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离婚 风波
自从没有了星星,亚娃的情绪变得很是低落,干活的时候常不由自主地发呆,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齐腰的苜蓿地里,紫色的苜蓿花洋洋洒洒地开了一地,漂亮极了。
谢岗蹲在亚娃身边,一边把亚娃割的苜蓿捆起来,一边和她絮叨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谢岗叫了几声,亚娃没有回音。
“亚娃,亚娃”
谢岗看她的眼神几乎定在那里,他大喊一声,只听见亚娃哎呀一声,手已经被锋利的镰刀割了一条长长的口子,现在正流出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把苜蓿杆都染成了红色。
亚娃疼得呲牙咧嘴,谢岗麻利地将自己的衣服撕了一绺下来,动作娴熟地为她包扎,亚娃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咱们离婚吧。”
谢岗先是一愣,半天才缓过神来,他两手叉在腰间,唾沫飞溅:“我说你哪根筋不对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今天要跟我离婚?为什么?难道你还想念着那个周童吗?”
亚娃低着头不说话,谢岗一屁股蹲在苜蓿地里,拿出一根烟自顾自的抽了起来。
谢岗回想着自己在监狱里的那些日子,那个时候亚娃还没过门就已经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了,那个时候的他除了冲动什么都没有,亚娃一心一意地跟着他,甚至被毒蛇咬了都没有想到退缩。
星星生病的时候面对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压力,她依然没有说出离婚二字,现在,生活好了,她怎么就想起离婚了呢?谢岗越想越不明白。
两个人都僵持着,没有说多余的话。
回家的时候,亚娃把两捆捆好的苜蓿放在车上,谢岗在前面拉着,亚娃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上坡的时候,她用力帮他推着,生怕把谢岗累到似的。
谢岗感觉自己像个木头人,支着这辆仅放了两捆苜蓿的车子上,浑身上下轻飘飘的,好像自己成了腾云驾雾的神仙一般。
厨房里,雾气弥漫,亚娃穿着一个花色的围裙,脚步穿梭在灶台与案板之间。
隔壁的王婶走了进来,看见厨房里雾气弥漫,立即扯着嗓子大叫:“亚娃啊,干撒呢?厨房里雾气这么大咋不打开窗户,还把门窗关得这么严实。”
听见是王婶的声音,亚娃急忙走了出来:“哦,王婶来了啊,我蒸馒头呢?”
王婶每次来都说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这次估计也不例外,亚娃了解她的个性,对于她的话,她是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没几句真正听进去的。
王婶只要一张嘴就很难停下来,虽然说得都是一些闲话,但她总能将这些闲话说得那么有声有色,有的时候,还故意渲染几分,按望山沟人的话来说,那就是添油加醋。
亚娃继续忙碌,刚出笼的馒头雪白雪白的,她用手轻轻地翻着,热气腾到她的手上,她会像受惊的鸟儿一样将手抽出,感觉不到痛的时候她又将手伸进热气腾腾的蒸笼里。
王婶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笑着说:“亚娃,今天脸色不好啊。”
亚娃难为情地掩饰了一下:“没有的,老胃病又犯了。”
王婶忽然凑近亚娃的耳朵:“别瞒着婶子了,准是又和谢岗闹别扭了吧。”
亚娃知道王婶的性格,她极力反对着:“真的,婶子,胃疼。”
王婶看了亚娃一眼,这一眼好像能看透亚娃的内心世界,之后她淡淡地说了一句让亚娃意料之外的话:“别骗婶子了,我知道老李家的二女儿李昌朵离婚了,现在在娘家窝着呢?”
