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八、断念
两副半卵玉都是真的信物?难道除了「长生门」掌门外,四春另外还有一位「皓月旗使」?
「妳怎么会有这半卵玉石的?这位夫人?」声音虽然尖刻酸涩,但虽弱输烟严肃的表情,让人不敢怠慢。
马夫人趋前一步答话,不同一般女人道个万福,而是跟一般四春群侠一样,恭谨的奉上三敬礼,说:「那是英奇的父亲留给他的。」
英奇的父亲?马英奇的父亲不是马德劭吗?难道马德劭也是「皓月旗使」?
虽弱输烟伸长了脖子问:「那你是仇雄的妻子啰?」
马夫人竟会是四春人尽皆知的那个败家子仇雄的妻子?这消息够劲爆,也够八卦,田开疆眼睛为之一亮,这种事颇合他脾胃,他不是一个会去三姑六婆争相走告道听涂说事情的人,但尽管年纪轻轻,经验值却告诉他,那就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他早料到一定有什么古怪,但这事要是落在那群靠情报过活的「江湖报马仔」手上,准是沸沸扬扬,非闹个天翻地覆不可,可预见的,这事不久就会传开,成为四春甚至中土武林的热门话题。
回虽弱输烟问话,马夫人点了点头,要一般人就算真的也不敢说,而马夫人却甘冒大不讳,大胆承认,到底图的是什么?
马英奇的父亲原来不是马德劭,而是仇雄?假真如此,那就难怪马夫人手上会有那半个卵形翠绿玉石了。
举止之间,虽然透显著精神熠熠的巾帼之风,却仍称得上绝世美女的马夫人,不难看出有股不输男人的顶天气概,这事不只攸关自己的名节,也可能深深影响到爱子马英奇的未来,这可不是事后自嘲说是玩笑话一句就可以交代的过。
看见大家一脸狐疑不解甚至鄙夷的目光,马夫人这才娓娓道出这埋藏已久不为人知的天大秘密:「我原本该是仇雄妻子的,但我公公嫌我出身不好,不够门当户对,硬生生拆散了我们,他们不知道其实我腹中已经怀有英奇,我不想他们因为孩子的关系,勉强接纳我,所以离开了仇雄,飘零江湖,不久遇见劭佬(马德劭),劭佬看我可怜,于是收留了我,孩子刚出生,又怕孩子没有爹,会受人欺侮,所以纳了我作妻子,您问我是不是仇雄的妻子?答案肯定不是,至于英奇,他则的确是仇雄的儿子没错。」
云向南等早年就认识马德劭,回想起十几年前,四春武林还将马德劭年近七十岁的年纪,不仅娶了沉鱼落雁的美娇娘而且还生了孩子一事,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如此八点档,这般高氵朝迭起,耐人寻味。
这真的就是真相了吗?还是马夫人只说了部份,而就算马夫人把所谓的事实诚实地全盘托出,怕都还算不上是完整的真相。
或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我们所谓真相的真相。
马英奇听完母亲的一席话,比任何人都还要沮丧,可见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自己的「真正」身世,爱他护他到无微不至的父亲,竟然跟自己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记得一次,他不小心撞见到马德劭在母亲身上汗流浃背拼着老命嘿咻嘿咻的情景,因为这是他记忆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见母亲的胴体,现在回想起来,他有股强烈的污秽及罪恶感,依他温和体贴的个性想当然尔不会离弃他的母亲,但听到这样的「真相」,可以看得出马英奇内心的痛苦与煎熬。
这是一个慈爱的老者收容可怜母子的故事,抑或老色胚贪图女色的下流情节?这时,每个人心中都浮现出不同的画面。
母亲的双眼一同以往透露着坚定,就像让他看到不该看的那天,光溜溜的马夫人轻款着白皙的娇躯,随两腿之间外力的抽动,微晃胸前凄美的波浪,那难堪可想而知,但马夫人却毫无驱赶马英奇离开的意思,那眼神跟现在一样笃定,她要马英奇知道,她就是用这样的方法,让他安全长大,最后……她还要将他送上四春第一不,应该是中土第一的宝座上去。
马英奇五味杂陈,在他有若白纸的高尚情操中,任何淫邪都可以圣化,马夫人主观认为她在翼护马英奇,而马英奇不只可怜母亲,他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母亲的幸福,但他不知道,还有一件事情,马夫人没透漏,那就是……在马夫人认识他所谓真正父亲仇雄以前,他是温小斋的未婚妻。
快速恢复知觉的仇天恨,听见马夫人与虽弱输烟的对话,突然回想起过去阿五曾经跟他说过的,有一位风尘女子害了他的师父仇雄,那位风尘女子……难道正是马夫人?
