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七、英仇
「你是仇天恨?」
「仇天恨?我是我。」
「你是长生门掌门?」
「不是。」
「……,你是皓月旗使?」
「什么乱七八糟,我就是……我。」
「你为什么会沙魂述?」
「什么沙魂述?我听不懂。」
「就是你们说的温养八法?」
「出入在极有天光现,随阴伴月校寒细流,身隔意走一味换万味来,闭元守丹在一念间……」
「……」
「我在问你话,你给我回来#涵叫你闭元守丹?喂,开灵!我叫你开灵……」
虽弱输烟一语不发,把紫色的双眼睁得老大,瞅着仇天恨狠狠地瞧,苍白的脸此刻更为惨白,全身汗如雨下,像刚才经历过一场激烈的运动。
而仇天恨同样不发一语,只……傻傻笑着。
任何人想提问,都让归难制止,大厅之内呈现一片死疾,而暗地里用「游神咒」控制仇天恨的云岂拾,发觉情况有异,此时,对仇天恨,他竟一点力也使不上,难道虽弱输烟正绕过他,用他所无法理解的方式跟仇天恨沟通中?
田开疆自然也发现到事有蹊跷,看眼前这个怪异女人一副专注认真却怪异梯突的滑稽模样,要不是因为知道小不忍的话会有什么惨痛后果,怕真会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呼!」虽弱输烟大大吁了一口气,归难没有回头,问道:「是皓月旗使传人吗?」
虽弱输烟一开口,所有人只觉全身骨头像浸在镇江醋里,能的话还真希望像熟透的虾仁一样卷成一球,那声音跟尖指刮过毛玻璃没两样:「不知道?但他的确会沙魂述。」
这时从云岂拾与田开疆等人所在的下席后方,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某个宏亮声音传来:「他是假的,这位才是真的长生门掌门!」
乍看之下,是个跟归难几乎同个模子印出来的中年男子,男子身后跟着有七个人,云向南、田文熏与法宝因为资历较深,认得出其中三位,这三位他们已经多年未见,正确点说,应该永远不会再见才对,而如今这三个人不只活着,还好端端的出现在他们眼前,元气较诸以往似乎还要精神许多,他们全都来自……春西。
「是薛桂英、谢春禾、童先壬?他们不是全都死了吗?怎地还会在这里出现?」云向南倒抽一口气,回想起当年在三江口惨烈的战斗,那次大捷让春西武林元气大伤,那次战役虽然让「白霭门」的气势在当时登上了巅峰,但也自此之后开始逐渐走下坡,几年之后,别说一统四春了,在春东武界一呼百应的威风时光,也一去不复返了。
田文熏首先站起身来,右手微弧,暗忖一旦有变,可以先发制人,而后面其它的兄弟也同样站了起来,各自抡拳卷袖,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不止田文熏如临大敌,下席的云岂拾及田开疆等也全都肃杀警戒着,年轻的一辈没经历过三江口之役,所以不是所有人都清楚来者是谁,但在看见父执辈紧张的模样,依他们的经验,来者绝非善颣,因此也都提高了警觉。
而另外一边的云向南仍依旧端坐不动,师父不动他后面的四位弟子也不敢轻举妄动,而法宝脸上原有的慈眉善目,则一下子烟消云散,表情像极大雨之前浓得化不开的愁云惨雾,这下糗了,归难竟然没有告诉她春西温小斋的人会来,这里头大有文章,显然对自己十分不利。
「归大上人,这次我们由衷感谢您愿意引荐,让我们与输烟特使见面,但令弟却擅自带春西的人进来,这将严重影响这次会面的进行,为了避免不可逆料的冲突发生,请恕在下无礼,可否请您要求令弟将他带来的人带开?」田文熏说话时并没有看着归难,只来回在春西七人身上审着。
归离向归难身后小头大身体的虽弱输烟敬上三敬礼,然后说:「特使大人,在下冒昧带人来见您,却有其不得已的苦衷,因为后来我发觉到,真正长生门的传人,不是那个叫仇天恨的,而是……」
归离把话讲一半,转身朝向后面,这时,从黑暗中走出一男一女来,归离继续把话说完:「真正能够继承仇雄掌门之位的,是这位……马英奇少侠。」
马夫人一反平日跋扈高傲的姿态,紧绷着一张强作镇静的脸,原本花容月貌的她,突然间像增了十年的岁月似多了许多白发,而「白马君子」马英奇虽然面无表情,却依旧仪态雍容神色自若。
跟仇天恨一样,走过虚无的黑暗之巷后,别人饱受惊疑恐惧,而马英奇却在俊秀的脸上淌下两行热泪。
马英奇是仇雄的传人?田开疆听见这话时,反应跟其它人一样,只直觉不可思议。
马英奇不是「龙马派」掌门马德劭的独生子?跟「长生门」根本八竿子也打不着,怎么可能是仇雄的传人?
