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星星的离去
深秋的田野,放眼望去,一片沉寂的荒凉。
谢岗蹲在洋芋地离,看着这成片枝叶干枯的洋芋,他的心一片慌乱,眼看着霜冻就要来临,家里老的病着,小的也病着,这10来亩的洋芋就全靠他和亚娃了。望着天上积压的云层,他忽然想大吼一声,挥荆蝴连日来心中所有的不快!星星才多大的人啊,怎么会得这种病呢,他拄着手里的锄头怎么想也想不通,一锄头抡下去,一窝又大又圆的洋芋被他切了个粉碎。
远处的山,朦朦胧胧的一片,看不清是哪边高哪边低,弯弯曲曲的小路在烟雾缭绕中变得更加隐约,不清晰。从水渠的边上,走上来一个穿红色衣服的人,谢岗眼看着那个人影越来越近,那个起初是红色斑点的东西瞬间在他的瞳孔里放大—是亚娃。这个瘦小的女人,一直在跟随着他,尽管他在监狱里呆了那么久,尽管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她一个人来做,她还是毫无怨言地忙了地里忙家里,伺候老的又伺候小的,连邻居王婶都说,亚娃是千里难寻的好媳妇,我这么一个又穷又倔的农村男人,还有什么怨言呢?要是星星不得这种病,全家应该是幸福地过着小日子,而我,却被一个女人照顾得这么细心,我怎么能不感到知足呢?看到妻子,谢岗收敛了刚才那股子脆弱,一个人的时候他怎么哭,怎么折腾都没没事,但如果亚娃发现一点端倪,就问这问那的,而依她那种个性,指不定又想什么法子为他承担罪责,真是一个傻得让人心痛的女人。
上次去工地,差点从楼板上摔了下来,幸亏其他的工友及时发现。谢岗不敢再想,赶忙拍了拍胸脯:“男子汉,怕什么?我是她的天,我能塌吗?不能!”亚娃走近了,手里拎着谢岗的小茶杯,茶杯里是沏得红艳艳的茶,塑料袋里大概是她忙了一早上才蒸出来又大又软的馒头吧,看见谢岗拄着锄头站在那里,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把锄头拿了过来,放下茶杯和馒头,叫谢岗过来歇歇。谢岗半天了才回过神,他在想,一大早什么都没干,歇啥啊,面对亚娃的殷勤,他只好默默地坐了下来。
“哥,先趁热吃点,不然茶就凉了,馒头也就凉了。”亚娃的称呼一如从前,但这一回,谢岗听到这声哥,心里却咯噔地一下,抖了好久。
谢岗喝了一口茶,咬了一嘴馍,一边嚼着一边不清不楚地对亚娃说:“亚娃,坐下来,哥有话要说。”
亚娃像一个孩子,坐在谢岗身边,目不转睛地望着谢岗的脸,好像他那张脸上写满了疑惑与不解。
“星星的病,医生说了,要转到城里的大医院去看,这话就咱俩知道,再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咱爸,他如果知道星星得了这种病,自己肯定不会再接受治疗,自己的爸爸只有自己清楚,星星是咱俩身上的一块肉不假,但爸爸生了我,养了我,养育之恩更甚,我们只有尽最大的努力,瞒着爸爸,给星星治疗也要给爸爸治,相信老天一定会眷顾我们的。”谢岗说这些话的时候,心如刀绞,堂堂七尺男儿,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一想到亚娃唤他的那声哥哥,他咬咬牙,硬是把泛上来的眼泪给吞了下去。
亚娃傻傻地坐在那里,手里舞弄着一根草叶,是一种锋利的草叶,什么时候把手指割破了,她都不知道,任凭鲜血一滴一滴地往下流···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好像稍微一碰,那泪水便会如泄闸的洪水一般。
谢岗知道,亚娃是一个把辛酸痛苦都藏在心里的女人,不善于表达。“亚娃···”谢岗看到她手指流出的鲜血把地面冲了一个鲜红的坑,她的眼睛泡在水里,任凭痛苦的洗礼与折磨,情急之下,紧紧地抱祝糊,吻祝糊的嘴唇,尽量让她哭出声来。听到亚娃的一声哭泣,终于,他自己的眼泪也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听哥的,有哥在,不怕的,哥想办法,想办法治好星星的病。”谢岗拍着亚娃的肩膀,像哄一个孩子那样去哄亚娃。其实,他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也没有底气去保证能治好星星的病。只是,面对亚娃的自我粉碎,他有些心痛难忍而已。
太阳红彤彤得像个火球,烟雾慢慢地消散了。大地归于一片宁静,地里一堆一堆的是又大又圆的洋芋,山体上湿漉漉的,偶尔有一两只鸟儿飞过,阳光柔和地撒在山坡上,田地里,散发着金黄色的柔情。谢岗扛着锄头,牵着亚娃的手,一步一步走出洋芋地,穿过长满野草的坝岸,两个人像一对没人管的孩子,在这样的世界里相依为命,阳光把他们的身影拉成长长的一条线,变成幻影跟随在他们的身后。