「四春不是只有一位皓月旗使吗?怎么会有两副信物?」法宝皱着刮得寸草不生的眉头朝虽弱输烟问。
一听虽弱输烟又要讲话,大家如临大敌一般赶紧屏息以待。
但……一反之前,虽弱输烟此刻讲话的声音不只不难听,相反的,竟然还有如天籁,而原本苍白的脸蛋开始微微泛红,而原本巨大的身体,这时也忽然间缩小了好几个尺寸,整个人变成一位再高雅不过的贵妇,看得所有人瞠目结舌惊骇莫名,莫非是妖法不成?
虽弱输烟说:「皓月旗使其实只有一个人,但信物却是成双一对,长生门在仰仁剑客仇仁时代,因为大剑儒文天纲的缘故,中土与四春所谓的武林正道势力大集结,被视为邪魔歪道的长生门,若非雪莲刀白小宛女侠出手相救,早就惨遭灭门之祸,因为害怕自家西疆圣域背景的缘故,继续遭受武林正道的迫害,所以……」
武林正道,指的不正法宝、云向南及田文熏者流?想不到这些当初迫害过「长生门」的名门正派,现在却得靠「长生门」来救命,虽弱输烟此话一出,气氛顿时略显尴尬。
虽弱输烟继续说:「……所以自仇城以后,他们再也不以皓月旗使相传,以免祸遗子孙,唉!这当然与我圣域内部动荡不安有关,否则也不会让皓月旗使一支沦落至此。仇雄大概不知道这信物成对的重要,所以才会把它一拆为二,将其中之一送给马夫人,因此……谁才是真正的皓月旗使?很明显地,这两个人都是……也都不是。」
春西来人七位之中,一位身上罩着像坨蓬松且枯黄稻草堆蓑衣的虬髯中年人,右肩扛着一只黝黑发亮的黑金大锄,向前几步站到马夫人身边,朗声道:「春西丰谷寨谢春禾向输烟特使请安!」
一个三敬礼之后,接着说:「马夫人之子英奇确实是仇雄掌门的骨肉没错,要不是因为长生门前掌门父亲仇城反对的缘故,硬生生将仇雄与马夫人拆散,致使他们母子孤苦无依流落街头,一路才流浪到春东,马德劭贪恋马夫人美色,所以强求了这门婚事,但我们知道,马德劭毕竟年近古稀,讲白一点除了那张老而不死的刻薄嘴巴,他还哪个器官能动,所以除了硬要了这段因缘外,又能对马夫人如何?这几年马夫人守身如玉,含辛茹苦地把马少侠拉拔长大,要不是因为出现有人冒称长生门传人,这事我看可能还会继续隐瞒下去,今天有卵玉为证,铁证如山,任谁也无法否认马英奇与长生门的关系,马英奇既是仇雄的儿子,而我们也知道长生门有有子则不外传的规矩,所以长生门的掌门不应该是仇天恨,而是马……不,或许应该称仇英奇才是,就算有两副半卵玉,但仇英奇既是仇雄单传嫡子,所以理所当然地该由他担任长生门的掌门……」
把眼斜了斜,饱含厌恶不屑的鄙视眼神朝田云二老欺来,谢春禾继续说:「何况……春东妖儒们向来就视我圣教为邪教,如今因为惧怕武大盟主的天威,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个野种,窃称他作长生门掌门,谁知道打的是什么恶毒主意?」
听了谢春禾的话,心中最是百感交集的,非马英奇莫属,他一直当马德劭作亲生父亲,对他打心底敬重,而马德劭也一向视他如己出,父子两人虽然年纪相差甚大,但却父子情深,若非这一夜之间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不曾怀疑过他跟马德劭之间的父子关系,但是谢春禾说的话里头还干系有他母亲的名节,作为孝子的他,如何能让母亲当众蒙羞?就算他知道母亲确实与马德劭有燕好的事实,但他能够揭穿吗?马英奇紧抿着嘴,虽然煎熬,但除了沉默、还是只能沉默。