亚娃知道王婶说这话的意思,但她还是表现得很平静:“哦,离婚很正常啊,过不到一起就离呗。”
王婶看见亚娃平静的样子,急得一下站了起来,手指戳在亚娃的额头上:“傻孩子,李昌朵离婚时为啥?还不是奔你家谢岗来的?你还装傻,这村子里谁不知道他们俩那时候打得火热?孩子,把岗子盯紧点,女人一辈子就是个婚姻,别让那小妖精祸害了你,看李昌朵她妈就知道那李昌朵不是什么好东西。”
亚娃其实在这之前就听别人说过了,只不过她不想在别人面前承认,她觉得自己未过门就为这个家东奔西走的,现在突然冒出个李昌朵,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作的都是那么的不值。
在别人面前承认这个事实,就等于给自己幼稚愚蠢的行为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也是亚娃一直不愿承认这事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导致她提出离婚的重要因素。
王婶看着亚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急忙凑过来,拢住嘴巴:“婶子说的是实话,你可要小心那个狐狸精!再忠厚的男人也禁不住狐狸精的勾引。婶子为你好,你好好思量思量吧,婶子走了。”
王婶走了,亚娃忽然觉得天要塌下来了,好像头顶的这些烟雾将要笼罩她一辈子了。
谢岗走了进来,不声不响地问:“王家婆娘走了吗?没事荆旱别人闲话,以后别跟她来往了,省得你被她带坏了。”
亚娃忽然觉得很生气,一下子冲到谢岗面前大叫:“说谁闲话了?说谁闲话了?行的端走的正还怕别人说闲话吗?”
谢岗抓了一个热馒头,还没有完全吞咽下去,卡在喉咙里:“哦,好,好,不跟你吵,那根筋又不对了?”
亚娃憋在心里的委屈谁又能懂呢?据说,李昌朵喜欢谢岗的诗,因为诗,他们相知相爱,后来因为李昌朵的父母嫌谢岗家穷,才把自己的女儿嫁给隔壁村的一个包工头。
亚娃恨,几乎全村人都知道的事,就只有她蒙在鼓里,为什么?到底是什么臭诗,让两个人都变得那么疯疯癫癫的,有那么一刻,她都恨自己为什么不会写诗,可回头想想,就算自己会写又怎么样?
大婶的脾气最近也很奇怪,动不动就生气,媳妇做的饭菜也挑剔得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惹得儿子整天也毛手毛脚的。
解放还算孝顺,虽然心里不怎么暖和,但她总觉得母亲终究是母亲,他常跟媳妇说:“妈老了,脾气不好那是自然,那咱得忍着,咱还年轻,还不糊涂。”
解放的媳妇因此对大婶挑剔的口吻总是报以淡淡的微笑,甚至常常嘘寒问暖地跟大婶唠一会儿。
大婶觉得媳妇是个孝顺的孩子,只是自己的脾气确实有些让人捉摸不透,这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
这一天,风和日丽,大婶收拾了自己的屋子,喝了媳妇给她沏好的茶,换了件新点的衣服,干干净净地除了门,临走时叮嘱儿媳妇:“我去看看亚娃去,时间长了,这贼女子也不来个信,怪心慌的,你把娃照顾好,天黑了,别忘了给外边这头母猪喂食。”
媳妇听见婆婆要去看女儿,急忙准备了一些糕点,包好给婆婆带上:“娘,这是我做的糕点,给亚娃带上,路上您小心,家里有我和解放照顾,您就放心地去吧。”
接过媳妇包的点心,她的心里甜滋滋的,心想:“这娃都会暖人心窝子,真是个好媳妇。”
大婶从他家出来,坐车的话也就三四个钟头就到亚娃家了,但是大婶向来是个节俭的人,她抬头看看太阳,觉得天色还早,就沿着庄稼地向山上走过去,翻过这座山就是亚娃家了,路途不远,还能看看庄稼地的好景色。
过了几个山坡,大婶觉得有点累了,就坐在地埂上休息,旁边是一片绿油油的玉米地,一人高的玉米,长势喜人,风一吹,呼啦啦地作响。
刚坐下来,就听见有人在玉米地里说话:“你为什么不等我?告诉我。”很显然,是一个女人在逼问男人。
大婶有些不以为然:“也不知道谁家的女人追汉子追到这玉米地里来了。管他呢,现在这女人不要脸的多了,休息一会了上路。”
这个时候,玉米地里的那个男人说话了:“不是我不等你,是你们家人不同意,嫌我穷,不让你嫁给我,而那时候,我进监狱了,亚娃在那阵子给了我精神上的鼓励与支持,做人不能忘了本。”
大婶听到这声音,忽然像被弹起来一样:“好啊,谢岗,你,你这臭小子,还算你说了句人话。”
大婶还是不肯甘心,继续把耳朵凑上前:“谢岗,说实话,我可一直在等你呢,说句实话,你的心里还有我吗?”