院子里,牛儿哞哞地叫着,大概是槽里没草了吧。谢岗的父亲趴在炕上,看着墙壁上月亮湾的组图,暗自诅咒着自己:“正是挖洋芋的时节,别人都忙得晕头转向的,你这老不死的却要动什么手术?儿子辛辛苦苦挣的那两个瘦钱,哪够你割上一刀子再缝上一针啊。没用的老东西,给牛添个草都不行么,还活个撒劲么。”谢岗的父亲一向对谢岗要求严格,就是在谢岗上学的时候,他也说,做任何不能马虎,一定要认认真真,做人也是,说话做事那是板上钉钉子的事,那得有板有眼,要不得半点马虎,因着父亲的影响,谢岗说话直爽,说话办事想来算数,虽然是个农民,但在小小的村庄里,大家伙都很佩服他。
小学校里依然读书朗朗,孩子们的欢笑声飘荡在小山村里,听到孩子们的读书声,谢岗的老父亲都会情不自禁地长出一口气,因为他以前就是小学校的校长,教书育人一辈子了,孩子们就是他最大的安慰,如今,他躺在炕上了,听不到孩子们的读书声了,也看不到陪伴他一生的七尺讲台了,心里那份难舍与寂寞谁又懂呢?自己的孙子星星,最近也被送到城里念书去了,说什么农村的教育落后,唉,城里有多好呢。娃娃到城里住亲戚家,哪有自己家住下舒服,再说,老师教的再好娃娃多了,老师即便在一个孩子身上摊上一分钟,一节课也只有45分钟啊。谢岗的父亲最近一直牵挂着孙子,他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为啥要把娃娃放在亲戚家读书呢?其实,老人家哪里知道,这是谢岗和亚娃商量好的一个骗局,善意的欺骗,只是不想老人家知道孩子的病情,从而放弃对自己的手术。
吃饭的时候,亚娃把做好的面条端了进去,老人家眯着眼睛,看见儿媳妇进来了,转过身继续躺着。
“爸,吃饭吧!我扶您起来吧。”亚娃动手去扶老人家,老人却没有一点要配合的意思。
“爸,您怎么了?快点吃了,我们还要去洋芋地里拉洋芋呢。”亚娃像对待孩子一样,对待曾经视她为亲生闺女的公公。
“星星呢?为啥要把孩子放在别人家,缺钱还是缺教育?”谢岗的父亲转身质问。
亚娃酸涩的心里,一直想说,她也不愿意啊,但看到公公,想说的冲动又渐渐地消隐,即使心里装满了委屈和疼痛,她都愿意默默忍受着。
“爸,您别生气,星星学习这么好,村上的学校是离咱家很近的,可是教学质量和城里的学校相比就差得远了啊。您也希望您的孙子将来能考进一所好的中学吧,所以我们做家长的就要给孩子接近成功的条件啊。”亚娃的一番话,很有道理,老人听了,不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亚娃和谢岗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两口子带着星星出现在了银川开往西安的列车上。这是他们头一次出远门,车站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提着大包拎着小包,好像人生就是不间断地你来我往,来的路上有你没我,去的路上有我没你,错过就是这么一瞬间,便是遥远的一辈子。星星看见火车上的卧铺,指着问他的爸爸:“爸,那是床吗?我能躺一会吗?我累了。”谢岗忽然觉得自己太差劲,连孩子这点要求都满足不了他,有点惭愧,但又显得无奈:“星星,那是有钱人躺的地方,咱没钱,只好这样将就着。”星星穿着一件很旧的衣服,在爸爸和妈妈之间,像一根绳子,牵涉着两个人的喜怒和哀乐。
“爸爸,我要是没病,我们可以躺那上面,不,让爸爸和妈妈坐下来歇歇也行,你看,妈妈的脚都肿了。”多懂事的一个孩子亚娃听到星星的话,心里像被匕首狠狠地捅了一下,别过身子,偷偷地抹着眼泪。
下了车,又坐了一会公交,才来到医院。
很快便安排星星住院了,医生对星星的病情不怎么看好,除了正常的医治,亚娃一直在陪护和孩子,给星星讲一些故事,关于冬天里捕麻雀的故事,关于咕咕鸟的故事。谢岗一脸的忧郁,整日在楼梯里迈着步子,抽着烟,好像即将有一常蝴无法面临的灾厄似的。
星星的主治医师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面容极其镇定,从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一丝微笑,也许与他的职业有关吧,他目睹了多少生命在无奈的目光下消逝,那种麻木与生俱来。“怎么到现在才发现孩子的病情吗?就这样为人父母?”医生的一句话让谢岗从头凉到脚,一股揪心的疼痛撕扯着他的心扉。
