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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心旌摇曳

    两人笑起来。谢丽娟轻抚着桂荣的手,觉得这让她再一次领味了女人。怀孕使一个女人更像了女人,使她周身浸润出了母性的光泽。可怀孕又使女人变得不像人了,变得像兽,一个新生命把她们的兽性全呼唤了出来。一个怀孕女人想吃的东西。有时候稀奇古怪甚至下作得你都想不出来。她自个儿怀杨杨郝时候就跟大萝卜兑命,六七斤重个大萝卜,坐那不动地方嘁哧咔嚓就啃了。桂荣就吃鸡蛋皮。更有的专想吃狗屎。唉,简直成茹毛饮血了……
    她们就这样叽叽哝哝轻声软语说着些女人的话我,及至桂荣一看表这才惊叫一声:“妈呀半夜了!”急急拎起肩包就往外走。
    谢丽娟忙喊:“这么晚了还走什么。”
    “不行,”桂荣在门口说,“大宅不知道。”
    “那叫杨杨爸爸送送你。”
    在院子时,马阳一边把钥匙插到摩托车下,一边打趣桂荣道:“大宅看得这么紧啊!”
    “他看啥,不回去怎么,找野汉子去,他有啥屁放。”
    “敢情!早商量好的嘛。”马阳笑了。
    “对,放青了,怎么的?”桂荣反而一叉腰,我都替你说了,你还有啥屁放?“放青”是乡下荤话儿,意思很暖昧的,可桂荣不在乎,“我说头天亮你还走得成不?”
    马阳笑着,吭吃吭吃使劲踹点火器,踹了几十下,硬是打不着火。
    “不行,电嘴子淹了。”他拆下电嘴儿,打开工具箱,“别急,拾掇拾掇就好了。”
    “得了吧,等你弄好,鸡也打鸣了。管用的事算没你。”桂荣不等了,开门要走末世双修之女权当道全方。
    马阳急忙扔下电嘴儿:“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我走着送你吧。”
    “甭假门假式了,回去睡觉去吧,一门心思惦着楼上热被窝送我呢!咱可不去那招人嫌的角儿。”
    “叫你这一说我不送不行了。”
    “得得得,拉倒吧你。”桂荣推住他,“道儿又不黑,都有路灯。”说着话她已出门上路,走远了,疏朗的路灯下,小羊皮兜在她臂弯上满不在乎地悠达着。路也确实不黑,街灯如水,不时亦有三两行人,马阳便也放了心。
    回到屋里,谢丽娟疑惑地问:“就回来了?没听见你车响呵——”
    “打不火。”
    “那……她就一个人走了?”谢丽娟很吃惊的样子。马阳没作声,心里也忽然感到了一阵不安。可怎么办?追上去,人家大概也快到家了。“桂荣那样的,小流氓儿一个俩个的不当事。”他笑道,那语气倒更像自宽自慰。
    如果谢丽娟坚持要他撵上去送,他也就去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一扣松一点、一扣松一点……他们没有想到,为此他们将追悔莫及。
    耿副局长上班到办公室坐下,看见桌上满满地堆放着报表清单之类。他分管“个体科”工作,这一摊儿油水大,但这些琐碎繁杂的报表清单却着实让人腻烦透顶。他叉开五指像个耙子一样,把那些没用的乱纸一古脑搂进抽屉,胡乱地用肚皮一顶关上了抽屉。一抬头,却发现局长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对面。由于意外,老耿显得有点吃惊,因为局长上任以来,这是第一次光顾他的办公室。
    “老耿,有个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局长开门见山,“目前花市管理比较混乱;税收漏洞不小。有个马阳,知道么?”
