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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节

    见到伊凡他们是在第二天的日暮时分。
    被小一领着走进离谷金碧辉煌的大殿,青婵一眼看到了高坐殿上的大谷主即尘,没想到他竟已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头发稀稀疏疏的,几缕花白的胡须很潇洒的飘在胸前。他的身边坐着二谷主即隐,身后一字排开站着六位姑娘,分别穿着橙、黄、绿、青、蓝、紫六色的长裙,加上小一,恰如彩虹一样绚丽。瞧,那边殿下还立着几个人,正是伊凡、仕原等人,原来他们已先到有一会儿了,远远看见自己、都朝这边含笑点头。
    他们憔悴多了,个个脸色蜡黄,想必饱受了紫金沙毒的折磨,尤其是江老爷子,正由雨淇掺着,似乎站都站不稳。青婵不由地在心中感激起即隐来,还亏了他的冰镇玉蕊汤啊,自己此刻才能有这样的精神。
    “林姑娘,你没事吧,那个叫即隐的有没有难为你?”
    伊凡的目光急切而又热烈,逼得青婵忙将头垂下,她瞟了瞟两边,只轻轻地摇摇头。
    “这位就是林姑娘?”即尘摸着胡子,意味深长地向即隐点点头,又转来对着伊凡等人道:“方才我二弟的建议,诸位觉得怎样?”
    “比都未比,输赢未定,啰嗦什么!”吕公扬着眉嚷道,自从到了这儿他就没有好脸色。
    “况且,林姑娘的事我们做不了主,她愿意不愿意都由她自己,我们白燕庄决不会拿朋友交换任何东西,包括性命!”
    “仕原,说得好!”众人高声应和。
    “那么林姑娘怎么说?想必即隐也跟你说了吧,假如……”
    “我生生死死都与他们在一起。”青婵一个字一个字答得很平静,也很干脆,她看到即隐的脸色立刻暗淡下来。
    “好!”吕公叫道,他岁数大了,却依然容易激动。
    “那好,既然大家这么固执,那就按我们刚刚说定的来”即尘又看了即隐一眼,道。
    “喂,这不公平,我们身上的毒还未解呢,怎么比?”吕公又嚷道。
    “嗬嗬,”即尘笑起来,“这个放心,你们不是已经不头疼了吗,目前紫金沙毒已不会对你们有任何影响。假如你们能赢,我自会给你们解毒,假如不能,三天后就是你们毒发身亡的日子。”说到这,即尘收敛了笑容:“我对各位的义气很是欣赏,按我本意并不想为难各位,只可惜祖上的规矩不能破,希望能够谅解。按刚刚说的,比试明天开始,既然你们文选了琴艺,武选了轻功和内力,我还得事先说明一点,就是你们既已决定联合起来与我方较量,那么每人顶多参加一场,两胜为赢,我方亦然。至于比试的具体规则,按惯例就由我们离谷临时决定。诸位有异议吗?”
    “既然是按惯例,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仕原道。
    “哼,假仁假义!”韵娘小声嘀咕着,却被仕原用眼神制止了。
    当晚他们不用再回石屋,即尘将他们安排在了离谷的客房歇息,青婵强烈要求跟大家在一起,即隐虽想反对,奈何有即尘在,也不好强求。
    “青婵,你真的没事吗?不过看你的气色是挺好的。”终于有干净屋子住了,韵娘开心得很,一到房里便拉住青婵的手,热情地问道。
    “你知道我们多担心你吗?一醒来就没见你的影子,后来又听说那个叫什么即隐的把你单独弄了去,我们急得不得了,生怕他会生出什么歹心。哼,那个即隐,我说呀,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癞蛤蟆?”看着妻子,仕原哑然失笑:“人家即隐好歹也算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美少年,怎么也不至于是癞蛤蟆呀。说真的,青婵,你们俩也真好算一对,像得很呢。”
    “说什么呐”韵娘推了丈夫一把:“他哪点和青婵像,又胡说!”
