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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六、道统

    偌大的迎宾大厅,两侧挂满以秀巫山水为本的三十二幅水墨,虽然笔法意境各不相同,却各有擅场,全部出自名家之手,其中一幅题有「新月初探云,光皎照人心,山穷行世险,道德满雾林」四句、落款「飞霞居士」的,正是中土大儒人称「赛颜回」贺至章的大作,贺至章为何会来到春东,还上了秀巫山替「白霭门」画了这幅「秀巫夜雾图」?
    原来这位贺至章是中土武林,十分活跃的右派组织「大风会」的领袖,当时「大剑儒」文天纲假武林圣地泰山封禅台召开武林大会,贺至章因为文天纲既非正统名门正派出身,又没获到儒侠系统的认同,却自行接橥「以仁立武、真武在儒」的儒侠方向,并且以剑儒自居,而惹恼了自认为儒侠正宗的贺至章等人,贺至章于是率领中土右派激进势力,上泰山发动「主流与非主流之战」,想从道统一脉的信念出发,拉文天纲下马,全盘否定文天纲作为中土与四春群侠代表的正当性。
    但贺至章根本不是如日中天的文天纲的对手,那次主流与非主流之争,贺至章败得奇惨,为了负起失败的责任,贺至章辞掉了「大风会」领袖的位置,隐遁到远离中土的四春武林来,偶然机会中认识了「白霭门」前任掌门云必野,两人相见恨晚,旋即形同莫逆,所以才会留下这幅难能一见的真迹,也因为如此,让春东「白霭门」与「大风会」结下了深远的情谊。
    云必野的嫡长子云向南接掌「白霭门」之初,与「大风会」情意甚笃,还曾经合作清剿过春西山派,但因为中土近来情势丕变,云向南逐渐与「大风会」刻意保持距离,深怕让人贴上与中土右派沆瀣一气的标签。
    一年前,英雄出少年的「大野鹰王」武天英(文天纲第三弟子武残圆的独生子),继文天纲之后再次一统纷乱动荡的中土武林,成立了「天鹰盟」,而这位新任盟主,背后有域外武林之一,势力极其强大的「西疆圣域」撑腰,这点虽然让中土群侠更加不敢缨其锋,但也让右派组织如「大风会」等,视之如寇雠,誓言要将他逐出中土。
    但今天的武天英有如当年的文天纲,除了一些不要命的死硬派顽固份子,又有谁敢螳臂挡车?
    这一阵子有一则已证实的消息传开,当今四春当红炸子鸡,「白霭门」死对头的春西「山海盟」盟主温小斋,最近公开支持武天英成为中土与四春的大盟主,作为温小斋敌人的云向南,因此更加急着想要撇清与「大风会」之间的关系,这原本不是云向南的本意,但形势比人强,「白霭门」眼看就快自身难保了,所以对「大风会」也只好莫怪兄弟无情啦。
    四春的「白霭门」与中土的「天鹰盟」本无过节,但因为「大风会」的关系,让武天英以为「白霭门」甚至整个春东,都跟「大风会」一样,是「天鹰盟」的敌人,光这一点,就足够让武天英找温小斋合作,一旦温小斋与武天英连手在一起的话,对「白霭门」甚至整个春东,不只不利,亡门灭族的凄惨下场怕想躲也躲不掉,毕竟春西与春东之间的梁子结得之深让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的程度看来,再坏的情况都可能发生,所以云向南对「大风会」冷淡,原因并不难理解。
    坐在大厅中间主位上的,是云向南,他举杯向客人敬茶,来人一共三位,全都书生打扮,手上分别持着蒲扇、蕉叶扇与折扇,三人礼貌地用唇蘸了蘸新茶,点头表示谢意,其中一位肤白须黑手拿蒲扇的温文儒生首先说话:「云世伯,您应该知道我们兄弟这次的来意,大风会那边送出的邀请函您已经收到许久,因为久候不到您的回音,怕是传送的过程出了问题,所以父亲才派不才兄弟三人前来贵门,亲自恳邀您参加下个月在衡山界天峰举行的射鵰大会,不知云世伯意下如何?」
    射鵰大会?武天英人称「大野鹰王」,会无好会,这摆明就是征讨武天英的誓师大会嘛,如果答应的话,势必再无转圜余地,但敌强我弱,「大风会」那些迂儒们凭什么射得下比他强过许多的这只大鵰?
