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死亡催命符
安有为慌忙上前扶起周十三,忧心道:“老十三,你怎么了?”
周十三脸色惨白惨白,全身颤抖着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安馨与金桥对视一眼,便走上前去道:“爹,十三叔想必倦了,您先扶他到院子里休息。”
金桥也温声道:“是啊阿伯,十三叔想必太紧张了。”
露珠乖巧的上前,村民众人也围了过来询问,十三叔却一直紧闭着眼睛,似乎陷入某种巨大的恐惧中。
安馨的视线冷锐的扫过周围,如果她没看错,十三叔是在看向她这个方向时受到了惊吓,那么自门外的角度看过来她这个范围内人分别是:露珠、金桥、王义和、那几个少女,还有四个村民。少女的名字安馨虽只听过一次,但大抵记得,分别是柳红、采雪、采春、尔容、绿蝶以及春翠!那四个村民分别是邻居王喜元,村里的大夫王伦、村长宋国以及豆腐西施碧春。
不对……
她漏看了什么?
眸子骤然滑过一抹冷锐的光,安馨视线扫过周围,在众人一侧的桌子上还防着她捡到的木头小人!
心里微沉,难道又是木头小人!?
安馨走了过去,随手将那小木头人拿了起来,跟着过来的金桥又惊又惧的退后一步颤抖道:“这,这个好可怕……”
安馨将木头小人收在掌心,回头微笑安慰道:“不过是个木头小人罢了,金桥姐不必害怕。这种木有小人,金桥姐能够雕刻出么?”
金桥这才惧怕的看着那小人道:“虽只是个普通木头,可手艺精巧,即便是我也有所不及,这种逼真的形态刻法已经很少见了呢。”
安馨凝眉,心头突然一动,二话不说便向外冲去。
露珠慌忙道:“小姐你去哪儿?”
安馨头也不回的跑开,若是她猜的不错,再不抓到凶手的话,一定还会有人死去的!
那个东西,一定,一定要有!
一路狂奔,经过河滩时,恰遇到杨虎,安馨上前一步道:“杨大哥,你知道那个许庆林的家住在何处么?”
杨虎见到安馨,立时笑道:“知道,我带你去。”
“我也过去。”身后风逸的声音传来。
安馨转头看了他一眼道:“有什么线索?”
风逸翻了翻手里的羊皮本道:“查到了一个不能称之为线索的线索。”
安馨边走边道:“说。”
风逸将羊皮本递给安馨道:“这上面记载了许庆林和王二赖的生平,两人在十年前并非五华村村民,只是后来迁居到了此处。”
安馨蓦地一顿,唇角抬了抬道:“这个线索深得我心,你倒是与我想一起去了。”
风逸蓦地一怔,望着安馨唇角的笑,那种笑不同以往,有一种冷而卓绝的美,好似漠北山巅一枝独秀的雪莲,带着一种立足名为“聪慧”巅峰的赞许,却让他砰然心动。
“十年前,这两个人分别住在什么地方?”安馨并未发现风逸的异样,随手翻阅着羊皮。
“之所以说不能称之为线索的线索便是在这里了,这两个人并非住在同一个地方。”风逸怔怔回神。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杨虎如听天,但却也觉着自己怎么就那么像传闻中的那个不讨喜的第三者呢?夹在两人中间,却完完全全被无视。
他摸了摸后脑勺道:“安姑娘,这两个人莫非十年前是认识的?”
安馨回头望向杨虎笑道:“杨大哥的猜测完全合理,若这两个人是熟识的,我们很快就能抓到凶手了!眼下,先要找到那个东西才行。”
杨虎和风逸齐齐一怔:“东西?什么东西?”
