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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第八十章 为儿子的母親 6

    当晚,六一半夜没睡着觉,一闭上眼,就看见那个胖嘟嘟的娃娃宝葫芦咧嘴笑,他此刻在哪里?知不知道,他的爷爷为他哭泣,心焦如焚。黎明才睡着,就梦见亡妻躺在床上呻吟,没钱取药,医生狠心拨下输血管,六一忙上前递上钱,又才继续输血,而另床的一老年妇女(牛葫芦的老婆)没钱,医生笑笑,输的不是人血,而是狗血,臭臭的鸡血,甚至红墨水。六一大叫:“你们咋这样?还有良心没有?”突然惊醒,天已大亮,爬起来就朝医院跑。一跑到医院三楼肿瘤科一问,值班护士眼睛怪怪的,把六一上下打量,反问:“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病人丈夫的同事,我俩以前在一个单位工作,共事二十年。”护士没再说什么指一指号码:“13号病床”。六一找到13病床,刚进去,后边就来四、五个人把门堵住,为首的一个中年胖子冷笑说:“跑?跑得脱的么?守株待兔,终于抓到一个。”六一忙解释:“你们搞错了,我是来看朋友牛葫芦的,随便看望一下他的妻子。”边说边从书包中掏出2袋奶粉,一袋白糖。“看,这就是我给她们买的东西,下岗失业了,没钱,只有买这些,见笑了。”
    “收起这些东西,跟我们走一趟。”胖医生命令道。六一只好把东西放在病人身边,只见病人一身浮肿发青,脸如猪头,腿如象腿,眼睛睁开一条缝,嘴巴说不出话,但神智是清醒了,嘴里叽叽唔唔,算是打招呼。变了,一切都变了,当年的妇女队长,十里美人的香香,现成一具水泡胀的僵尸。六一问:“嫂子,你好好休息,牛大哥呢?”没有回答,只有手势,朝外挥,叫六一快走,快离开这个地方。六一随胖医生到办公室,胖子把手中的笔记本重重往桌子上一拌道:“老实讲,你是她什么人?她一家人昨天就跑了,留下一张纸条!我们医院不是慈善机构,药已停,但欠的三万元你得交出来,不然不准你走……”嘿,好心没好报,同情别人,反被锁牢。六一又仔仔细细把自己与病人丈夫的关系讲了一遍,胖医生仍不放六一走,说只要等报告院长等到院方调查清楚后才放人。中午胖医生值班看守六一,此时,胖医生才深深叹口气对六一说:“我们医院也是没法子呀!每天不敢说,每月都有病人的家属逃亡,一个二个还好点,大家都胜利大逃亡,都甩死耗子,我们医院不垮才怪,你能理解么?”
    “理解,理解,不理解我也早跑了,不跑也要告你们违法扣留公民。”
    〖jp4〗“哎,惨啊!我是硬起心来干的,你看她儿子小葫芦写的条子。”〖jp〗
    六一接过一看,字还写得漂亮:
    〖htk〗妈妈,儿实在没办法,能卖的都卖了,不能卖的也卖了(也不敢说儿子),前几天刚拿到八万元,债主蜂涌上门讨债,扣除往日借的钱,所剩无几,今天又给你交最后三千元药费,已是身无分文,为了节省一块钱,我没坐公共汽车,走二十里路来的,给你送来最后一碗稀饭,你吃完后,我就走了。妈妈,不是儿子不孝顺,实在没有钱了,没地方借钱了,没得办法了。你好自为之。儿子不会贪、不会抢、不会偷,只有溜。妈妈下辈子再见,我还是你的儿子,等我挣到钱,再给你医病。
    儿子:小葫芦
    ××××年××月××日
    六一看得泪眼盈盈,那胖子也摇头嘘唏不已:“不怕穷,就怕病啊!”六一此刻也确实没钱,有钱也真愿意帮她交。记得当年到牛葫芦家去过一次,那次还吃了大嫂做的玉米馍馍和豆渣菜汤。转眼过去三十年了,可一回想起,残香还留在嘴边。那高挑秀美的身段,立即浮现在眼前。“啊,嫂子,黑黑的嫂子,憨憨的嫂子,请你给我一双大脚,让我们走出这片大山……”窗外飘过一阵音乐,是谁家在播放电影歌曲《嫂子》。那如泣如诉的旋律和歌词催人泪下。眼泪夺眶而出,泣而然下。见此情景,胖医生叹口气说:“你去吧,别再去看她,从后门走……不然值班护士要把你拉住。走吧,当今,能走得脱也是福啊……”
    他的话还有他的什么寓意?既然如此,也该走了。六一从后门溜了出来,心中感叹,正大光明看人,却小偷一般偷偷溜走。这世道怎么啦?这医疗制度只保有钱人,以前我们凭三联单,只交1角钱挂号费、药费、化验费、手术费,统统不出,现在改革了,却看不起病得不起病,改革的成果呢?农民就更惨了。安乐死好啊,没钱治病就安乐,这有何不可?不安乐,又没钱治,岂不让人活受罪?想到以后,不寒而栗,想到天下有多少如妻如牛嫂子一样的病人和家庭,六一不由喊天:“天啊,天!”
    当天晚上牛嫂就去逝,医院找不到人,只好打电话给民政局,派辆火葬车,由医院出油钱,才拉起走。第二天就火化,没有人前来送葬,也没地方葬,只由一纸箱装起扔一边。六一听到后跑去领时,火葬场也要收钱。六一说没钱,你们要扔的时候给我讲一声好了。那管理人员低头一想,然后骂一句:“他妈的,老子扔不如你帮老子扔,拿起去,拿起走。别碍老子们的眼,看到逑上的火都来了,一分钱没收到,还倒贴烧火的油钱,现在油涨价了,你知道么?”六一见说,忙掏2元一包的“甲秀”牌香烟(劣质香烟,俗话:操得臭吃甲秀)递上去,管理员一见手一推:“算了,我看你真是穷疯了,我们这些人是吃你这种烟的么?别看我们名声不好听,可讲享受,不亚于正厅长。”说完转身走了,六一包着牛大嫂骨灰,跑到牛家,没见人,说明情况,牛葫芦的近邻才把他从躲藏的地方叫回来,一见已非人形,杵一竹拐杖,脸黑不溜秋,而粒米大的眼屎粘在眼角象黄钻石,双膝跪下,接过亡妻的骨灰,放在一茅草屋的中间,点上亲戚送来的蜡烛、钱纸。六一帮扯山花扎一个小花圈。现茅草屋中只有一个活物,那就是风烛残年的牛葫芦了。如果说有祥林嫂的话,那么他就是祥林哥了。
    牛葫芦此刻已变成牛糊涂了,问他东他说西,已张冠李戴,头脑不大清晰,但总重复一句:“大团结的,四个人头好(10元、100元)。中央政策好,下边的人整拐了的……”有时把领导当成孙子来唤,弄得领导啼笑皆非,而众人捧腹大笑。
    半月后,牛葫芦灯泡灭了,牛葫芦已圆寂。六一感昔日交道,又去了一趟,只见古丘不见人。他与夫人共葬高山顶上,每日第一个见到太阳,最后一个见太阳落山。媳妇已回娘家,说是要离婚。问及小葫芦,仍不知走向。众说纷云,有人说他找儿子帮老板,有人说他出国,有人说他吸毒,杀人越货,查其出处,皆是望风捕影,不少是向他要债的债主所说,六一知道,凡有农民工的地方,就有他的身影。
    在这神奇的地方,孕育一个惊天秘密在这贫脊的小城上演一出欲改写300万年历史的荒诞剧。幕已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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