    青婵却是着实觉得惊奇:“白大哥也觉得我们像吗?我不明白,即隐也跟我说过这样的话……”
    “呵呵呵,这就是嘛”仕原听说,更来了劲,拉着青婵向众人道:“你们看看、看看,他们身上可不有一样的气质?又冷又傲!尤其是那双眼睛!”
    见大家都盯着自己,青婵后悔万分,要早知白仕原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怎么也不能挑出这一问的。不过话说回来,仕原也提醒了她,自己的冷傲与此刻的身份是否不怎么相宜?他们会怎么看呢,尤其是那个精明的江一春?
    想到这点,青婵偷眼看了看江老爷子。还好,江一春因腿伤折磨,早没有心思在她身上了,其他人大约也是有口无心吧。她刚想舒口气,却又突然发现伊凡竟仍在望着自己,眼中含着某些怪怪的、说不清楚的东西。天哪,怎么把他忘记了!
    “去去去,胡说什么,看把人家都弄得不好意思了。”韵娘推开丈夫嗔怪道:“你乱说不要紧,咱们这儿可有人要吃醋的!”
    “有吗?谁?”仕原顿时满眼惊奇,眼光快速的扫了一圈,落在了伊凡身上,接着颇有深意地嘿嘿一笑。
    青婵算是服了他们!
    伊凡不觉红了脸,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有人推门进来了,是红衣小一,手中端着茶壶和一叠小碗。
    “谷主给你们送玉蕊汤来了,谷主说了给诸位补补元气,明日好公平一战。”小一说着,还向青婵微微一笑:“只有七份,林姑娘没中过毒,不需要服用。”
    “你们谷主会有这样的好心……”
    “韵娘!”仕原忙打断妻子的话,又向小一道:“请姑娘转告两位谷主,就说仕原等多谢谷主费心了。”
    “这个好说。”小一将玉蕊汤倒入七只碗中,一边解释道:“这汤可是我们这儿的一宝呢。”
    青婵看时,与自己当日喝的差不多,只是汤中的小丸只有三颗,她记得自己碗中原是有七颗的。
    “三颗提神,七颗可是解药哇”青婵偷偷问她时,小一这样解释,又说:“二谷主回去后很生气呢,姑娘真是辜负了他。”
    “……”
    对谷中的很多人,这将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不眠知夜永,然而无论多么漫长难熬,天还是亮了。小离谷真是个少有的秀美之地,林木葱茏的青山绿水间有玲珑别致的亭台楼榭,清晨的霞光洒在山林中时,青色的雾气还未能散尽,仍在微风中轻轻浮动着、摇曳着。那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的鸟鸣更是唤醒了水之精灵、山之魂魄,谷中的一切也随之从一片朦胧中鲜鲜亮亮的显现了出来。只可惜仕原、伊凡他们已没有心情赏玩眼前的好景了,天才亮,众人就被绿衣校耗、青衣小五引到了离谷的主殿,璇七殿。一场较量就在眼前,离谷百年的声誉绝不会是浪得虚名,今日一战赌的可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啊,再洒脱的人也很难心如止水。
    离谷的璇七殿占地近一百多平方米,大殿呈正七边形,七根三人合抱的朱红色雕花大柱直托起离地足足有三、四层楼高的殿顶,气势之宏伟已让人叹为观止,更别说殿顶,七面墙壁、甚至地面上那些精雕细刻、镶金嵌玉的图案了,只让人觉着一双眼睛实在是不够用。然而让人不解的是,这样辉煌奢华的大殿内却几乎是空空荡荡,只在殿的中心高高垒起的黄金台上摆着把巨大的沉香太师椅,殿周围绕着墙壁的地面上铺着四、五圈软毡,此外竟再无它物。
    吕通啧啧赞叹了几声后,笑道:“没想到这即尘老头儿如此奢侈,只不过到底是山野粗人,做事一味任性。这样一个华而不实的东西,宫殿不像个宫殿,房屋不像个房屋,要它何用。若依我老吕,有这闲钱,不如盖他几百间别致的房子,把朋友们都请来住着,喝酒聊天,岂不畅快!”
