷的畜生手上!”
    雨淇听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颤,在茗烟茶楼里她已见识过那个雷寄予,不过当时她还不知道此人的身份罢了。就在昨天,姓雷的亲自出马,带着天矶帮曹福彦、岐山老怪、校耗等人闯了一回白庄,幸而白庄早有预备,当然更得力于洛东涯的相助,雷寄予最终无功而返。虽然姓雷的仍戴着他的鬼脸面具,可是一见他出手,当天去过茗烟茶楼的人便都认出了他来。雨淇这才知道,无论是长相还是武功雷寄予原来都是如此可怕的人物。
    青婵竟然是和这么个人呆在一起的,雨淇不由得有些同情她了。不是听说何辛荑还是这人的侍妾么,天哪,想到这里雨淇倒吸了一口冷气,何辛荑可不就是青婵,难道说——她看了洛东涯一眼,红了红脸,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
    显然,洛东涯的话在白庄众人心中都或多或少引起了一些触动,人们低声议论着,或许他们也意识到,事到如今如何处置何魔已不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了。
    又昏迷了一天后青婵才终于微微睁开了眼睛,剧疼已经过去了,可是沁心丸剧烈的毒性已严重伤害了她的五脏六腑,伊凡等喂下去的稀粥、汤药才下肚,便又被全吐了出来。见此情景,伊凡急得直搓手,他心里清楚,从回白庄算起,青婵已经有好些天几乎滴水未进了,更兼中间还受了如此一场摧残,便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的。
    “快去,换些米汤过来!”他向身后的妹妹道,一双眼睛却丝毫也没离开青婵。青婵又晕过去了,额上仍然虚汗不止。
    “哥,你去休息一下,我来喂她。”不一会儿,雨淇端来了一碗米汤,跟着她进来的还有洛东涯、韵娘和白家兄弟。
    伊凡没有作声,只是抿着嘴固执的从妹妹手里接过米汤。“她打翻了粥,是她亲手打翻的,在彩月赶到之前。”望着床上尚在昏迷之中的青婵,伊凡一边替她擦着额上的汗珠,一边轻声自言自语道:“便是在茶楼里替我挡那一掌也是真的。不管她变成了什么人,她还是青婵,她是逼不得已的,就算没人相信她,我也肯相信。”
    “伊凡,去休息一下!”仕原沉下声来打断他:“我们会替你照顾她。”
    伊凡推开了仕原。然而毕竟在这床边守了几天,他早已经是心力憔悴了,到底架不住仕原等人的推攘,碗也被韵娘抢到了手。
    “快去睡一觉,等会儿她醒了,也好有精力陪着她呀。”韵娘一边催促伊凡一边道:“我看她自暴露了身份后,整个人变得更冷更倔了,只怕除了你,这儿谁也不会在她眼里。”
    伊凡还想说什么,却已被妹妹连劝带推的拖出了门。
    望着伊凡远去的背影仕原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得了”他说:“听彩月、邓老前辈、翁老道等人的口气好象断然不肯原谅何辛荑,看来不严惩决不罢休。可是伊凡又偏偏……”
    “我也听说人们对伊凡很有意见,甚至都有说他是为美色所惑的。”仕川也道:“不过,最麻烦的还是章叔,伊凡这回可真是难办了!”
    “你们白庄要是容她不下我自会带她走,有我洛东涯在,我看谁敢动她一根汗毛!”
