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那夜
“对,我不懂调教香江TXT下载!”桂荣吵架似地,“人要都像你那么懂也就全别活了!人活一世,草活一秋,人这一辈子怎么回事?我看你呀,净在些个窄缝里鲴蛹了,不憋死也得窝巴死。真要爽爽朗朗挣出来一看,净是自个儿跟自个儿过不去,干吗!我刚开始发豆芽卖,头一次就烂了五大缸进去,揭开苫布一看我一下蒙了,小本小利的,这不完了?可也就蒙那么一下,畸畸拥出去倒了,再来,我就不信豆芽就该别人卖!……唉,你们这些人儿啊,满身是福儿,就是心眼溜窄。咱俩换个个儿,我画什么?画那个!天天领孩子上公园看猴去……”
说着自个儿也好笑起来,“说别人轻省,到底是好几万美元呢。那画真就没救了?不就……糊板儿上了吗?揭下来不行?搁水泡泡……”
谢丽娟真是忍俊不住了,笑得眼泪都淌出来:“你呀你呀,你可叫人说什么?笨理儿也能核计过来呀,一泡,色儿不掉吗?”
“得得,我老外还不行?”
谢丽娟笑得十分愉快,多少天来郁结在心的一块忧悒,不知不觉无形中便已化解了。她周身感到了一种十分疏朗的轻松。
马阳自然也感觉到了妻子的这种变化。桂荣个大腚眼子把心都能拉出来,哪壶不开还专提哪壶,对此他原是有些恼火的。可现在看,大腚眼子倒是你自个儿了。是,有时候你真他妈的傻瓜蠢蛋一个!像野鸡似地把脑袋一扎就以为万事都没了。人家桂荣,就把壶一提,全给你倒出来,高门大嗓一上来就是画,把衣裳、鞋巴头子、五大缸豆芽全拉扯出来……他不能不心悦诚服。性情使然,这是没法学的。
“听见么!”他吩咐谢丽娟,“学学桂荣,赶明儿天天抱孩子看猴去——”
“我没有没孩子抱。”
“你有豆芽就行呗,一天抱一缸去,再不一天抱一叠彩票去也行。”他又没心没肺拿她开心了,“让你那点宝贝儿都看看猴。”
“我看就该都看看你!挺大个男的,连个老婆一张画也看不住,赶明儿连老婆都得跑了呢,看你好点夹生坏水往哪儿滋!”
“那没办法,我这人就是不会看东西。”马阳话头有点退缩了。他可没桂荣那么艮,中上他的软处确实也没桂荣的那么抗捏。“夹生坏水”,他当然不会不明白桂荣指的什么,而且谢丽娟已经脸红了,他只好让没遮拦的桂荣在上风处得胜打住。
桂荣见马阳终于没脓可冒,便得意地从膝上拿起小羊皮兜,打开,抽出一叠什么,是彩票,一说她倒想起来了。取出彩票随手一扒拉,小巧拎包便悠当悠当挂在了她车杠似的胳膊上,直让人想到企鹅脖儿上吊个项链什么的。她把那叠花花绿绿的票儿一张一张摊开,摊了谢丽娟整整半床。
刚买的,过十天摇奖,运气来了,保证!你看你的——”她急急忙忙从里面挑拣出一张,一举,“就是这张,你说奇不奇,551229,正是我生日,55年12月29日,奇不奇?……”
“你找个瞎子测字抽个帖就更有啦!”
“一边去!你别搁这儿裤裆里打电棒装人灯儿!迷住?这叫命!运气,懂吗?一拿到这个号我就知道保证中奖,就这张,没错儿!我有预感,我的预感很少出岔。”说着她把那张彩票很兴奋地递给了谢丽娟,相信谢丽娟一定会对她的运气加以肯定并且奉上良好祝愿。
“要是真灵,你何不预感预感大宅什么时候才能你你种上一个呢?”马阳又贫上了边场飞翼TXT下载。
“我撕你的嘴!”桂荣一把揪住马阳耳朵,浑似拖死狗儿似的转了一圈儿。马阳嗷嗷叫唤着:“唉哟唉哟整错啦,大宅才该叫你这么拧哪……”
“我拧他叫你看见?”
“那是,咱可光看见你整天给他炒鸡蛋、熬鸡汤,时不时再来盘驴钱肉呢。”
“放你娘淡屁!”桂荣甩甩手指头,大概马阳那耳朵揪起来挺累人,她坐下了。坐一会儿,叹口气,把彩票划划拉拉收起来,“唉,有功么。看好点破花跟命似的,骨头油都快熬干了。什么中国花协,理事了,《花卉报》主编了,《花世界》杂志特约记者了,电视台专题讲座撰稿人了,顶那一堆头衔也不嫌压的慌,天天还觉着顶着光轮似的呢。我说你这么‘忘我,这么舍命得啥好啦,一样是弄花,你看看人家马阳……”
“别看我,咱光会数钱,凡夫俗子。”
“唉,他也说,数你的钱去吧!’数钱就数钱,数钱就下贱?他看书,我拎出钱兜子数钱。他看一会儿书,不看了,看我,那眼神就像看一个不可救药的人。我扔下钱兜子说你干啥?他如果盐失了盐味,可用什么叫它再咸叫?’我说屁话,没有盐味那是碱面子。”
“哦,等等,”马阳道,“这话别话,有点琢磨头,哪本书里头的?”