    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了起来,绷紧的神经一时也轻松了不少。那青衣小五也忍不住转头瞧着吕公轻轻笑了一声,道:“老爷子可不许乱说,此乃我离谷的镇谷之殿!你如此诋毁,要是……”
    “五妹!”不容她说完,绿衣校耗冷冷喝道。小五当下收敛笑容,默默退到了一边。
    “两位姑娘,怎么不见谷主?”江老爷子四周望望,问道。昨晚服用了玉蕊汤,他的脸色已好多了。
    “待会儿自然见得到,急什么!”校耗瞧也没瞧江老爷子一眼,径直走到殿中的黄金台边,也不知是如何捣鼓了一阵子,只听“吱呀呀”一声响动,黄金台上那把笨重的沉香椅就在一阵雾气中徐徐向后退去,再一看,椅下竟是黑洞洞的一个暗道。青婵暗暗心惊,离谷中真是诡秘得很啊,主殿里居然也有这样一个密道。
    校耗、小五已打起了火折子,引着众人走下密道,才刚走几步,头顶上又一阵“吱呀呀”响动,想是暗道入口已自动合上了,这一来道内光线更加阴暗,走在前头的还可借着火光看清路面,走在后头的就只得跌跌撞撞往前摸了。只听“咚!”,许是有人撞了头,前面立即传来小五嗤嗤的低笑声。
    “妈的,笑什么!什么鬼地方,道儿都不见!……喂,我说,你家谷主是老鼠哇,怎么尽带着人家钻洞!”撞了头的吕通,听了前面的笑声更是火起,忍不住骂道。
    “住嘴!”是校耗的声音。她把手上的火折子猛一摇,一时火光大盛,只见校耗面若冰霜地立在那儿:“再乱嚼舌根,仔细我把你们都扔这儿,全成死老鼠!”
    “喂,你怎么说话的?……”还未等吕通开骂,韵娘就忍不住了,早在璇七殿里她就看不惯校耗刁蛮的冷嘴脸。突然她感到衣角被谁扯了扯,再一看,雨淇正朝她使眼色。韵娘立刻会意,心道算了,现在何必惹她!也不知又走了多久,眼前突然一亮,强烈的光线立即刺疼了眼睛。等适应了光线,放眼一看,嗬,青山绿水,雾气环绕,原来好一处人间胜境!
    青山脚下,即尘、即隐正悠闲对饮,小一姐妹分列左右,仍然是身着彩虹般的及地长裙,只不过今日她们的长裙上都如校耗小五的一样,镶上了许多亮晶晶的小珠子,煞是华丽。在他们前方不远,放眼一片的绿水,清波荡漾的水面上缭绕着淡淡的雾气,仔细一看,在那水面上方半米多高的地方,与水面平衡,还横牵着一张巨大的纵横交错的红丝网,不知作何用处?只是对着这好山好水早已心旷神怡的伊凡他们,哪里还顾得上多想这些莫名其妙的红线。
    “谷主真是好福气啊,有此神仙一般的日子!”江一春由衷地赞叹。
    “哪里,哪里!请!”即尘悠然一笑,口中虽在谦逊,面上终究有些得意之色,忙着将众人让到旁边的几张椅子上,一人上了一盏清茶。
    韵娘品了一口茶,冲雨淇、青婵微微一笑,低声道:“嗨,这哪像是决战前夕呀,说句实话,我沈韵娘便死在此地,也不是憾事。”
    “呸呸呸,胡说!”雨淇低声笑骂道:“全没忌讳!对此好景,我可得多活几年。”
    不提她二人的低语,青婵心上却忐忑起来,她知道越是这么平静,就越让人捉摸不透,也越让人心中紧张。即尘他们搞什么鬼呢,难道故意先用心理战术?再看仕原、伊凡他们,也都面色凝重,只顾低头默默品茶。
    大约一盏茶功夫后,即隐站了起来,他今日仍然穿着一身白袍,广袖束腰,宽宽的衣袖和下摆在清风中微微翻动,实在是潇洒得可以。只见他朝伊凡一抱拳:“章兄,请了!”