    韵娘等人都吓了一跳。再看洛东涯,他冷着脸不由分说地夺下韵娘手中的碗坐到青婵的床头,眼睛也不眨一下的望着青婵,哪里还管周围的动静。
    韵娘在心里轻轻的叹息,青婵实在是一个会让人着魔的女人,先是即隐,后是洛东涯,就更别提伊凡了。天知道一向和睦的白燕山庄会不会因她而分崩离析呢。韵娘心里清楚,就为了这个,仕原哥俩已几天没睡好觉了。
    青婵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她并不知道因为自己的缘故,白庄内部已潜伏着一场分裂危机。以彩月为首,与原来的四堡关系密切的人们对天矶帮、何魔都怀着刻骨的仇恨,纵然已知青婵身世悲苦,行动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情感上仍然不能接受,而早已深受人们器重,成为白庄年轻一辈中领袖之一的章伊凡却偏偏在此时一意孤行,日夜不离的守护在青婵的床前尽心服侍,这无疑更让人们心怀不满了。
    青婵并不知道这些,当她再次从昏迷中醒来时,守在她床头的仍然是伊凡。可青婵只是定定地望着他,没有一点表情。虽然在几天前她就已经醒了,但那时候精神还没能完全从剧痛造成的阴影中摆脱出来,脑子里只是一片混沌。如今她已记起所有的事,她知道自己已经恢复了何辛荑的身份,便不再是从前的林青婵,与白庄所有的情谊自然也只能到此为止。他们都恨自己,这点自知之明青婵是有的,这里不再是她可以安身的地方了。如果说在毒发之时自己因为实在忍受不住而哭过或是哀求过什么,那么,青婵下定决心,从此刻起就算要活剐了她,也不得再显出半分软弱悲苦的样子来。她何辛荑生来就是天矶帮那个冷血的遭人唾弃的魔头,不配得到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关爱和同情。这样想时,青婵冷漠地盯着床头的伊凡,含着敌意的戒备的眼光如同两点寒冰。
    然而让她始料不及的是,她所碰触到的伊凡的眼光却始终那么温暖柔和。伊凡在替她擦着额上渗出的汗珠,还让她靠在他的肩头,一口一口的喂给她汤药。不是在做梦吧,青婵心里一阵酸楚,不可能,不可能的!是自己先欺骗他,伤害他,伊凡分明也和白庄其他人一样恨透了自己,怎么可能……青婵挣扎着,想撞破这个不切实际的梦境,这个只能让她心痛让她想要落泪的荒唐梦境#糊不能再哭,不能再向任何人示弱,她发过誓的,不是吗?
    “怎么,都这副模样了,还没折腾够啊。”伊凡轻轻的责备,又腾出手来托着她的肩以防她会挣扎着滑下去:“真不听话,看把汤都洒了。好好喝,喝了才会有精神!”
    到此时青婵才意识到,心头刚建起的那重冰墙原来是那么的脆薄,竟经不起伊凡轻轻的一句话,便噼里啪啦坍塌的一塌糊涂。青婵紧紧咬住了送到嘴边来正冒着热气的汤碗的碗边,然而她忍不住,她的眼泪不争气的扑簌簌直落了下来。
    “青婵,怎么了,快别这样!”伊凡连忙把碗放下,替她理了理额前被汗水浸湿的一绺儿秀发,柔声劝道:“别哭啊,哭会变得很难看的……心里有什么委屈,哪儿难受都只管告诉我,别哭了……别哭……”
    青婵闭上了眼睛,是的,她难受,心里难受。她情愿伊凡恨她诅咒她,这样的话,她可以逼自己的心回到曾经那个天寒地冻的世界,那里虽然冷却不会再感到疼痛,她也可以因此彻底断绝对这无味的人生的留恋,无牵无挂的飘去另一个也许可以让她重新选择重新开始的世界……
    天早已经黑了,哭过后的青婵又一次的昏睡过去,伊凡知道这还是因为太虚弱的缘故。望着昏睡中的青婵苍白却平静的脸,伊凡深深地叹了口气,睡吧,睡吧,或许这样对青婵对自己都有好处,青婵不用再忍受痛苦,自己也不必太辛苦的强撑精神。是的,这些天来也只有他自己才明白过得究竟有多辛苦,自从知道了青婵的身份,他觉得身上所有的力气都突然间被抽空了,可是紧接下来,他却还得一面照顾生死未卜的青婵,一面忍受众人的指责,他知道已经有人在背后骂他见色忘义了。他是吗,真的是吗?想想当初来白庄的目的,伊凡只有苦笑,或者这就叫做自作自受吧,他始终放不下青婵,尤其是在知道了她的身世后。青婵就是何魔,可是这个叫青婵的她真的已经与自己一向奉行的大义绝然对立起来了吗?她不过是这么一个身世悲苦的年轻姑娘啊,她的罪过真如当初大家估算的那么重,那么不可饶恕吗?伊凡糊涂了,人生真的好虚幻啊,经历了无数的猜测,担忧,试探后,本以为如愿以偿幸福就在眼前,谁料最终的结果竟是如此的荒谬和令人难堪。伊凡也有太多的委屈、怨恨和恼怒,然而除了在无人时冲着自己发泄外,他竟找不到第二个发泄渠道。玩笑,天大的玩笑!可是此身何罪啊,要被如此的捉弄!