安馨眼底的光渐渐冷沉:“一种很可怕的死亡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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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庆林家条件并不错,却也因许庆林的死亡使得整个家死气沉沉,许大嫂一边哭一边照顾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
小孩子多对死亡懵懂无知,只傻呆呆的看着许大嫂哭,懂事一些的还知道说一句:“娘亲,不要哭了,娘亲不哭。”
每每此时许大嫂便会哭的更惨。
纵然安馨见惯了各种凶案亦或者生离死别,然此时此刻,她内心沸腾的愤怒却依然无法平息,凶手无论有多少个个理由,都不能抹除杀人的罪恶。
逝者已逝,带给生者的,确是无尽的痛。
杨虎微微叹息,风逸却望向安馨,然少女的脸色淡漠的好似不近人情,然眼底的光却亮如晚星,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又在想些什么?
风逸发现,自己在面对她时,好奇心前所未有的高涨。
“许大叔惨死,还请大嫂节哀。”安馨上前一步开口,正在痛哭的许大嫂看到安馨几人不由一怔,怯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想要找到杀死许大叔的凶手,便要找到凶手下手的线索,我想大叔死前,凶手定然留下了什么,还请大嫂配合。”安馨视线扫过周围,本不打算多废话解释,可看到那妇人绝望的脸,她突然觉着,解释一下,或许会让她心里好受一些,至少让她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人愿意为她找到真凶。
那妇人绝然道:“安姑娘,你一定要将凶手抓住,否则我……只要我能帮到你的,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安馨淡淡道:“你还有孩子,生活还要继续。你只需振作起来将孩子抚养成人便算是告慰大叔亡魂了。”她视线细细的在院子里的杂草中搜寻,这句话漫不经心的说出,却让那妇人的身子骤然一颤。
安馨在靠窗的地方俯下身,手掌细细拂过杂草,而后手指顿住,随手掀开杂草,待看清草下之物时,眸光骤然一沉。
在那杂草之下,赫然又是一个小木人,面目狰狞,令人一见惊惧,然最可怕的是那小人的脑袋被折断,半掉不掉的耸拉着,更增恐惧。
安馨手指缓缓收紧,也就是说,每一个会死的人手里都会出现一个这样的小木人了!?
十三叔!
安馨倏地站起身向外跑去。
正一头雾水寻找的杨虎着急道:“安姑娘,你去哪里?”
风逸却已然跟了出去。
安馨心脏砰砰砰的跳了起来,十三叔既然会有小木人,那么必定与凶手有所关联,而凶手下一个目标也许就是他!
一步跨进院子,已是人群散尽,露珠欢喜道:“小姐,你回来啦?”
安馨头也不回,转身便向十三叔的房舍跑去,身后露珠茫然大叫:“小姐,小姐……”
这一刻,安馨的心前所未有的跳动起来。如果她看到了不愿看到的一幕,如果十三叔已然丧命……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安馨骤然闭上眼睫,身子倏地停滞在十三叔门前。
她不是个犹豫的人,然这一刻,她突然对生命产生了一种无奈的伤感,这伤感不过一瞬,安馨已然随手推向房门。
“吱呀——”
安馨一滞。
房门竟然自己开了!
“馨儿?”金桥一怔,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了?怎么气喘吁吁的?”
安馨怔住:“金桥姐……你怎么……”
金桥蓦地笑道:“十三叔情绪不稳,我便和阿伯一起将十三叔送了回来,阿伯也在里面呢。”
安馨怔了怔:“爹也在?”
金桥古怪的望着安馨道:“十三叔与阿伯最近,自然要让阿伯送了,馨儿莫非都忘记了?”
安馨蓦地回神连连笑道:“没有啊,我,我只是过来看看十三叔。”说着便向房内走去。
十三叔受惊过度已经睡下了,安有为正在为他整理被褥,看到安馨回来压低声音道:“你这丫头怎么说跑便跑了?”
安馨讪讪一笑道:“我不是行动派么,刚才突然想到一条线索便跑了出去,爹,十三叔怎么样了?”