    “谷主请”伊凡应声而起。按事先说定,第一局由伊凡和即隐比试轻功。
    “不知谷主预备如何比试?”
    “章兄请看,这湖名为玄湖,今日咱们就在此湖上一较高低。要步行湖上,鞋袜不湿”说着即隐递给了伊凡一只朱笔。
    “这是何意?”伊凡把玩着朱笔,不知所以。
    “具体规则是,等会儿我先上,章兄你随后追赶,我们只能沿红线走,足不可高过红线,更不可随便跨越红线。当然,红线还可做借力之用,但不许在上面作停留,假如章兄能将笔上朱砂染上我的白衣,便是你赢。再者,我二人也不妨在水上僵持,先支持不住落水或上岸者也算输。章兄以为如何?”
    “这个有趣,谷主先请吧。”伊凡微微一笑道,对自己的轻功他还是有自信的。
    “好,那就不客气了!”话音未落,即隐已飘然上湖,白衣胜雪,长带翻飞,宛如羽化之仙。伊凡忍不住喝彩一声,也飞身上湖,手握朱笔,顺线追赶而去。
    岸边仕原等人已没有心思再品茶,他们虽见识过伊凡的轻功,可心中仍是没底,此刻只巴望伊凡能早早追上即隐,只要朱笔一点就全结了,否则,谁能悬在这湖上坚持到最后,可不敢说。不提众人眼巴巴地望着,湖上伊凡和即隐早已较起了真劲。伊凡心里明白,这是与离谷的第一仗,直接影响仕原他们的士气高低,千万败不得。而即隐心中更清楚,要想留住青婵,离谷只能胜不能败,胜了,还有机会求求师兄,毕竟青婵目前看来还非武林中人,若一旦败了,那可由不得离谷,青婵是非走不可的。至于其它,即隐倒不真正放在心上。
    轻烟,红线,轻快晃动的身影,诺大的玄湖上,即隐与伊凡一个在前疾走一个在后紧追,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然而人们顾不上喝采。
    “出鬼了,那小子邪门!”吕通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眼睛紧盯着湖面,嚷道。他是在说即隐。
    谁都看到了,伊凡的速度实在是略胜即隐一筹,可奇怪的是竟怎么也赶不上即隐。只见即隐不紧不慢的在红线间穿行,不管伊凡如何加速急追,他总能与伊凡保持五步远的距离。
    就快一炷香的功夫了,湖面上的伊凡心中有些焦急,他清楚自己的速度已经不慢,但前方的即隐却像鬼影一样,可望而不可即。不不,这绝不是速度问题,是红线,对,是脚边的红线有问题!可如今说什么也晚了……伊凡感到后背心上开始隐隐作痛,想是上次被撞伤的地方。胸口竟也有些闷了,脚步明显沉了下来。糟糕#蝴心中暗暗叫苦,红线只能稍稍借些力,事先已说好不能踩实,都这么长时间了,脚下根本不曾踏到实物,再好的轻功,也不可能一直悬在湖上啊。他自知功力已快耗尽了,只得向红线上频频碰撞以借些虚力勉强支持,心中只巴望即隐早些耗尽力气掉下水去,不,回到岸上也好!然而他立刻就知道自己错了,即隐仍稳稳的立在前面,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完了,看来这回掉下水的会是自己!