“我真希得问!”
“杨杨怎么说的了?”谢丽娟忽然插进来,问马阳,“在北戴河?——”
“什么?”没头没脑的,马阳有些茫然。
“那回她渴了,拿着小碗要舀海水。你说不能喝,那是咸的,她问你什么了,杨杨?”
“哦——”马阳恍然记起了,哈哈笑起来。
“她问什么?”倒是桂荣有点着急了。
“她问,”马阳,“‘海水咸?谁放的盐?”
桂荣怔了一下,随即嘎嘎笑起来,笑着笑着就有点岔了气。
“大宅再问你那句话,你就问他‘谁放的盐’?”马阳说。
桂荣笑软了,伏在谢丽娟腿上一个劲打嗝:“行了行了,”她站起来往外推马阳,“你可出去吧,出去,去——”
“这成了你家啦!”
“我跟谢丽娟说句话儿,没你听的份儿。”
“推出马阳,桂荣带上门返回来,坐下重新拿起谢丽娟的手,捏弄着,好像鼓了鼓勇气才说:“我,也许……”
“什么?”桂荣居然会这样忸怩,谢丽娟感到奇怪。
“不知道。也许……你摸摸看……哦,这个时候摸不出来。”
尽管桂荣语无伦次,可谢丽娟已经意识到什么了,惊喜地一把捂住桂荣的手:“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两个月了,以前都挺准的,你说两个月没来,能不能就是……”桂荣看着谢丽娟,不大有把握,又分明满怀希冀,声音轻得不像是她大明政客全方。
谢丽娟什么也没说,只定定地望着她,眼神变得凋皮起来:“你是……怎么得的?”
桂荣脸红了一下。她也会脸红!谢丽娟有点惊异。不过脸红只是一瞬间的事,旋即她便将一根指头朝谢丽娟脑门狠狠戳过来:“怎么得的!算的日子,不到期上不让沾,不是你教的么?”
“你就撵得开他?你不是说……”
“哎呀可不是,”桂荣笑起来,“那些天看把他熬的吧,一从沙发回到床上,就瞧那副饥了相儿……”
“得了得了知道了。”谢丽娟窘了,不想听了。
“好吧好吧不说了。”桂荣直起身,“这些事儿其实你比我门道儿,我算算了你啦,好,好妹妹,给姐姐传授传授,怀孕期都吃点什么好?是不是头几个月真不兴……做那事?”
“后几个月也不兴!别那么没脸皮。”谢丽娟可算有了个教训她的机会。
“是啦是啦听你的。孩子生出来颅顶积垢厚,听说就是孕期里太癫、不闲着,是吗?”
“到时候等着助产士戳脊梁骨吧你!”
“那行了,别的能耐没有,管他还能管住。”
“管你自个儿吧,诬赖别人!”
桂荣倒好意思笑呢:“我想要个儿子,你说我能是个什么?小子?丫头?”
“我哪知道,这你得问大宅去。”
“问了,他说他也不知道。”桂荣有时候心眼儿真又实得让人好笑。
谢丽娟往后靠了靠,端详着桂荣:“这段时间,曝心吗?”
“哩心?不曙心,醒心啥。”
“想吃酸的还是想吃辣的?”
“嗨,这俩月简直成饿死鬼儿了,逮着什么都想造。”
“那可怎么判断?酸儿辣女——”
“你说多吃酸生儿?”桂荣一拍巴掌,“妥!”
“这会硬吃不赶趟儿,”谢丽娟简直哭笑不得,“我是说,想不想吃。”
“想呵,只要管用,我算豁上啦。”
“问你以前!说的是个征象,以前这俩月,酸和辣,你馋什么。”
“这两样还真都没馋,”桂荣有点忸怩了,“就是想吃……鸡蛋皮,成刚开裆的小母鸡了。有时候磕开鸡蛋都等不及了。塞嘴里咔咔嚓嚓就嚼巴了。”
“天!就那么……生吃?”谢丽娟目瞪口呆。
“可不就生吃。有时候大宅也给搁火上烘烘,烘脆了吃。这俩月大宅拿荷包蛋当饭吃了,说都吃出鸡屎味了,就那也供不上趟儿。我就叫他上外边垃圾箱拣去,他不去,我说你去不去?他去了,好家伙,跟上刑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