安有为叹息一声道:“不知道瞧见了什么,突然便受了惊吓,爹自幼与老十三关系好,后来你出生,你和你妹妹,老十三最喜欢你。你小的时候误入了北龙山,爹娘找了一天一夜都没能找到你,你娘伤心欲绝,险些哭死。老十三直接拿了把柴刀去了北龙山。找到你时,你正被一只虎虫虎视眈眈的盯着,你十三叔为了救你与那大虫搏斗,险些丧命,后来那大虫受伤逃跑,你十三叔全身是血,但还是拖着身子将你抱了回来,接着便躺了一个多月。那时你很懂事,天天照顾你十三叔,也因此与你十三叔最亲近,唉……后来物是人非,全变了。”
安馨心里明白安有为感叹的物是人非究竟是什么。
她虽记忆全无,但也知道她嫁给凌希尧后过的并不好,安有为做了官,而她想必也与十三叔疏远了,再次归来,十三叔已然残废,性情大变,这些年,每个人都经历了一生难以忘怀的事,这便是人生吧。
“我这几日便要启程回京,你在这里的日子要多多照看你十三叔,日后再相见的日子便不多了。”安有为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安馨点点头道:“爹放心,我会尽量安排好十三叔的。”凶手看来下一个目标并不是十三叔,那会是谁?
安馨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睫,不能让惨案再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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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安馨的担心终究还是变成了现实。
安有为偕同徐若兰率先回了京城,虽徐若兰担忧安馨的安危,安馨好生哄劝,总算让她勉强同意。
露珠留下来陪伴安馨,安馨本打算让这丫头随着爹娘一起走,但碍于徐若兰的担忧只好将她留了下来。
有趣的是,自安有为接到圣旨到离开,安大友一家竟没有一个人前来贺喜或道别,安有为过意不去,想亲自登门告别,却被徐若兰拦了下来。
意外的是,王白石反倒热心的亲自上门提供帮助,特特雇了辆马车并派兵护送安有为入京,安有为自然百般推辞,王白石自然千般盛情。
安馨嘴角一扯僵硬的笑了两声,代替安有为应了下来,毕竟父母两人入京,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如此一来便要安馨许多。
安有为离开后,露珠小鸟依人的要到安馨房里睡,她怕鬼怕的紧。
这一夜,安馨骤然从榻上坐起,一声凄厉的嘶喊划破宁静的夜,宛如厉鬼的啼哭!
安馨跳下床,一把推开窗子。
墨色的夜,没有一丝星光,乌沉如墨,压抑的令人无法呼吸。
那声凄厉的嘶喊好似从未出现过,却让夜色弥漫上一层令人不安的压迫感。
安馨转身便向外走去,露珠迷迷糊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道:“小姐,你要去哪?”这话似乎她每天都要问上几遍才甘心。
安馨道:“出去走走,你睡吧。”
露珠立时清醒了许多,她紧张的望着安馨道:“小姐不会要去捉鬼吧?不要……”
安馨穿上外袍,随手点了只灯笼敷衍道:“你一个人要怕可以跟我来。”
露珠立刻吓得牙齿打颤,然自家小姐一人出去她又不放心,当然她一个人呆在家里又怕女鬼来找,只好硬着头皮道:“小,小姐,奴婢不放心,还是陪着您吧。”
安馨不由笑道:“好啊,见到女鬼不要鬼叫!”
露珠硬着头皮爬起身,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给安馨提了灯,亦步亦趋的跟着安馨出了家门。
夜色浓而深,周围静的没有一丝声音,远处没有一丝光亮,唯有露珠手里的灯绽放着幽幽的光。
露珠扯着安馨的衣袖,不时往身后看,她总觉着后面跟了个东西。
安馨的速度被迫降了下来,坦白说,她有那么一刻想将这个丫头一个拳头放倒,而后自己走之大吉,然看她哆哆嗦嗦的扯着自己的衣袖,她心里便生出另一种情愫。
前世她从未被人如此依赖过,亦或者如此依赖过别人,这种感觉陌生也让她新鲜。
“小姐,你不怕么?”露珠恨不得自己变成小小一团,被自家小姐塞到兜里,然问完这句话,她便觉着自己问的多余,小姐若是害怕怎么会出来?