    伊凡叹了口气,轻轻擦去青婵眼角淌下的一滴泪珠,睡梦里都会流下眼泪,伊凡替青婵心疼。那滴泪如今就趴在他的手指上,衬着烛光显得那么的楚楚可怜,它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梦境啊,如果可能,伊凡真想闯进去看看,看看这个连一滴泪都能撞疼他的心的人,此刻是在回味曾经的痛苦呢,还是正如他一样在担忧他们渺茫的未来。
    这时韵娘推门进来了,这些天多亏了她和雨淇几人,伊凡才得以休息休息。他们不来,伊凡是绝不敢离开的。
    “又要劳烦你了,真是……”伊凡强打精神疲倦地笑了笑,他知道为了照顾青婵,韵娘夫妻俩这阵子也没少挨他人的指责。
    “和我还用得着客气吗?”说完韵娘就催着伊凡出去:“赶快回去睡一觉,要是你也病倒了,我们可没那精力整天照顾她!”
    伊凡轻轻的一笑,他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爽朗热情的韵娘。不过,正如韵娘所言,他们之间还用得着客气吗!
    然而伊凡却不愿那么快的回他家的小院,离开青婵那间屋子,他走到月光底下呆呆地望着明月出神。他已经很疲倦了,可是现在还不是回去的时候,伊凡知道这会儿他爹还没睡,此时回去,只怕又要与他爹撞个正着了。这些日子,老爷子没有少骂他,更别说给一个好脸色。伊凡轻轻摇了摇头,缓缓走进近旁的小花园子里,他一向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人,既然命运已把他推进了如今这样一个两难的境地里,而他偏偏又选择了一个让大多数人无法接受的方向,他就准备好了忍受所有冷眼和指责。月光笼罩下的小花园是那么的静谧,八角的醉月亭静静泊在水中央,看到亭上写得极为典重的“醉月”二字伊凡又不由想起金越来,这阵子一心忙于照顾青婵,好久没见到小金了,小金也没再上青婵这儿来。伊凡知道金越对青婵也是痛恨的,尤其是为了司空雪的事。虽说如今人人都知道了司空雪的死是与聂凌煊有关,但青婵的任性胡为也得负很大的责任。在白庄与伊凡最要好的就是金越,因为自己的缘故,小金至今也没有对如何处置青婵一事表态,可是伊凡能理解小金内心里的矛盾和痛苦,每当想到这里,伊凡就止不住懊恼,懊恼自己也懊恼青婵。伊凡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朝湖面上狠狠砸过去,湖心的明月碎了,无声的漾起满湖银光,那原是闪烁的清冷的点点忧郁啊。他疲软的瘫倒在醉月亭里,设想着自己与青婵这段感情的最终结局,可是每一种都只能让他万分沮丧,或者是青婵,或者是亲人朋友,他无论如何都得伤害一方,他真的不愿意这样,而至于他自己就更不必说了,他章伊凡早已是遍体鳞伤。想着想着,他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曾是那么期待了解青婵身上的谜,如今好了,谜揭晓了,真是绝妙的讽刺#蝴感到很无奈,而每当无奈至极点时他便只想笑。眼看着夜已深沉,他缓缓起身往自家小院走去。
    推开院门才知道厅里的灯竟还是亮着的,厅门大开,一眼就可望见爹爹阴沉着脸坐在桌边,而妹妹也正侍立在旁。伊凡没奈何,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厅堂。
    “畜生,你还知道回来!”一见伊凡,章远山的脸色更暗了。
    “爹……”伊凡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低低唤了一声。
    章远山见状,压下火气,白了儿子一眼:“既然你还喊我一声爹,那么有些话我今夜就与你说清楚。前些日子也是见那何辛荑实在凄惨才允你天天往那边鬼混,如今听说她也缓过来了,咱们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从现在起不得再到那边去,听到没有?”