    这些人可以为一个虚无的主义或信念,光凭一个意识形态就抛头颅洒热血去,自己可不成,犯不着拿「白霭门」全门上下数百人的性命陪他们疯去,但又不能得罪对方,其实在理念上,「白霭门」跟「大风会」确要贴近一些,但今非昔比,光谈理想而不思后果冒然行事的话,搞不好弄到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惨下场,尤其面对的是势力跟实力均无比庞大坚强的武天鹰,这种莽撞的誓师大会,像小孩子挑明的向大人叫嚣一样,不是以卵击石自找死路呗,尤其在温小斋表明要对「天鹰门」投怀送抱之际,稍有差池,都可能落得家破人亡的悲惨境地。
    怎么回答才好呢?云向南连喝了几口秀巫山出产的绝好春茶,缓缓把盖杯放回几上,还故意调了调杯座的位置,然后抬头望着大厅屋顶繁复的藻井,说:「你们瞧瞧上面,雕刻着有我秀巫山三十二峰的胜景,姿态各不相同,但险奇却如出一辄,尤其那绕转不去的白云,更是我秀巫山名闻遐迩的醉人美景,远道而来,世侄们一定要多住几天,明儿大家请早,咱们到隔壁的望夫崖看云海与日出去!」
    「云世伯,我大哥刚才问的,您还没回答呢?」将一面大芭蕉搧得两边细柔的长鬓优雅舞动着的,是位年纪不过三十左右的清秀书生。
    「礼文世侄,不要着急,我这就回答刚刚礼仁的话……」
    原来这三名儒生是亲兄弟,人称「江阴三少」,「大风会」大老「江阴门」掌门涂德崎的三位公子,持蒲扇的是老大,叫涂礼仁;蕉叶扇的那位,为老二涂礼文;老三则一把折扇轻摇,名字叫涂礼教。
    「我白霭门,事必孔孟,独尊儒家,这点与大风会理念相同,三位兄弟来我白霭门,就像回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客气……」云向南还在绕圈圈。
    「那世伯的意思,就是会准时赴约衡山界天峰的射雕大会啰?」最小的涂礼教问道。
    「我……我没说要去,但也不是不去,只是……」云向南显然不是上桌谈判的料,竟然一时辞穷,尴尬地涨红了脸,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让「江阴三少」好生怀疑。
    「我们听说您邀请了长生门掌门来贵门作客?长生门是什么样的背景,相信云世伯应该不会不知道才是?」这三个人恁地神通广大,竟然知道那个姓仇的小鬼在他手上?现在应该承认还是否认好呢?
    承认的话就代表他想向「大野鹰王」武天英输诚,那等于公开与「大风会」决裂,但如果不承认,纸就可以包得住火吗?
    在抓仇天恨来之前,不是没想过这层,虽然知道处理起来十分棘手,但不先下手为强的话,让温小斋占了先机,自己恐怕真要输得一败涂地了。
    正云向南不知道该如何跟「江阴三少」解释原因时,三位儒生突然脸色惨白,他们的肤色本来就白,但此刻的白似乎有点蹊跷,只见三个人先后吐出大量的白沫,鲜血自耳鼻直淌了出来,呼吸极其困难,个个气喘如牛。
    「云向南,你竟然在茶里下毒……」
    云向南让这突来的一幕吓得不知所措,他十分清楚自己没有下令用毒,为什么涂家三兄弟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三人脸色逐渐由死白而青,迅速又转成死黑,云向南连同手下一干人等,手忙脚乱地拼命救人,但全都徒劳无功,三位「大风会」的来使,才一分钟不到,就已经七孔流血、气绝身亡。
    遭逢这样的剧变,云向南脸色也没比中毒好到哪里去,抖着声音吩咐属下说:「快叫大少爷来,说出事了……」
    此刻隐藏在大宅院里阴暗的角落中,一个鬼祟的身影监看着迎宾大厅里头发生的一切,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十分满意这样的结局,然后一个轻纵,消失在黑鸦鸦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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