当然,她家小姐很自然的无视了她这个问题。
安馨已然将路径记的纯熟,即便没有光,她也可以摸黑行走,凭着刚才的记忆,她缓步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走去。
这次方向的来源并不是小树林或者河滩,而是北龙山的方向。
安馨越是向前,越是有种不祥的预感,事实那种不祥的预感一直都在,在没有抓到凶手之前,那种预感会如影随形。
又是那种黏腻的血腥气,虽然极淡,但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的。
安馨蓦地顿住步子,露珠也害怕的停了下来,小声道:“小姐,怎么了?”
安馨唇角抿起淡淡的一线:“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露珠惊惧道:“奴婢不要,奴婢一定要跟着小姐!”留在原地她不是更害怕吗!
“前面有鬼!”安馨一动不动的望着前面,露珠只觉头皮一麻,借着灯笼的光,小心翼翼的向前看去,下一刻,她眼白一番就昏厥了过去。
安馨不得不伸手接祝糊,人生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奈”的错觉。
受伤的手臂抓住灯笼,另一只手揽住露珠,安馨淡淡的望向前方。
前面立着一道惨白的身影。
正如露珠当时所述,白衣如魅,头发披散,遮住了面颊,淡淡的雾气中,鬼一般的渗人!
安馨视线落在她的指甲上,尖利的指甲好似铁钩,鲜血淋漓,血迹染红了白袍,如一片妖异绽放的罂粟花。
安馨缓缓将露珠放在地上,而后一步一步向那女鬼走去。
突然,那女鬼利爪一伸,骤然向安馨抓来!
利爪来势凶猛,尖利的爪尖一旦碰触必定皮开肉绽。
安馨身子骤然后仰,足尖却同时一踢,足力刁钻的向女鬼踢去!
然那女鬼显然功夫不低,她身形骤然一转,利爪再次向安馨抓来,尖锐可怕的利爪直刺安馨的双眼。
安馨心头一沉,骤然出手,向女鬼手腕抓去。
女鬼飞快闪避,安馨脚上的力道却已然提了上来,那女鬼再次闪躲却不料安馨不过是虚晃一招,另一个拳头却狠狠的向她的脸颊砸来!
女鬼尖利的爪子一握,那又长又尖的爪子这般回握,瞬间刺中了安馨的拳头,安馨却无视那痛楚,拳头依然毫不留情的砸了过去。
“砰!”
拳头却未砸中女鬼脸,而是砸到了她的身子,那女鬼借着那一拳之力,骤然后退,下一刻身形一掠便消失不见。
安馨这才觉刺痛袭来,刚想去追,身后露珠却嘤咛一声,她这才记起这里还有个拖后腿的,女鬼身形已然不见,她两手皆有伤,再追也是徒劳,况将露珠放在这里,她也有些不放心。
视线透过黑暗向前方望去,那里不用说也会有一具可怕的死尸,安馨看了眼露珠,已经醒了过来,接着安馨堵住耳朵,果然听到她尖利的大叫一声:“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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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逸赶来时,安馨已经将死尸验尸完毕。
死法与前两个人相同,唯一可以说叨的便是这个名为“秦麻子”的死者也是十年前乔迁到华东村的,巧合不是不存在,只是概率微乎其微。
“你的手怎么了?”风逸一把抓住安馨的手,神色忧急。
安馨收回手道:“昨晚遇到了女鬼,打了一架。”
风逸脸色骤然一变:“什么?你遇到了女鬼!?”
安馨“嗯”了一声,旋即叫住杨虎道:“杨大哥,我拜托你去华北村和华东村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杨虎立刻走了过来自怀里掏出两个小木人道:“找到了,不过这个东西当真可怕。”
安馨看了一眼凝眉道:“为了防止凶手再行凶,杨大哥还是要细细搜查各家各户是不是有这种东西。”
杨虎道:“好,只是就怕有人不敢交出来。”
安馨淡淡道:“不,他们一定会交出来,已经死了三个了,不交出来便意味着死亡!”
风逸望着那小木人道:“看来,女鬼杀人之前都要送去一个小木人,你是怎么发现的?”
