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一、虽秋
平湖一染薄光晃漾,四遭无风,就水底的活物还没休息,让暗青色的湖面,堆栈出浅浅的涟漪。
入夜已深,「西文寺」睡得比成都其它都早,除大堂供佛的香烛不辍,还有几点例外的微弱灯光外,可以说是漆黑一片,空气像是也让这气氛感染似,显得郁闷静窒让人沉沉欲睡。
入秋原该有的天气,尤其晚上,尽管称不上寒冷,但至少凉爽宜人,但极其反常的,今夜不单闷热,还令人烦躁。
已经习惯被拘禁的人,会逐渐跟环境妥协,即使不全然认命,至少不想再做无谓的抵抗。
人的天性本来就贪生怕死,这也之所以原本只该少数的暴力,却可以宰制大多数懦弱的灵魂。
从小到大,仇天恨不曾自由过,即使那段与白狼一起看似自由自在的日子。
闷热潮湿的温度下,仇天恨看不见未来,更不清楚自己活着到底为何,但有趣的是,跟一般人比较,他求生意志不只坚定、而且浓烈,与许多人对生命掺有太多物质或精神的贪念不同,仇天恨只单纯地觉得……活着很好,他不想死,至于活的质量跟内涵,仇天恨压根没有奢求过。
如果仇天恨有奢想的话,那会是再吸一口童年时高山草原上冷冽清新的空气,那不是自由,更无关质量与内涵,而只是再单纯不过的回忆,回忆会放大美好,淡忘痛苦,美好永远属于过去,尤其对看不见未来的人。
仇天恨浸在成都燥郁的空气里,不知不觉睡着了,他睡得很深沉,沉到他不觉得自己是在睡觉,他见到了……白狼。
不久,白狼有了人形,脸上还绽放着无比灿烂的笑容,那是他见过最窝心的笑颜,才一转眼他又一个念头上来,自此他再也分辨不出眼前阳光般笑着的,究竟是白狼,还是田开疆?
这些日子田开疆常常独自一人找他聊天,他没太搭理田开疆,准确一点说,应该是他不知道该如何搭理,但田开疆还是告诉他许多外边的事情,甚至那天「山草小栈」发生的事。
仇天恨没太搭理田开疆,但却喜欢听田开疆讲话,这让他想起跟白狼在一起时的感觉,对像他这样自以为不值得他人对他付出任何友谊,却愿意饱予友情喂养的,仇天恨都心怀感激,田开疆火烫的心远比他讲话的内容更加吸引仇天恨。
在梦里,他再也分不清让他感到快乐的,到底是白狼还是田开疆,只觉得暖暖的,让他睡得既甜又香。
仇天恨身上没有穿太多衣物,微微起伏的胸膛,渗出一颗颗新冒的汗珠,在晦暗不明的月光投射下,仇天恨稚嫩却早熟,削瘦却结实的身体,沿着惊心动魄的曲线散发出慑人的光芒,让那双透过窗纸破洞窥探仇天恨几近全裸身体的眼睛……春情荡漾。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但除了偷窥仇天恨稍嫌不雅的睡姿外,别无其它目的,只这个人却像着了魔似,在仇天恨熟睡之后,再也无法将目光自他黝黑发亮的肌肤上移开。
「什么人?给我站住!」
这吼声声量不小,意外的,竟然没有惊醒睡死过去的仇天恨,却让窗外偷窥的那人,吓得魂飞魄散。
云岂拾见仇天恨房外有人鬼鬼祟祟的,喊了一声站住之后,才觉得自己错了,其实这声站住是多喊的,没有任何一个贼会因为人家叫他站住就站住,反而因此暴露云岂拾的行踪,但云岂拾之所以会叫出声音,不是出于理智,而是讶异,本来就疑神疑鬼的他,心想不妨出来检查一下仇天恨房间,不料真的有可疑人影出现,这原以为是多虑的猜测突然成真,不只没有稍减吃惊的成数,还结结实实地让云岂拾自己吓了一大跳,心里一慌,把不该喊的喊了,结果打草惊蛇,让贼人有时间拔腿就跑。
云岂拾回过神来,飙了一身轻疾,银白的「夸云刀」在月光下闪着死白,两脚交互地表,微尘不起,果然功夫了得,眼看只差一步就要抓到贼人了……
不料云岂拾抓人的行动却戛然而止……
这时从云岂拾房间又有两个人影跑了出来,系田开疆与田文熏父子,田开疆看见云岂拾呆愣在长廊之上,忙不迭问云岂拾到底发现什么?
云岂拾像大梦初醒,回过身来满脸尴尬,一反平常口才便给而稍带口吃的说:「误会一场,原来是只野猫。」
田开疆狐疑地看着云岂拾适才注视的方向,嘴角微扬说:「这野猫的身手似乎粗重了些。」
云岂拾这才发觉原本立在仇天恨房前的两盆大盆栽,给弄翻了一盆,就算一个大汉要搬开它,都得费点力气,这猫……身手的确超乎想象的粗重。
云岂拾脸上一热,半晌接不上一句话来,心中嘀咕却不敢出声:「怎么会是她,大半夜的偷偷摸摸在仇天恨的房间外面做什么?」
侧脸同时,他瞥见到窗纸上刻意挖出的破洞,云岂拾忍不住一阵寒颤,不想再细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