大婶听了这女人恬不知耻的话,气得牙痒痒,她想在那会冲出去给那臭婆娘两个耳光,但又一想,谢岗还没说下什么话值得她这么生气的,于是,她继续听着他们的谈话。
过了好一会,谢岗开口了:“李昌朵,你说瞎话眼睛都不用眨巴一下吗?你心里有我的话,你当初还会嫁给别人吗?别把我当三岁小孩哄了。”
那女的反驳:“那你来找过我吗?那次出车祸你是冲着亚娃去的,而不是我!”
谢岗一生气脸就变得很红,像烧红的烙铁:“你说的那是人话吗?我怎么知道那男人是不是好人?换了你我也会的。但是你想想,如果你是亚娃,我在监狱里三年,你会像亚娃一样守在我身边代我尽孝吗?你会吗?”
李昌朵手里把玩着自己的长辫子,不肯说话。
谢岗像是在做年终总结报告一样,噼里啪啦地说道:“我料定你不会,所以我娶了亚娃从不后悔,对于你,只是我生命里的一段回忆而已,于情于理,我都不会为了你而让亚娃伤心的,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李昌朵忽然抽泣了起来,低一声高一声,断断续续地说:“难道我在你心里就不如半个字都不识的亚娃吗?她有什么好?为什么?”
谢岗厉声呵斥:“够了!不许你这样说她,这几年,亚娃为了这个家,为了我操碎了心,不许任何人说她的不是!”
李昌朵忽然像疯了一样大笑起来:“好,好,我已经把咱俩的事告诉了亚娃,如果没猜错的话,那这段时间会找你谈离婚的事。”
谢岗忽然明白了过来,终于明白亚娃为什么要跟他离婚,这也是他一直纳闷的事,这么多年,这么多的困难都过来了,亚娃都没有提过离婚的事。
他涨红的脸一直到脖子根部,只见他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李昌朵的衣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再跟亚娃说什么,信不信我掐死你?”
大婶终于忍不下去了,她扔下包裹,顾不上被发现的尬尴,一个劲直冲进玉米地里。
“住手!”大婶的速度可真快,一声喊叫顿时让谢岗和李昌朵都目瞪口呆。
谢岗的手松了下来,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个丈母娘素来不是怎么喜欢他的,今天摊上这种事情,指不定她又能捅出什么乱子来呢?
大婶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岗子,我真没想到,你背着亚娃还有这么一腿?我们亚娃哪里对不住你了?你倒是给我说明白了?今天在这说不明白,我去找你爹说道说道去。”
谢岗一听自己的丈母娘要找他爹,一下子急了,扑腾一下跪在地上哀求:“岳母,求你相信我,我真的没什么,我没做过任何对不起亚娃的事。”
李昌朵看见谢岗苦苦哀求的样子,有点不忍心,扑过去恁是拉谢岗起来,嘴里还不住地骂着:“本来就没有的事,你跪下算什么?快起来,遇上这冥顽不灵的,你就算跪死也没用。”
大婶一听这女的说话的矛头指向了她,她积压在内心的火气一下子就爆发了,两手叉在腰间,手指戳在李昌朵的额头上:“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竟然说我冥顽不灵,看看你这德行,缩头缩脑地窝在这里算计别人的男人,怎么?自己男人死了才几天啊就受不了?到处找别的男人放骚气?”