但马英奇在「山草小栈」,力战天才小刀客万流时,所展现出神入化的剑法,的确是「温养八法」,而且还不像仇天恨使的那般粗糙拙劣,要更进阶精致许多。
马英奇的父亲马德劭精通的是「奇龙神马剑法」,这剑法像世故的君子,攻守进退都恰如其份,尽管奇龙、神马取的骁勇火爆,却是十足的君子剑,而「温养八法」则不同,它是逆来顺受险中求存的心法,马英奇因为个人气质过人的关系,所以才难能可贵的可以把原该既拙又丑的剑法表现得如此高氵朝迭起?
那夜看马英奇用招,田开疆就觉得奇怪,现在听来果然马英奇使的是「温养八法」没错,但「龙马派」出身的马英奇为什么会「长生门」的「温养八法」?田开疆将视线从马英奇身上缓缓移至马夫人身上,心中有种他从不排斥的八卦预感浮现,饮食男女之间就是这么回事,该不会马夫人……?
「阿离,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他是长生门掌门仇雄的传人?」归难称弟弟归离作阿离,他问这话时不像一般问话的口气,倒有点像一出排好的戏,好意作球给归离。
「马夫人,您的信物可否借特使及在座各位看看?」归离说话时没有回头,马夫人径自从腰际拿出一团绣荷,另一只手牵着玉树临风的马英奇,款步向前,来到座席中间。
小巧可人的花鸟绣荷,让马夫人葱玉的手轻轻给解了开来,马夫人从里头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颗半卵形玉石。,上面写着有中土武林谑称之为「污水语」的「生命语」(「西疆圣域」武界的最高主宰为「生命王」,以水为符,水为万物生命之源,因此西疆人就称呼他们的语言作「生命语」,而中土武界因为一向与「西疆圣域」为敌,所以谑称「西疆圣域」作「污水教」,而「生命语」就成了「污水语」),半卵玉上面的文字翻成中土的话,由上而下正是「右沙皓月」。
看见马夫人手上所持有的玉石,云向南赶忙自怀中摸出同样的玉石,大小、曲幅颜色与马夫人的完全相同,不过他的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弯弦月,据云岂拾的说法,那是仇雄亲手交给仇天恨的,照理说应该不会有假才对,难道马夫人手上的半卵玉是伪造的?她就不怕让虽弱输烟看破手脚?
虽弱输烟的声音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种折磨,她说:「把两份信物拿上来让我瞧瞧。」
全场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唯一的声音来自仇天恨的傻笑,云岂拾非常自信自己家的绝技「游神咒」,武林里知道「白霭门」藏有奇毒及「幻术」的人极少,云家自认「游神咒」是他们本门的秘技,而不是「幻术」,因为只有邪门歪道才会使用「幻术」,而「白霭门」是名门正派,只有私藏的秘技,没有幻术,但不管秘技或者幻术,「游神咒」显然慢慢在失去它对仇天恨的控制。
仇天恨间歇的笑声,在大家静候虽弱输烟宣布结果的紧张气氛下,显得特别突兀,田文熏把头侧向云岂拾,示意要他控制好仇天恨,云岂拾耸耸肩,一脸无辜莫可奈何的表情,而其它在座不明究里的,则一脸鄙夷,跟温文儒雅的马英奇比较,简只天鹅对蟾蜍,仇天恨差人家何只天地之遥。
田开疆瞥见到云岂拾困窘的表情,心中暗自窃笑,他知道仇天恨此刻之所以会有令人嫌恶的行为表现,不过是他勇敢挣脱「游神咒」的箝制与戕害所不得不然的结果,他虽然不敢想象仇天恨的下场会如何,但却衷心期待仇天恨能够成功地摆脱「游神咒」的束缚,今天仇天恨会落到这般田地,他也算是帮凶之一,仇天恨原本不需要受这种罪,是他们逼他受的,他无法原谅云岂拾,他认为没有人可以把任何人当鞋子,穿破了就丢,更何况像仇天恨这样个……奇才。
云岂弱的眼光漂浮不定,但多半时间停留在仇天恨身上……
欲望是找不到开关的,一但打开,就很难关闭,看着仇天恨野性的脸,在云岂弱春意荡漾的心海里撩拨出层层的爱欲来,云岂弱所看见的仇天恨,跟其它人眼中的,非常不同。
而仇天恨元神逐渐归位,正快速地摆脱云岂拾「游神咒」对他的操控,他清楚记得刚才在幽冥之中与虽弱输烟的对话,开始让仇天恨可以触探到周围种种,但「半尸化魂散」依旧让他痛苦不堪,仇天恨的身体像租界,原该听令于他命令的,却完全使唤不动。
虽弱输烟巴掌大的小脸上算得上端正清秀的五官,表情木然,旁人很难猜想出她心中是否已经理出答案没。
破金裂铜般的凄厉声音,此刻打破静寂,同样刺耳地让人招架不住,虽弱输烟缓缓道出:「两个信物……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