谢岗像一尊雕塑,立在那里,一张扭曲变形的脸,从鼻孔里散发两股浓浓的烟雾,弥漫在幽深的走廊里,呛到了医生,医生咳嗽了两声,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谢岗的肩膀:“小伙子,别太伤心,孩子已经是晚期了,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心理护理,让孩子有一个积极的心理,树立信心,发挥其主观功能性,以坚强的毅力配合各项治疗护理工作,等待奇迹的出现。”
“医生,能不让我的妻子知道吗?我怕她接受不了···”谢岗几乎用祈求的眼光望着医生,医生看着坐在床边哄儿子说话的亚娃,重重地点了点头。
医生说:“对晚期的脑瘤患者来说,几乎已经没有切除的可能,临床上大多用化疗及中医药进行治疗。放疗可对癌细胞有直接的杀灭作用。作为家长,在治疗的过程中一定要帮孩子树立战胜病魔的信心,配合后期各项治疗工作。”谢岗只是一味的点头,除了这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
星星躺在病房里,阳光透过窗户均匀地撒在他的小脸庞上,坐在病床上的亚娃怜爱地抚摸着他的额头,心里像有人捅了一刀似的,说不出的难受。谢岗走了进来,提着一个大包,包里装的都是来时给星星带的换洗的衣服,现在的他穿一身淡蓝色的睡袍,好像都用不到这些衣服了。“我得回去一趟,爹在家里闹呢?好像已经知道星星生病的事了,大哥打电话说,他老人家拒绝做手术,你先照顾着星星,我回家看看,有啥事往家打电话。”谢岗叮嘱完这些,转身正要走,亚娃猛地拽祝蝴的衣角:“哥,回家一定好好劝咱爸做了这个手术···”亚娃的目光停留在星星熟睡的脸庞上,似有千千结。”谢岗轻轻地推开亚娃的手:“放心,我一定会,等我回来。”在谢岗的眼里,他是亚娃的一切,而在亚娃的心里,她不想谢岗在一瞬间失去的太多。
院子里横七竖八地堆砌着一些旧的家什:床板,椅子,桌子。谢岗的父亲躺在床板上,不肯起来,全家大大小小围坐在一起,村子里和谢岗父亲年纪相仿的老人,正在田间地头赶着一头牛儿吭哧吭哧地犁着地,年龄稍微大点的会赶着一两群羊上山,活跃在山脊梁上洁白的云朵,悠闲自乐。,谢岗的父亲,平时大多时间是在学校里,和孩子们一起度过,按村上父辈们说的—知识分子没下过苦呗。的确,谢岗的父亲比起村上好多跟他同龄的人要年轻多了,但命运偏偏捉弄人,他却得的是那种村上人听都没听过的怪病。
谢岗的哥哥跪在地上,拉着父亲,像一个无助的孩子那样:“爸,你倒是怎么了?我们辛辛苦苦地凑钱,不就是等着让您做了这个手术吗?您怎么突然就不做了呢?”
老人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拍着床板怒斥:“你们都在骗老子,老子今年60岁了,难道还要活60岁吗?星星是我的命,他那么听话懂事的娃,怎么就得那么个怪病呢?谢岗俩口子,把我当娃娃哄,说什么城里教育条件好,让孩子在亲戚家上学,幸亏隔壁的李大嘴说给星星看病去了,要不然,我这老不死的还守在这里花儿子的血汗钱。我不治了,省下的这点钱拿去给我孙子治病,我这老命不值钱了。”谢岗的父亲躺在木板上,发狂地拍打着床板,任凭别人怎么拦都拦不住,他的嗓子发出可怕的叫喊声,似乎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
谢岗回来了,推开门,院子里的一切让他惊呆了。看见跪在地上哀求的哥哥,看见躺在床板上发疯似的嚎叫的父亲,连日来积压在心中的痛苦与纠结,像火山一样爆发了:“爸,原谅我们,我们不告诉您实情,我们有我们的苦衷啊,当初我们只是想让您早点做了手术回学校给孩子们上课,谁曾想星星竟得了这样的病!爸,我求您了,您做了手术,我才能安心回去陪着星星,要不然,我哪有什么心情回去。星星是我的儿子,可我是您的儿子,我怎么能把您的生死置之度外呢?我知道,您担心没钱给星星治病,怕误了星星的病,爸,这些,我都理解可咱家里不是还有一群羊和五头牛吗?现在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爸,我回来的时候,亚娃也交代过了,要您一定手术,她会照顾好星星的,让您尽管放心。您得替我们做儿女的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谢岗一个大男人竟然泣不成声,不为别的,就只求父亲能配合这次手术,在他心里,儿子是上帝跟他开的一个玩笑,但父亲,他一定要尽到做儿子的本分,有能力治好他,决不能就这样放弃。
看到儿子可怜的样子,作为父亲,老人家拿出了这几年的存款,递给儿子:“现在还不知道星星的病情怎么样?具体花多少钱谁也不清楚,这点积蓄,拿去给星星填补着看病。我这,你就放心,既然钱已经交了,这手术我来做,你放心地看星星去吧,明早就动身吧!”