春东山派以云家「白霭门」与田家「赤城派」马首是瞻,云田二家与中土极右势力「大风会」过从甚密,这是四春武界众所皆知的事,所以春东整体让人以为,立场上比偏坦中土的「泛儒系统」,而「泛儒系统」视外来势力,如「西疆圣域」或近百年来新兴的「西藏狮王」如同寇仇,他们笃信「真武在儒」,春东因着与「大风会」接近,所以同样干起「驱逐鞑虏」的排外大业,在武天英还没得势之前,这一切显得如此正义凛然沛莫能御,这也因此造成春西山派之所以死伤枕藉的原因。
但当作为标竿及靠山的「大风会」,势力逐渐日暮西山,一如强弩之末时,为了求存,不得不昨是今非,春东自「白霭门」、「赤城派」以下,无一不极力摆脱原来与「大风会」的关系,现在谢春禾摆明要揭还没结痂的疮疤,你说春东的云田二家及法宝能不跳脚?
「谢麻子,你这罪贯满盈的家伙,记得当年三江口之役,我以为我已经亲手剑刃了你的狗命,想不到老天无眼,还是让你逃过一劫,今天要不看在输烟特使及归大师的面子,这次铁叫你必死无疑!」田文熏见到谢春禾死而复活,虽然吃惊,但听他搬弄是非混淆黑白,一时怒不可扼,当下发作,恶语警告谢春禾不要不知死活的造谣恣事。
「田凸目!云狗贼!还有那个妖尼,还记得我吧?」田文熏双眼微凸,算是他俊俏面貌上唯一的缺点,春西人轻鄙田文熏,所以很多人都会用田凸目取笑他,谢麻子旁边又多了个男子,年纪较谢春禾轻些,原来系「采雨荷园」园主之子人称「三芭蕉」童先壬。
「采雨荷园」不在春西,座落的地点甚至刚好就在春东「赤城派」山下,当年还没发生「三江口惨案」之前,因为春东与春西关系十分紧张,每当情势恶劣到就要一触即发之时,园主童客协,就会设法邀请春东春西双边群侠赏荷品酩,虽然气氛剑拔弩张,但在雅乐、醇酒还有少不了的成都名伎陪宴下,美酒茫酥酥、美女酥茫茫的,终能干戈化玉帛,大家为了避免造成自己这边的伤害,都还能勉强克制悬崖勒马。
不料中土「大风会」派人作梗,栽赃童客协同情温在北的证据,离间春东山派与「采雨荷园」的感情,把唯一作为润滑的调解机制破坏殆尽。
「三江口大劫」春东大捷,云向南在「大风会」的怂恿与田文熏的支持下,展开春东大整肃,「采雨荷园」正是其中之一,被夺去荷园所有权的童客协,原本就身体不好的他,被活活的气死,童家一门一百多人,从此在春东、甚至四春失去踪影,一直到今天,才又有「三芭蕉」童先壬出现。
童家向以品味著称,仅管成都号称四春第一,许多流行事务却都由春东山腰这个小地方「采雨荷园」所领衔带动的,像「春雨醉小壶」,用春茶取其菁华冲泡,添加清酒佐以红糖,然后配上一颗半熟白煮蛋,听竹赏月乘风驾诗的,实人生一大快事。
但这品味却在童家这位公子身上完全看不到,虽然谈不上衣着褴褛,却只粗衣布裤,外观庸俗不说,眉宇间透露着肃杀之气,更与品味二字相去甚远。
「原来是童公子,久未谋面,别来无恙?」田文熏冷冷地回童先壬话。
童先壬双手往腰部一带,猛地抽出一短耙、一短镰,三转两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田开疆发起突袭,田文熏本就运气防备之中,一见童先壬杀机浮现,霜地一声火红的「信赏剑」出鞘,先发制人,「赤城拔道法」一路展开,童先壬为了今天不知已经演练过几千次,所以在遭遇到田文熏狠猛的反击时,采用的方式就是以快制快。