    “完了,完了!”岸上仕原等人更是干着急。偷眼看看一边的即尘,嗬,这老头儿稳坐在椅子上拈须默笑呢,仍然是神情悠然。他的身后七个彩衣女也正窃窃私语,边笑边指点边议论,大概是说自家谷主稳操胜券吧。
    伊凡此刻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他自信自己的轻功快过即隐,但如今……力已不支了,急提一口气,更将胸口憋得闷疼,他在线上借力,但又能顶什么用呢?再看即隐,虽然也增加了借力的次数,可仍然衣带飘飘,从容应付。怎么办?他只觉得头重脚轻,完全凭着一股好胜之心勉力坚持,可他知道再不知难而退的话,真要掉到水里出一场丑了。
    这时他听到了清脆柔和的声音:“章大哥,加油哇——”
    扭头一看,岸边,青婵冲自己飞快的眨了眨眼,随手拔起湖边一根芦苇,只见她把芦苇根上的泥迅速涂到自己春葱似的手指上,又将手指在裙上一拖,立刻那蓝色纱裙上就印上了一抹污迹。所有这些只在眨眼之间,当青婵再次冲自己嫣然一笑时,伊凡已心如明镜。他暗道了一声“惭愧”,拼尽全力提一口气,急追了即隐一阵子,在气力将尽的最后一瞬间跃回了岸上。
    “唉,输了!”不论是仕原、韵娘、雨淇还是江一春、天山二佬都在心头长叹了口气,可是他们能说什么呢,伊凡确实已尽力了,怎忍心再责怪他。事到如今,要怪只能怪老天弄人,给了他们这样强的对手,这即隐轻功的耐力实在是惊人,除了伊凡,只怕是能与他纠缠这么久的人都少。
    即隐也紧随其后飘然上岸:“章兄,承让了。章兄的轻功果然了得,凭心而论,能与在下僵持这么久的人,章兄还是头一个!”
    “是呀伊凡,看得我眼都花了。”仕原担心伊凡面子上下不来,忙赶上前在伊凡肩上拍了拍。
    伊凡却微微一笑道:“该说承让的是我才对,因为……”
    “因为二谷主你已经输了!”青婵笑着抢过话头说。
    什么?大伙儿心中一愣,没回过神来。
    即隐也一愣,随即又大笑道:“青婵,何必开这种玩笑……”然而即尘截住了他的话:“不,二弟,这一局你确是输了!”
    “师兄……”
    “你看看你的衣角。”
    即隐低头,所有人的目光也同时聚到了他的身上……
    “哈……赢了,赢了!”吕通两手一拍,竟如孩子般大跳大笑了起来。原来就在即隐白袍的下摆上,赫然印着一抹红色痕迹。
    “怎么?这……”即隐一惊,瞬间明白过来,只须看那印迹的形状就知道伊凡定是趁自己不注意时先将笔尖朱砂染在了红线上,虽是玩了一个诡计,可事先自己也没说不可以呀,即隐不由懊恼万分。
    “嘿,好样的!”仕原一脸喜色:“不简单啊,伊凡,也亏你想的出来!”
    伊凡呵呵一笑,柔和的望着青婵:“不,白兄,多亏了林姑娘,当时我都焦头烂额了,哪还有什么主意!”
    这样一说,众人都发现了青婵裙摆上的污痕。吕通笑得合不拢嘴,大腿一拍忍不住冒出几句粗话来:“妈的,管它谁想出来的,总之这回是我们赢。妈妈的,真痛快!”
    “不行,这回不算!”站在即尘身后的校耗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你们分明完了花招!”
    “怎么叫玩了花招?”韵娘这回可不会再放过校耗:“规矩是你们定的,我们并未犯规。再说斗智斗勇,怎么了,你们分明输了,还想抵赖?”
    “你……”
    “怎么,不服气?想打架?我可不怕你!哼,堂堂百年离谷,原来也输不起!”
    韵娘截断校耗的话,刻意作出鄙夷的神情,心道,怎么样,气死你,想吵架谁怕谁呀!见校耗脸涨得通红,她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快意。
    校耗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嗖的冲到韵娘身边,拔出腰间的佩剑:“打就打,看谁厉害!”
    “校耗儿,过来!”即隐脸色铁青,一把拉过校耗。他是一个自负高傲的人,输可以,却不能让人认为输不起:“输便输了,争什么!”