安馨指尖抚摸着那小木人转身道:“跟我来。”
风逸看着她简单包扎的手,自怀里摸出一瓶药膏道:“虽是普通的金疮药,总比不涂药的好,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安馨看了一眼那玉色小瓶,心想和颜真那瓶看着挺像的,涂涂也不坏,便伸了手。
风逸望着她伤痕累累的手背心疼道:“以后打架不要这么拼,伤到了自己便不划算了,况且手背上也容易留下疤痕。”
安馨精力好似全部聚集在那小木人身上,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风逸却好似捧着一枚绝世珍宝,小心翼翼的涂抹,小心翼翼的包扎,看热闹的人群不由的小声议论起来。
一说:“这风家小少爷莫不是瞧上了安大人的女儿?虽安大人的女儿被休过,但两人站在一起倒也是登对!”
一说:“只是风家小少爷毕竟才貌皆佳,若是娶一个婚过的女子,委实有些吃亏呐。”
一说:“爱情向来不分年纪身高家世,爱情可以超越一切,爱情还管你婚不婚呐!?”
……
风逸听着周围的议论,一会心喜一会蹙眉一会又小心翼翼瞧了安馨一眼,却见安馨面无表情,便暗暗松了口气。
事实安馨并未在意听周围的议论,那小人她终于发现了一些蹊跷,她原本以为那小木人是个女子,然细细观察才发现那小木人竟然是有喉结的!
那么,这样看来,那小木人竟是个男子么!?
安馨心头一动望向风逸道:“你会画画么?”
风逸一怔,旋即道:“不会,但是我可以帮你找个画师。”
安馨不由道:“若是景岚在便好了。”
风逸一怔,意识到景岚是个男人时,心里便像是被醋溜过了似的,酸酸道:“我日后也可以学。”
安馨摇了摇头:“我们先尝试着修补小人吧。”
风逸眸光一闪道:“你是想恢复小木人原本的模样?”
安馨嗯了一声:“我想,这是破案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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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
正是早朝,雍乐殿里一片肃静。
安有为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只觉满头大汗。
立在一侧的凌天与凌希尧对视一眼,满眼诧异。
怎么可能呢?安有为被贬时,皇上明说了永不得入朝为官,怎么说将人召来便召来了!?所谓的君无戏言,果真……君无戏言,言而无信……
凌希尧一袭朝服,英姿飒爽,眉目出众,只是此时神色间多了抹别样的情绪,安馨休夫一事,满朝皆知,虽后期经过父亲补救,变成了安馨被休,而众人也相信安馨是被休,然终究他心还是有所芥蒂。
好在岁月似乎能抚平一切,多日不见,事实他已然将安馨忘却,即便记起,也不过是冷笑一声,毕竟是无感情的,即便她突然由百依百顺变得决绝,使他心底刹那间有所不适应,因而生出波动,但很快这种感觉便又消失了。
安馨还是那个安馨,而她无论再怎么改变,都无法入他的眼,而对于安馨的妹妹,年少时的痴恋再到后来的失望直到完全的麻木,似乎那个人也可有可无了。
世上一切的事都是如此,忠贞坚定和痴情,多是话本子里的故事,现实并不存在。
但安有为回来了,安馨也应该回来了吧?那个女人,是不是一如既往的懦弱?若是再相遇,凌希尧并不相信,她对他全无一丝感情,若有,他自然嗤之以鼻。
凌天微微凝眉,安有为官阶连升三阶,如今乃是九卿属官太仓令,掌管国库中粮食的贮存,这个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很重要。
安有为偷偷抬头,许多大臣向他投来友好的目光,却让他心中惶惶然,自然他也看到了凌希尧和凌天,这倒让他有些尴尬。
珠帘摇曳,皇懿轩的声音缓缓传来:“安有为,你被贬了官,反倒长了胆子啊,敢违抗眹的圣旨。”
安有为身子一颤,慌忙俯身磕头道:“臣,知罪!”
皇懿轩道:“知什么罪?莫非让眹再将你贬回去?”
安有为擦了把冷汗,突然后悔没听自己闺女的。
“臣,罪该万死!”安有为叩首,只觉冷汗快要浸透自己的朝服。
“皇上既将安大人召回宫,必定是思念大人了,如何会再将大人贬回去?更莫说万死了。”懒懒散散的声音不轻不重的传来,安有为蓦地惶恐,这个声音何以他听着这么耳熟呢?