    “知道知道。”老耿心里打了一个闪晃,“哪能不知道他?鲜花经营业,纳税额他算头一份,上月又再次主动提高了申报额。具体我这有数字——”说着便上抽屉里翻找,没找着,抬头喊:“小叶,马阳税单拿来!拿给局长看看——”
    “不用看了,今年到目前为止他纳税额是两万三千零九十八元。”老耿又一次略略一惊,但不动声色,看着局长。局长并不看他,继续说,“税都是从花店营业额上来的。若仅就那间花店说,他该算模范纳税人了。可是问题是,他的所有花都在花店出售么?花店以外的买卖,会不会份额更大呢?据我所知,他暧棚、花窖、以及郊外鲜花种植园足有几十公顷,鲜花产量销量都相当的大。”
    老耿脑子里飞快一转,马上笑道:“局长这算说到点子上啦!马阳好赖还有间花店,好些连花店也没有的呢?既然我们税务局不能每个专业户以及形形色色经营者、花贩子那儿都派一个稽核员去——这一点显然根本无法办到——那么这就只能是笔良心帐了。”
    “工作是有难度,但良心帐我们不能认可。”
    “是。那么局长看,我们该采取点……什么办法?”老耿想探探局长,看看他究竟本意何在。
    “能不能这样呵你看,”局长说,“咱们试行一下商品登记,到家里去,到花窖花房去,逐房实行商品登记,然后不定期派人核查,根据进出情况,判断业主申报额有无太大出入。这也不一定能完全堵塞漏洞,但起码是个心理制约,迫使不法户不敢打太大埋伏。比全然听凭良心帐总能好得多。你说呢?——”
    “好办法大唐第一庄最新章节!”老耿眼里闪露着不无恭维的赞许之光,“好,交给我,我们详细研究一下,争取局长这一设想尽早付诸实施。”
    “为什么现在不呢?”局长起来,“既然马阳是全市最大花主,我看就先从他那儿开始,算个试点,咱们先摸块石头,你看?——”
    老耿喷出一口浓浓的烟雾,在烟雾后面望着局长,这家伙到底打什么主意?怎么就算把马阳盯上了?他究竟想干吗?莫非他是在这儿项庄舞剑?……这就更不能让他把马阳按住了!按着马阳,那小子一急以为我成心不给他包着,别的事也许就得漏兜子……这样想着老耿脸上已谱出一孥秋庄稼般的
    笑容来:“很好很好,我看完全可行。小叶,马上派车,咱俩陪局长一道去。”
    局长离开后,老耿小叶分头准备。老耿关上门拨了一个电话,然后便夹个本到大门口等着。不一会儿,车来了,他们上车出发。
    车行十分分钟,远远的快到那个漫坡了,一辆解放牌卡车正刚刚翻过坡顶消失。老耿看见,那车上,满满地拉着一车名贵盆花。
    把怀孕的消息告诉了谢丽娟,或说从谢丽娟那里讨得了确证,桂荣心里滋滋润润地感到了一种踏实的甜蜜。这样说来今天晚上就可以告诉丈夫了,她一直还没告诉大宅,害怕没弄准,猫咬尿泡空欢喜一场。现在可以告诉他了,并且从今晚起一直到四个月,不能让他再做那事了,自己也不能再想了,实在想了……
    不行,实在想了也不行,最好跟他暂时分床,好不容易怀上一个,不要再弄掉了。她这样想着,不觉有点心旌摇曳。这时她已走进了一个窄窄的小巷,没有路灯。她停了一下,顺大马路走要绕点远,从这小胡同穿过去近是近,可是没灯,挺黑。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往前走了,小胡同毕竟不长,不远就能上大道,路灯都可以看见。况且拎秤杆卖豆芽,在市场上泡惯了,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场面没经过?已经没什么事能让她害怕,大咧咧她底气很足。
    然而,她却没有发现,黑幽幽前边一个大垃圾桶后面,此时正隐伏着一个伺机作案的歹徒。
    当然,也许对垃圾桶后面那人来说,“歹徒”这顶帽子可能有点太大了。他蜷缩着隐蔽在那儿,两只眼珠猫一样莹莹闪光。其实这只不过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去年连普通高中都没考上,闲散在家。也难怪他考不上高中,落了个后妈,而父亲每晚一顿酒儿下去,电视一开,晕乎乎往被摞上一靠,一直看到“再见”。只这一间屋,至于儿子干什么他是不管的。直到期末考试拿回成绩单(那数字显然不会让人喜出望外),他才想起为父的责任。至于那“责任感”如何热烈地集中体现一下,自又可想而知。
    没考上高中,学校再无聊吧,毕竟也还是个去处。现在呢,闲荡街头,世界整个成了个“没意思”。一天他靠着公共汽车站牌柱子卖呆儿,一辆车进站了,车尾部窗子没玻璃,空空的让人感到一幢房子塌了后墙。最后排座正对窗子,坐着个复员大兵,一付土包子样儿,却戴了顶簇新的“乔丹”帽,(社会上半大小子们都很眼热的那种)。
    车开出不到十米,只见一个半大小子从人行道撵上去,只一蹿,便从后窗上摘下了那顶棒球帽。复员大兵火烧了屁股般蹿起来,脑瓜儿锃亮是个光头,转来转去大喊着:“停车!帽子,帽子……”
    逗引得马路上行人哈哈大笑。自然没人给他停车。那抢得帽子的小流氓笑嘻嘻朝车上挥手致意:“白白吧您哪!”掸了掸帽子,得意地戴在头上,像个二号锅。行人们又好笑地看他……这个轻松得如同儿戏的场面,深深留在了他印象里,原来抢点什么并不是不很便当的事。后来看见哄抢赛鸽,他一溜小跑扎进去,趁乱捞了两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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