    “林姑娘真是冰雪聪明,难为你……”瞧着青婵,即隐话未说尽,还有什么可说的呢?青婵一心要走,心根本不在自己身上啊。
    青婵一样无话可说。
    这时即尘呵呵一笑打破了僵局,这老头儿倒是很沉得住气,即隐将赢,不见他喜,即隐输了,也不见他忧。
    “此局确实是白庄赢了,”即尘脸色平静,将校耗唤回自己身后:“不过,平心而论,你二人在轻功上是各有千秋。论速度,章公子在我二弟之上,论耐力,则略逊于我二弟,章公子你说呢?”
    “谷主之言甚是,伊凡心服口服,此次侥幸取胜,伊凡心上惭愧得很。”
    即尘见伊凡说得诚恳,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章公子也不必过谦,赢便赢了,有何惭愧。”他顿了顿叹道:“年轻人知道谦虚,也实在是一件好事!倒是林姑娘,真是七窍玲珑之心,竟想出这假借红线染色的办法,让人防不甚防啊。斗智斗勇,果然说得好!二弟,我看你也不必懊恼,今番可谓成也在这红线,败也在这红线。若非这隐踪迷阵,你如何快得过章公子,你的轻功还得提速,至上的武功不需依赖外物,自然也就不受外物限制了。”
    一番话,不光即隐,连江一春、伊凡等也各自叹服,这才知道,这离谷的即尘谷主倒真是位有修养的世外高人。
    “一局已过,还剩两局,白庄主,我看这局就由老夫领教你的内功修为如何?”即尘说罢,长袖一拂,站起身来。
    “不敢,晚辈愿闻题目。”
    即尘环视四周,稍一沉吟,道:“此处最柔为水,最刚为石。古人云柔能克刚,我看咱们今日就做这以柔克刚的题目。”
    见仕原一脸莫名,即尘拈须微笑:“便是要推水入石,白庄主,此番你先来如何?”说着他拍了拍背后石山的石壁,“就是这石了。”
    “谷主此话差了,水如何能入石?”吕婆邓玉莲道。
    “谷主既为主人,又是出题人,何不自己先做个样子,也让我们知道,水确能入石啊。”韵娘也道。
    “哈哈哈,老夫既能出这个题,自然是能够办到。让白庄主先,不过是倚老卖老,想抢先一睹白燕庄庄主的风采而已。既然白夫人如此说了,那老夫先来便是。”
    哼,明摆着是想试试仕原能不能想到推水入石的法子嘛,江老爷子心下暗道。
    “慢!”仕原一扬眉,阻止了即尘:“还是晚辈先试吧。”
    他不顾韵娘的眼色,笑嘻嘻的端起矮几上的茶,面向山石,他如何不知道这是即尘在故意试他,可不能让离谷看扁了。只见他摆好马步,闭目半晌,渐渐将气提至丹田,那只茶盅便慢慢离开了手掌,悬在了两掌之间,杯中还隐隐冒出一缕寒气。仕原缓开双目,轻吸一口气,喝了一声“去!”,茶盅便直冲向岩石,只听“噗”一声闷响,紧接着传来杯碎落地的清脆响声。大家提心望去,见杯已碎在了地上,而杯中茶却已凝成了冰,牢牢镶在了岩石中。
    “好!”大家一声喝彩,松了口气。
    “如何?”最得意的莫过韵娘,她冲着即尘喊道。
    “果然是好功夫,好个凝寒掌!”即尘呵呵一笑:“不过,这推冰入石与推水入石相比终还差了一层,看我的!”
    他不由分说,长袖向几上一拂,杯起,水不溢。只见杯在半空中旋转了几圈,寒冰已凝在了杯身上。
    “噗——哐——”
    随着即尘长袖一甩,大家再看时,杯已打碎在地,石壁上被仕原镶入的冰的旁边又多出了一个窟窿。
    “嗯?水呢?”吕通回过神来,大笑道:“推水入石,怎不见水呀?”
    再看即尘,依然是面不改色,只默默笑着摸了摸长须。
    伊凡满心狐疑,凑上前去,这才发现窟窿底竟还有一小坑,一杯茶水尽在小坑之中。天下竟有这般功夫,看得伊凡暗暗心惊。
    众人见伊凡脸色有变,也凑上去一看,才明白,原来即尘是用了以寒裹热的内功。先将水凝成冰,镶冰入石,石中冰再借余力向下击石成坑,同时化冰为水,盛满坑内。这需何等的内功修为啊!