    “爹!”伊凡急到:“可是她还……”
    “没有什么可是!”见儿子竟还敢顶嘴,章老爷子不禁怒从心起,声音也提高了几度,当即打断了儿子的话:“还有,我与你翁道长也商定了,由他保媒,这个月底就把你和彩月儿的婚事给办了,你也做个准备!”
    一句话使伊凡立呆当场,他感到心里就像被猫爪猛抓了一把,忍不住哼了一声。
    “爹,我说过此生除了青婵谁也不娶,我……”
    “你放屁!”只听啪的一声,章老爷子把手上的盖碗用力掇到桌上,碗翻了,在桌上旋转了一圈后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摔作了两半儿。不要说伊凡,就连旁边的雨淇也吓了一大跳。血气涌到了脸上,章老爷子高声喝骂道:“还反了你了,畜生!哪有什么青婵,那是何辛荑,是何魔!到如今还说这样的昏话,让猪油蒙了你的心!”
    雨淇连忙上前拾起地上的碗片儿,一边劝爹爹一边拼命向他哥使着眼色。
    “畜生,从来儿女婚姻父母做主。你娘死了,除非再拿刀杀了你老子,否则由得了你!”
    伊凡盯着桌上的碎碗片儿,牙咬得生疼,他的心此刻就如这碗一样也正碎作了两半、三半或许更多更多。看着怒气冲天的老爷子,他脑子里的嗡鸣声越来越沉闷,他跺了跺脚,转身冲出了门。也许根本就不该回来!
    “你给我站住!”
    随着这一声断喝,已冲到院子里的伊凡硬生生地打住了步子,全身僵直地立在院子中央。
    “畜生,你要是敢跨出这院子一步,我章远山就没你这个儿子!”说着老爷子拂袖而起,临去前还愤愤的向一边呆立的女儿道:“你看着他,没我允许他敢出去,叫他从此别姓章,改姓何!”
    院子里静极了,雨淇上前轻轻推了哥哥一下,哥哥却像个石头人似的一动不动。月光下,伊凡紧紧地握着拳头,连指节都在吱吱作响,
    “哥,别这样,爹也是在气头上,这两天好歹待在屋里哪儿都别去,过了这阵子爹爹气一消就没事了。爹这脾气咱们还不知道吗?”雨淇故作轻松的轻声劝着,却见哥哥仍然一言不发。
    雨淇不觉叹了口气,又道:“青婵那边我会去给你看着,你就别担心了。”
    伊凡觉得自己已经迟钝了,他伤透了心,胸中分明堵得慌,却又发泄不出来。一切是上天早已注定的吗?上天,上天!抬眼看看,天空幽暗而深邃,只有一轮冷月正冷眼望着自己,将自己孤独的影子摔打在地上。
    接下来的几天里青婵始终没有再见到伊凡。每一回她盯着帐顶盯累了就会不自觉地向门边瞧瞧,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急切地想要见到伊凡,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急切,苦苦煎熬着她那颗干涩的心。然而始终没见伊凡的影子。
    “他来不了了,被他爹爹囚在屋里。”见青婵一次次瞟向门口的眼神,韵娘忍不住淡淡地说。面对着床上这个曾经让自己崇拜到极点的人,韵娘不知该用何种语气与之讲话,也不知该叫她青婵好呢,还是何辛荑好。反正“何魔”这个称呼是叫不出口了,她比自己还小两岁呢,又生得那么美。有时候,韵娘望着床上一动不动呆呆出神的青婵,会突然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是不是搞错了,青婵怎么会是何魔呢,怎么会呢?苍白的青婵仍给人一种美到空灵俊逸的感觉,实在很难与原来人们印象中冷酷可怕的何魔联系起来呀,虽然青婵一向也是冷傲的。