看出招就知道童先壬不是父亲田文熏对手,所以田开疆暂时按兵不动,但原本以为归难会叫双方住手,田开疆瞥了瞥归难,却只见他眼中含笑,不动声色。
而雍容华贵,除了身材会忽大忽小外,还算得上美丽熟女的虽弱输烟呢?这时不见她的踪影?原来又缩回早先瘦小的原形,藏到归难的背后去了。
苏玄姬仍旧坚守岗位,但看见田开疆往她这边看来时,马上回报他一个浅浅但甜死人的笑容,田开疆心弦一弹,顿时心头小鹿乱撞,侧过头去闪躲苏玄姬热情的目光,才一转头就瞥见到身旁如花似玉的未婚妻云岂弱,田开疆觉得于心有愧,脸上一抹不甚清朗的红云飞过,但他并不知道云岂弱那一脸同样白里透红的皮肤,是让眼前不远处的仇天恨给晕红的。
快?我比你更快!狠?我比你更狠!
童先壬一开始出耙探路、挥镰断后,耙、镰并用,炫闪急光,而田文熏「拔道」实「霸道」也,你来软的,我硬;你来硬的,我更硬,童先壬起先几招还勉强可以战个平手,但不久就败象显露,节节败退下来……
这时一个黑影杀到,说是黑影一点也不为过,这人穿着一身玄黑不说,连身上的皮肤都黝黑得跟木炭一样,也因为颜色太黑的缘故,所以帮衬得脸上那两丸眼睛更加大得吓人,但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两眼之间的那个「疤」,十分清楚地可以辨识出是一颗星星的形状,而且还散发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蓝色微光。
这「黑」人,不出任何声响,一眨眼时间不到,就欺进到田文熏身边,田文熏原本再一招就可以卸下童先壬一臂的,让这突来的黑影一吓,反而让童先壬的快镰浅浅地伤到左肩,田开疆看父亲受伤,不敢再在一旁观战,慌忙「不二剑」离身,纵了一个轻疾,快步离地,加入战局,「黑」人听见后面有人来袭,倏地自腰际抽出一条软「鞭」?不,那是一把「刀」,但却柔软弯曲的宛如一尾蛇。
田开疆出招每有新意,但绝少是纯正的「赤城拔道剑法」,他嫌这剑法太霸道,虽然威猛刚强,却也伤人伤己,尤其最近一次因为接受处罚而上到「黑蚊岛」,无意间发现了一地秘境,这秘境田开疆跟仇天恨提及过,极可能是韩墨到访之处,韩墨除了留有诗文外,还随笔在壁上涂鸦,涂鸦的内容让田开疆练习后,武功突飞猛进而不自知。
招术是一般人学的,少数天才不会拘泥招式,而天生自然地会活招展招,仇天恨可以把平凡无奇的「温养八法」,进阶成这般高明的模样,事实证明,田开疆也可以,但除此之外,「黑蚊岛」上不为人知的秘密,才是田开疆之所以进步的真正化媒,而他火速进步的程度,不只周遭的人不知道,可能连他自己也不那么清楚。
但苏玄姬却十分瞭,那天田开疆为了救云岂弱,所以跟苏玄姬交过手,能跟苏玄姬比上一比的,在四春武林中屈指可数,田开疆正是其中之一,也因为田开疆不知不觉中武功段数急速提升,所以让他进入像仇天恨、马英奇、苏玄姬甚至后来的万流等四春新秀之列,英雄惜英雄,这也之所以田开疆会怜惜那不讨人喜欢的仇天恨的原因所在。
当那些大人还在为往日的恩仇闹得不可开交同时,四春的新星正一颗颗地崭露出头角,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土来,不只春东或春西,还有几位不凡人物也正在中土候着,谁该讲剑坛上最后的武经七子,历史逐渐掀盖,就在不久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