“还是右相知眹的心,爱卿平身吧!”皇懿轩立刻道。
安有为慌忙叩首道:“谢皇上不罚之恩。”
珠帘后,折扇撑开一脚,衣着锦绣的男子隔着珠帘懒懒瞧着安有为,潋滟的眸光里流转出芳华般的光彩,唇角勾起浅浅一线。
安有为回来了,她呢?
“右相大人当真宰相肚里能撑船,昔日痛扁安大人,今时却又为安大人说情,此心宽宏,真乃大邑之福。”温润的嗓音如碧玉上缓缓流过的清泉,令人刹那间如沐春风。
颜真懒懒一笑:“论起胸怀,当属左相才是,玉质纤纤,心怀万民,岂是狼子野心,谋心朝政的本相可比?”
敢当着皇上的面说出这句话来,已是大逆不道了!
底下一众朝臣尽皆变了脸色,反倒越发显得右相闲适,好似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人不是他般!
皇懿轩蹙了蹙眉道:“右相大人怎的这般阴损自己?我大邑国富民安,若非右相兢兢业业岂能安稳至此?眹尚还年幼,朝中大事还要靠左右相扶持,两位大人还应和睦相待才是!”
颜真唇角掀起一个美极的弧度,漫不经心道:“臣,与左相大人必当和睦相处,不负圣恩。”
皇懿轩打了个哈欠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一众朝臣慌忙叩拜恭送,哪里还敢上折子?
早朝一散,立时大臣们向安有为拥来,无不举手恭贺,安有为再次受宠若惊,慌忙拱手还礼。
一侧凌天蹙眉,怎么会这样……这些大人们个个眼高手低,平日里看人都是鼻孔朝天,今日何以待安有为如此客套!?
虽安有为官升三级,但那也不过是个太仓令,怎的就入了众位大人的眼!?
左相一派恭贺便也罢了,怎的右相那一派比左相这一派还要热心,一转眼竟然已经称兄道弟了!
凌天嘴角一抽。
“安大人呐,听闻义安县连发命案,竟都是贵千金所破,果真虎父无犬子,巾帼不让须眉呐!”一右派大人满脸堆笑毫不吝啬的赞叹道。
安有为慌忙拱手道:“大人谬赞,大人谬赞,小女不过碰巧知道了真相,谣传不可信。”
“安大人为人就是谦虚,这才是大智慧大睿智,乃是我辈楷模啊!”又一大人只当好话不要银子,可劲的称赞。
安有为何时被人称赞过大智慧大睿智!?当下面红耳赤道:“诸位大人莫要赞下官了,下官有愧啊有愧……”
“今晚正是本官小儿寿辰大宴,大人不妨前去一贺,贵夫人贵千金也一并前往,可好?”又一大人热心相邀。
安有为讪讪道:“下官自当前去,只是……只是内人身子不好,下官小女尚还在义安县,不曾回京,还请大人见谅。”
殿主后,颜真顿住步子,身侧小巩子慌忙也停下。
颜真眸光闪了闪,她还在义安县?父母既然回京,她还在义安县做什么?
小巩子小声道:“大人,今晚仆射大人公子寿辰,您还要不要去?”
颜真摇了摇折扇淡淡道:“朝政繁忙,哪里有空去参加什么筵席?”
小巩子慌忙道:“奴才多嘴,奴才多嘴!”
颜真瞥了眼人群中的安有为眉梢微微一挑道:“告诉他们,不必如此盛情反令人生厌,将那副谄媚嘴脸好好收收!”
小巩子抹了把冷汗同情的看了看殿中诸位大人,心想这回倒好,诸位大人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
“奴才听令。”小巩子恭敬道。
颜真收回视线缓步走出大殿,正在人群中的安有为抬眼惊艳一瞥,却只觉那大人背影越发似曾相识,然转而一想那等人物如何会稀罕的去喝他那坛子桂花酿?如此一想便觉着自己果真想的忒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