    青婵当然不会知道韵娘在想什么,她心中微微一震,立刻将目光收回重新移到了帐顶。她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糊涂了吗,她与伊凡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再看韵娘已走过来坐到她身边,伸手替她松去领口的纽扣。
    就这么一个动作,把青婵吓得浑身一颤。“你做甚么!”青婵急道,谁想声音高了气力便有些跟不上。青婵喘着粗气。其实韵娘不过是准备给她换药罢了,这些天每逢换药时她不是沉睡就是昏迷。
    “别动,伤口一直没愈合,都快发炎了。”韵娘命令道。她已解开青婵的上衣,露出左肩上那个又深又长的伤口,是彩月留下的刀伤。刀与剑相比要粗笨得多。看着那只要微微一动就仍会渗出血渍的伤口,连韵娘也不得不感叹彩月出手之狠:“再偏一些,只怕这条胳膊都要废了。”
    像这样在人前衣不蔽体,哪怕那个人是韵娘,青婵也觉得十分难堪,可是这会儿哪怕最简单的挣扎反抗对她而言都力不从心,她只得忍受着将烧成了一块红布的脸撇过一边。
    见青婵的神情竟会如此羞涩,韵娘很有些惊异。
    “你——你和那姓雷的,嗯,和你们帮主,真的是,是那种关系吗——嗯,我是说,我的意思是——”韵娘干咳了几声突然问。这是她憋了好几天的话了,谁知事到临头还是问了个结结巴巴。她实在挑了个最不是时候的时候!
    青婵的眼光陡然一暗,心猛地缩住,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竟强撑着坐了起来,而且将松散的衣裳重新拉扯到身上,肩上的伤口想是又被扯开了,一阵阵的刺痛,冷汗便从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里直窜了出来。她靠着墙,喘着粗气,又大又冷的一双眼睛里顷刻漫起一层水雾。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伤她!青婵咬着牙硬是将泪水强压回心里。可是心里也好冷啊,冷得她直想打哆嗦。
    “我,我没有其他的意思,真的!”见青婵这副模样,韵娘慌了,她立即觉察到自己的唐突,一时也涨红了脸。她试着想再靠近青婵,然而青婵寒得刺人的目光已挡在了她面前,让她反而还不由地退了好几步。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声长啸,瞬间由远及近。青婵脸色立刻有变,韵娘见状心中一惊刚准备回头观望,不想一只钢爪般的手已扣住了她的咽喉,与此同时白庄众人也已破门而入。
    制住韵娘的正是前几天刚来过一回的天矶帮帮主雷寄予,他仍然披着长长的黑色斗篷,带着一张铁壳的鬼脸面具,让人猜不出此刻脸上的表情。而闻声赶到的仕原众人却着实惊慌,没人想到雷寄予竟然能如此旁若无人的直闯进来,而且立刻占据了上风。韵娘的命正掐在他手上,试问谁敢乱动,便是洛东涯也只能将他的快剑硬生生定在了半空。
    “辛荑过来!你们,闪开!”雷寄予的口气不容违背,他将手中的一把长剑丢给了青婵,眼睛却只盯着洛东涯。白庄其他人雷寄予根本未放在眼里,他只有些忌惮姓洛的小子,几天前刚与洛东涯交过手,雷寄予知道这小子的本事。
    “帮主,我,我动弹不得。你也别靠过来,这里,这里机关多得很!”缩在床头的青婵大口喘着气,一边以剑支着身子,一边悄悄将床头一把小帐钩藏在了袖子里。
    拥在门边的白庄众人听得摸不着头脑,谁都知道,这间房子里根本没有任何的机关啊,难道这丫头前些天疼糊涂了不成。
    然而看得出来,雷寄予已有了些顾忌,只是扣着韵娘立在房中央,当真没再往床边靠。青婵又道:“帮主,有沈韵娘在就好,让她带你过来,小心脚下和房顶!”