    大家惊疑不定,即尘已微微一笑,重新端了杯茶递给愣在一边的仕原;“年轻人,再试一回!”
    仕原接过杯子,略一定神。凝神、运气、寒生于掌,“去!”
    再看,杯碎,石壁上又多了个窟窿。不过,壁边却流下了水迹。
    江一春抢上前去一看,窟窿底下倒是也击出了一坑,然而仅容下了小半杯茶,一大半都溢了出来,正顺着石壁向下淌。
    仕原红着脸,朝即尘深深一鞠:“输了,晚辈自愧不如。老谷主好功夫!”
    即尘却并无得意之色,只微笑着扶住仕原:“很难得了,很难得了!庄主年纪轻轻,就有如此的内力修为,又如此虚心,实在难得。”说罢,他摸了摸长须,长叹一声:“后生可畏啊,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江湖中确是人才辈出!罢了,白庄主,有如此功力,假以时日,将来定在老夫之上,老夫等着看你这一天了。”
    听即尘这样说,别人还未如何,青婵忙抢过话来:“看来谷主是有意放我等出谷了,我们快谢过谷主!”
    “慢着慢着……你这机灵鬼,我何时说过这话?”即尘拉住就要倒身下拜的青婵。
    “谷主刚刚明明说要等着看白大哥功力精进的一天,岂不是有意放我们出谷。我们若是毙命于此,白大哥还哪得时日可借!”
    “你!”即尘一时语塞,半晌才道,“你这丫头别胡搅蛮缠,事先已有话,三局胜二,才可平安出谷,如今正是一胜一负,要出谷,凭本事,看比完第三局!”
    青婵本意搅一搅即尘,一时放过大家,罢了第三局也未可知,不想即尘并未松口,自己反被抢白了一番,当下无话可说,雨淇笑着将她拉到了一边。
    第三场文试,比琴艺,然而岂会是仅仅琴艺这么简单!
    “不知比逸稹堂群雄会上的琴艺之争如何?”韵娘低声道:“那次群雄会上让何魔给赢了,不知这离谷比何魔如何?”
    雨淇望了望韵娘,那次的群雄会她只是听说而已,并没亲自参加,当时她还在玉山郡呢。听说那次何魔大出了风头,一举夺了冠,替天矶帮占了逸稹堂堂主之位,而几场比试中,她拿得最轻松的就是琴艺一场。然而那次输了不过是丢了逸稹堂,此次丢的却是性命,怎能相提并论!但愿离谷弱于何魔才好。
    比试即将开始,白庄这边伊凡和仕原俱已比过,按规矩不得再上场,天山二佬对琴艺是一窍不通,青婵又全无武功,一旦拼起功力来,怕有性命之忧,所以根本未作考虑。算来算去只有雨淇、韵娘和江一春了。三人中,琴艺最好的当属雨淇,功力最强的却是江老爷子,韵娘的琴艺、功力均平平,作助手倒是可以助雨淇一臂之力。昨晚仕原等人考虑再三,也只有这样了,若是金越或仕川到一个,也许力量能再强一些。说实话,大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场琴艺较量,不想如今它倒成了决定成败的关键一局。
    “尽力而为吧!”江老爷子沉着脸道。
    十张琴已摆了出来,一色紫黑的琴身,银白琴弦。离谷这边小一七姐妹早准备好了,只见校耗端坐琴前,其后错落有致的站着她的六个姐妹,各人手抱一琴,她们的彩衣在风中轻翻,衣上的珠子衬着清晨的太阳,射出夺目的光芒,显得妖艳非常。伊凡拉了妹妹一把:“小心了,她们可能又摆了个什么阵法!”雨淇点点头没有言语,小一等怪异的装束、队形,早透出了几许神秘,谁敢掉以轻心。伊凡他们并不知道此刻站在一旁的青婵脑中也正如风车般急转。是的,一定是个什么阵法,青婵甚至觉得眼熟。什么阵法呢?见过?不,没见过!怎会眼熟呢,还是在哪儿听说过?