谢岗扑腾地跪倒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
“爹——”
老人明白儿子的意思,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振作起来,我们世代没做过亏人的事,相信老天一定会眷顾我们的。”谢岗重重的点了点头,从屋里走了出来。
“唉——”老人一声长叹,其实,他能预料到这是怎么样的一个结局,只是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儿子绝望。于是,他鼓励自己,配合医生做好这次手术,不是他怕死,而是他不想让绝望的儿子痛彻心扉。
晚上,谢岗安排了老父亲的住院手续,随即赶到了火车站,准备连夜去西安看星星。路上,灯火通明,谢岗像一具尸体,晃荡在无人的大街上,想着此刻躺在病床上的星星和陪伴着星星的亚娃,他们在干什么呢?忽然,电话响了,一阵急促的铃音,几乎震碎了谢岗的心肺,谢岗颤微微地接起电话:“哥,星星快不行了,哥,你在哪呢?”亚娃撕心裂肺的哭声,顿时让他觉得天塌了下来,他想哭,又好像没有时间了,急急忙忙挂了电话,冲上那节他所熟悉的列车车厢上。车上的空座位蛮多的,他找了个考窗户的座位,趴在小桌上捂着发涨的头,眼泪不由自主地流出来,心里像被捅了一刀,他想大哭一场,却不想半夜三更地吓到无辜的乘客们。这一夜,每一秒,他都觉得很漫长,像过了好几个世纪似的。终于,天亮了,早上的阳光从车窗里照进来,让他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战栗,好像这样温暖的阳光从来不属于自己。
医院里,依然是长龙似的挂号队伍,手术室里依然有穿着白大褂的天使们在昼夜穿行,渗人的手术刀和镊子在盘子里发出可怕的响声。生命,有时候就只是那么一瞬间,闭上眼睛的那一个瞬间,他不会知道病房里他的亲人为他的离去而伤心痛哭,他不会知道那位医生在手术室里熬了两天两夜也没能把他的生命唤醒过来。
亚娃围在星星的床前,拼命地喊叫着,一脸的疲惫,却有着浑身使不完的劲,任凭医生怎么拉,她依然像一只发疯了的母狮子一样疯狂地扑向星星的身体。星星的脸变得肿大,紧闭的双眼像睡着了一样恬静和自然。病房里乱作一团,几位医生竟然安抚不了一位温和的农村孩子的母亲,她疯狂地喊叫着,哭闹着,可见,这个孩子的失去对她有多大的打击?
谢岗气喘吁吁地赶到医院,飞一般地冲上三楼星星的病房,听见病房里一阵杂乱,喊叫声和哭闹声正来自自己的妻子—亚娃,他镇定了一下,推开门,看见几位医生正按住情绪激动的妻子,他顾不得周围那么多医生的围观,扑向妻子:“亚娃,乖,听话!是哥对不起你。”亚娃看见丈夫,眼前一阵昏黑,晕了过去,脸上却挂着一脸的泪水,谢岗伸出颤抖的双手为妻子擦拭脸上的泪水。
星星躺在病床上,一脸的平静。谢岗缓缓地走上前,用手摸了摸孩子的脸,是凉的,凉的让他崩溃。医生们都在看着这位农村小伙子为什么推开病房门那一瞬扑向的是妻子而不是患了绝症的儿子呢?只见谢岗轻轻地搬过一把椅子,坐在星星的床前,握着儿子的小手,像聊天一样聊了起来:“星星,自从你一出生,我们全家都高兴的不行,因为你是男孩,尤其是你爷爷,你知道吗?你爷爷为了省下钱给你治病,险些拒绝这次手术,要是那样的话,我失去的不仅是儿子,还有我的父亲。你总是那么懂事,听妈妈的话,怕我欺负你妈妈,可你知道吗?你的离去,让你妈妈几近疯狂,让我在失去你的这一瞬间少活十年。我不知道是爱你多一点还是恨你多一点,你的爷爷,还在老家等着你康复的消息呢?可,可你让我拿什么去面对你的爷爷呢?”谢岗双手抱着头,趴了好久,起身,像一堆软泥,踉踉跄跄一步一步摇向妻子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