    听青婵这么一说,雷寄予不由用眼角的余光瞅了瞅地上的一块块水磨青砖。青婵的口气不像是在说谎,何况这个时候说谎对她自己又有何好处?当然雷寄予更相信白庄既然抓住了头号敌人何魔,当然要严加防范,关押何魔的房里有些机关原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想定之后,他果然按青婵所言,一边注视着绷紧了神经的白庄众人,一边推着韵娘并且小心翼翼地踩着韵娘走过的水磨青砖往床边靠。
    到了床边,青婵立即把长剑架在了韵娘的脖子上,声音很弱却是冷得吓人:“过来,背我出去!”说着又向雷寄予道:“帮主,我们跟着她走,有她在,白庄的机关奈何不了我们!”
    “姓何的,死魔头!”韵娘恨恨的骂道,虽然她不明白青婵为何要故弄玄虚说屋里有机关,可是她想这该死的何魔欲借着自己逃出白庄是一定的了。竟然还要自己来背,韵娘心中说不出的懊恼,便也用眼睛逼住了青婵:“他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你死心塌地为他做事!早知你毫无悔意,我就是照顾猪照顾狗也不该照顾你!哼,想走何必装神弄鬼的,这屋里——”
    青婵立刻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沈韵娘!你照顾我不过是怕我死了不能由着你们尽心折磨、羞辱罢了。”
    “你——”韵娘气得没有话说。
    “过去背她,啰嗦什么!”雷寄予将韵娘推给了青婵,眼睛仍然眨也不眨的盯着门边的一群人。“闪开!”他喝道。
    看着被剑锋逼住的韵娘,众人不得不让开了一条道儿。韵娘到了此时也万般无奈,只好咬着牙背起了青婵,雷寄予紧紧跟在后头。
    就在走过洛东涯身边时,青婵突然回身冲雷寄予喊了一句:“小心头上!”与此同时,她点住了韵娘的麻穴,拼着全身力气甩出了袖子里的帐钩。
    听到青婵的喊声,雷寄予稍稍分神,眼光上转的瞬间,他已知道上当,然而一只生铁帐钩就在此时向他劈面飞来,虽说帐钩来势毫无力道,经不起轻轻一挡已铿锵落地,然而有这眨眼工夫的疏忽就足以扭转一切形势。前面的韵娘突然瘫倒,随着青婵一个翻滚离了他的控制,雷寄予心知不妙,可是来不及了,洛东涯长剑已到。雷寄予不及细想,只得舍了青婵和韵娘,一个飞身直退出屋子,落在屋外的竹林上。
    “辛荑,你真叫我失望!人人都说你聪明,可我看你是蠢到了顶。你别忘了你手上有四堡成百上千条人命,白庄凭着对付我天矶帮扬名,口口声声要为四堡报仇,我倒要看看这名声是不是靠嘴上吹出来的!再说,贱人,你早就是我雷寄予的人,难道章家还不知道?”雷寄予冷笑道:“当然,美色难敌嘛,他章家若是果然肯要你——我一向大方得很,看在你这么多年尽心服侍的份上,说不一定一高兴了也乐意拱手相送!那个姓章的呢,怎么没见露面,找个机会我跟他聊聊你那妙不可言的身子,他恐怕还没有见识过吧……”
    “无耻!”洛东涯咬牙切齿的仗剑直取雷寄予,他要封住这畜牲的嘴,他恨不得立即杀了这个卑鄙无耻之徒。
    与此同时,竹林那头也有一人挺剑飞身而来,正是章伊凡。伊凡一直被困在小院子里,等他发觉气氛不对匆匆赶来时,恰听到了雷寄予那些侮辱青婵的不堪入耳的丑话,立时气炸了心肺。于是三人绕着竹林打了个昏天暗地。
    屋里,青婵紧闭着双眼。她躺在韵娘和雨淇的臂弯里,雷寄予的那些话分明像一枚枚钢针刺进她的耳朵,只气得她脸色惨白,四肢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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