    容不得多想了,雨淇他们各就各位,与对手隔水相望,待即隐一声令下,只听两边琴声渐起。初时还是清幽婉转,你如冰泉幽咽,我似好鸟鸣春,琴声贴着水面徐徐而来,真仿佛天籁之声。众人正欲陶醉其中,却不想离谷这边琴声突然急转,竟如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开始了!”仕原等人俱是心上一凛,捏起了两把冷汗。再看雨淇他们倒也早有准备,急调琴弦,瞬间琴声化作了千军万马,向对面迎了上去。大家心中明白,此时两边琴声中都含了排山倒海之势,早已不是简单的琴艺较量了,便是原先平静的湖面也在凄厉的琴声激荡下翻腾跳跃,迸溅起一尺多高的浪花,使旁观者也不由寒从心生。
    这一切青婵看得真切,她心中一惊,猛想起了什么。对了,是“众星捧月”!
    她记起曾经听师父们说过,江湖中有一种少见的阵势,由五人以上组成,排列时一人为主星也称心月,其余散于周边,好像是按个什么星座中的诸星排列,最是能集聚真力,当众星依星座运行而动时,真力可无限倍地聚于“心月”上,一旦遇着金、木、水、火、土等五行之物,即可快速外传。如今青婵留心细看,校耗她们的阵势可不暗合师父们所讲,怪道觉得有些眼熟。只是当年师父们也只偶尔提起,并不详其具体布阵,说是早已失传,言语间还颇多倾羡之情。时隔多年了,若不是此番见到水导真力的现象,恐怕再想不起来!青婵心中一阵激动,天赐良机呀,她凝神细看,一边默记阵式,只等看小一她们如何移动阵脚了。青婵心中再明白不过,只要阵脚一动,真力借水传导,那时纵然雨淇琴艺再高,江一春功力再强,也势必敌不过这“众星捧月”的至刚至强之势,白庄这次恐怕输定了。
    果然,就在雨淇他们拚力抵抗,两边僵持难下之时,离谷七姐妹开始变动阵势了。校耗仍然稳居中央,其他众人一手抱琴一手拨弦,踏着些纷繁古怪的步法,在校耗周围移动起来,她们忽缓忽急,却从容不迫,而校耗的琴声则愈加突出,愈加犀利,直夹着千钧之力向对岸横扫过来。一时间别说是操琴的雨淇、韵娘、江一春,便是连岸边的伊凡、仕原也快把持不住了。好厉害的琴声!好厉害的“众星捧月”!青婵心下暗暗称奇,这离谷果然是天下技艺之源,只怕逸稹堂也得让它三分了,自己能见到此阵,真不枉来此处一遭。她一边感慨,一边为白燕庄感到惋惜,他们也算很了不起了,只可惜遇上了这一劲敌!不知这阵势可有破解之策!
    青婵正暗暗用心思量,湖面两边形势已急转,此时湖上腾起了丈高的水浪,向雨淇等直扑过来,突然,雨淇的琴弦断了。她这里琴弦一断,对方势头更涨,身后的韵娘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慌得仕原忙冲上前去扶住妻子,众人手忙脚乱,只剩江一春还在苦苦支撑。本来这已是胜负立现,可以罢手了,谁知那边校耗竟挟私愤,要以立取三人性命为快,反而将琴势催得更强。这一来,江一春想罢手认输都不行了,他知道如果对方琴势不减,只要自己琴声一歇,立时会有性命之忧!
    那丫头想要自己的命!江一春瞬间明白了这一点,校耗的琴声已猛扑了过来,一切弹指之间,谁也没来得及阻止,江老爷子把心一横,推开身边的雨淇,将毕生功力传到指尖,他要硬接下对方琴中的真力。
    我命休矣!没有谁比他心中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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