大婶如果真的动起气来,吵起来,估计没有人能吵得过她,她的话要命,一般人听见就会跑,奇怪的是,李昌朵居然没有跑,而是和她对骂,显然是高手遇上行家了。
谢岗一看李昌朵这下真的惹怒了大婶,一边忙着劝大婶别生气,一边呵斥李昌朵别胡说。
李昌朵哪里会听谢岗的劝,只见她两只胳膊交叉在一起,不紧不慢地走上前,两只眼睛瞪着老大,嘴角露出狰狞的微笑:“是的,告诉你死老太婆,全村这么多男人,我谁都瞧不上眼,我就瞧着谢岗好,就瞧上你女婿了,你怎么样?看看我这里,怀孕都一个月了。”李昌朵说着还妖媚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谢岗一听李昌朵这么不知廉耻的话,气得浑身直哆嗦,冲上去就给了那女人一巴掌:“妈的,让你胡说!别给老子得寸进尺,她可是我的岳母。”
女人捂着脸,蹲在那里,半天了,说了一句:“谢岗,你,你等着。”
那女人捂着半边脸跑了,但谢岗还是看到女人眼角溢出的泪水了,毕竟他曾经也爱过她,这么做,实属不是他不愿意,但面对她对自己岳母的无端挑衅,他怎能充耳不闻呢?
大婶坐在地上,捂着胃在原地呻吟着,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谢岗看见岳母的情形,顿时乱了手脚。
谢岗不明白接下来对他的审讯是什么,但他不想就这么苦熬着,哪怕是下油锅,他都想勇敢地面对。
“岳母,我,真的没有,那女人心存恶意”谢岗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因为他真的怕自己的岳母不开心把这事捅到父亲那里,他就彻底完了。
大婶伸出自己的手,略显虚弱地说:“傻孩子,不用怕,先扶我起来,再慢慢说。”
谢岗这才把大婶扶了起来,但是他的心里依旧在扑腾扑腾地跳着。
大婶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歇了一会,才说:“其实,我在玉米地畔上就听见你们的谈话了,原本我是想听你说什么,但我听到的却是你对亚娃的感恩和呵护,我还能说撒?关于那个女人,我也不想多说撒,看她今天的那举动,骂我的举动,威胁你的举动,想想,换了亚娃,她能做出来吗?她又敢做吗?”
谢岗听到岳母的话,心里暖洋洋的,有一点值得他庆幸的是她对亚娃的感情一直都没变,要是今天脚跟稍不稳,那估计现在自己正在受父亲的审判呢?好险哪!
谢岗说:“岳母,您老放心,亚娃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尤其是我在监狱里的那三年,为我照顾老人,这份恩情,我永远忘不了。像亚娃这么善良,我还真担心她会受人欺负的。”
大婶听着谢岗的这番话,激动地拍着谢岗的肩膀,一个劲地说:“孩子,放心吧!今天这事就当我没看见,但你得保证,以后绝不和这女人再有任何关系!还有回去向亚娃证明自己的真实想法,取消她离婚的念头。”
谢岗感动得不知道怎么说,连连点头,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嗯,您放心!我绝不会和她再有任何瓜葛!”
大婶把媳妇临走时塞来的糕点递给了谢岗:“给,这是你弟媳妇做的,带回家尝尝,本来打算去你家的,但遇上这事,我就不去了,回家好好跟亚娃道个歉,过几天,你骑车来接我。”
谢岗忽然觉得自己的岳母一下子像变了个人似的,特别通达明事理,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婶的转变全来自于谢岗在玉米地说的那些话。
谢岗应该感谢谁呢?是岳母?还是李昌朵?还是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