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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口好果子,看你怎么嚼

    “那还不好说!”那朋友在鸡胸脯上崩崩一拍,“来就是,还什么能不能?”
    另一个小子接话:“甭说别的,看电影还得买张票哪,大裤衩子结婚,哥们儿有心意思一下不?”
    “可不,可不,我也正琢磨随个礼呢。商店我都看过了,有个高压暖瓶,图案挺艺术……”
    “歇着你的高压暖瓶吧,什么影集、贝雕画全别来!人家早没处堆了。尽你凑手的,来棵花怎么样?——”
    “不行,这我淘弄不着。”
    “看看——上真章就往后缩了。他淘弄不着!你要淘弄不着那可没人啦。”
    说是说,也都知道二老朋为人,非要憋他呢,也是难为他。
    “这么着吧,大裤衩子新房还就缺点字画一类,你姨当保姆那家不就有么,我知道不少人上那儿要过。大裤衩子媳妇就稀罕这个,因为新房里差个‘美术’楞不同意结婚,没瞅大裤衩子都快憋出毛病了吗?”
    众人一阵哄笑。二老朋想,这倒也还是个法儿。画,他当真张口要,大概不至于要不出来,杨杨妈妈不小气,画起来也轻省,有时一天就画好几十张。有人要,给人拿去,没人要,就手团巴团扔了也是有的。
    “可就一张画……我好像太拿不出手了。”
    “喂唷,你可老外了!一张画卖几千几万几十万的,你见过么?”
    “你见过!”立刻有人噔了一壶。
    “我是没见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人家外国大资不要金银财宝,就是整画!这类事,香港报纸天天登。”
    “别你妈扇乎了,香港哪张报?就像你真能看着香港报纸似的。”
    “行了行了。”大裤衩子不耐烦地截断他们,拍拍二老朋肩膀,“他们穷架秧,你别当个话听,太贵重了俺真还应承不起呢。主要不是小芳稀罕那个吗,审美观点挺艺术的,觉得家里挂个美术啥的不是特提气不是?甭听他们瞎嗤嗤,录相乐意看尽管来看就是。明儿我正要去换带子,全套‘007’系列,乐意看明晚你来大唐之逍遥王爷。”
    说是“别当话儿听”,二老朋知道哪能不当话儿听?空俩爪子就上人新房去了?不是那么回事。一分手他就蹬车直奔了杨杨家。在门口刹住车,一腿支在台阶上,按了门铃。
    是杨杨来开门,他问:“妈妈在家吗?”
    “在吧。”
    “你去跟妈妈说,我想跟她要张画。”
    杨杨跑进去。不一会就跑出来,一边走一边笨拙地卷着一个纸卷。
    “二老朋。”她也叫他二老朋,很平等的,“一会儿回来跟我玩吗?”
    “今儿没空了。明天吧。”
    班机正点在机场着陆。一趟昆明,往返一共三天,他脱手了五千棵花苗,那边虽说四季如春,可谓花乡,但有些北方花木他们繁育不了,为了图个稀奇,还真就得从北方往那边倒,这次五千棵苗子,其中包括老舅一千棵。
    并且说老实话,他这一趟其实主要就是为老舅跑的,否则,什么昆明不昆明,他大老远折腾那个?顶多打发胡岩走一趟得了。他亲自去,是为向谢丽娟表明一点诚意,好歹给老舅弄个三五千块钱填填饥荒。
    至于别的,真要救到底,帮到家,那不是几个钱的事。他无法从根上救他,那样既没有虎、豹、鲨鱼之类本事,又没有毒呵、刺呵、甲呵、壳呵一类防护能力,在这物竞天择的世界上,软不拉沓一块肉,如果那不是“老舅”,要说别人,他马阳也早就下手了。
    沿着候机大楼出口甬道走出来,他看见了胡岩,身后是辆计程车停候在那里,不是叫的,是他开的,大概又是他哪个哥们儿的车。
    钻进汽车,一关上车门胡岩便说:“你知道六枝儿鸽子哪来的?那只‘血点’?”
    “哪弄的?”马阳知道那名贵鸽子肯定不是正道来的。
    “抢的。全国信鸽比赛,五百公里竞翔,大连的鸽子,没开笼就叫一帮二混子忽拉一下给哄抢了。公安局正查呢。你看看——”说着递过来两张报纸。其中一张《时报》登着赛事报道,并有成绩预测。其中一段是:
    单鸽竞翔夺冠呼声最高的是由大连刘忠德驯养的一羽雄鸽。此鸽通体雪白,胸前布满高粮米粒般的红色斑点(鸽界中称这种罕见鸽种为“血点”,是产于瑞士的纯种赛鸽)。刘忠德这羽“血点”曾在年初北方七城市信鸽竞翔中以平均分速11.32米的成绩夺得一千公里冠军,并被评为“最佳健美信鸽”。日本岛野先生曾出美金两万欲购此鸽,而刘忠德未能割爱。
    而另一张隔日报纸上,则登载着市公安局的一则启示。讲比赛信鸽公然遭到哄抢,这是近年来本市最严重的一起破坏社会治安案件。希望犯罪分子主动投案,交回赛鸽,争取从宽处理。执迷不悟者,一俟查出,将按社会治安条例严惩不怠。
    耐心地等马阳看完报纸,胡岩接着又说:“百分之七十的赛鸽都已主动退还归案了。但有少数还没有,尤其是最名贵的一只‘血点’。公安局目前主要追索的就是这只,下了力量了,’政治任务’呢。市里头头、包括省里,都恼火透了,下令不惜气力要追查到底。”
    胡岩说的无疑是实情。正在“从严打击刑事犯罪”的节口上,本市发生了影响这么大、这么坏的事件,政府当局的恼火程度可想而知全能煞星全方。
    如若查出,显然就不仅仅是“依法处置”问题了。历来这样,中国是“法随言出”。比如眼下全国范围内一年一度的“集中力量严打”,不就因为上边发话要再次“从重从速”,法律才比平时一下子严厉了许多么?下边有些公安部门为了要造成声势,凡有前科的,不管有没有现行犯罪,一律先统统拘起来再说。
    胡岩邻居便有一个孩子,十六岁,过去犯过盗窃案,放出来以后已经决心悔过自新了。一听说派出所“任务数”未凑满,又把他算进去就要来铐人,惊吓绝望之下,一根绳上吊轻了生。也是赶在这个节口上犯案,老百姓讲话这叫“顶烟儿上”,该判二年判你五年,不够死罪的你也就该死了。六枝儿这回正算是“顶烟儿上”。小子,这口好果子,看你怎么嚼吧。
    胡岩是就等着看这出节目了,若不如此,说心里话……当然这并不是说在马阳瓦顶底下他已经呆够了,已经无情无义思谋着闪脚走人了,这话不能说,甚至想也不能想,不能想,不能这么想!
    可是……唉,一天到晚老得核计“不能这么想”却又说明什么。……活灵灵的东西他已经有点管不住了,正像一个纸做的樊笼圈不住一群野性十足的小山狗一样。
    马阳是土地,而他是活水,随意性十足……他无法在一片土地上出楼起厦、成为砖瓦,而这一向他所感觉到的,却正是日益被砌在了一个什么地方的感觉。当然,“大力丸”他们也真他妈的,老勾他。可是……唉,话又说回来,他们咋不勾别人。
    昨天,“大力丸”他们又招呼他吃饭,乌苏里餐厅。过去都是他们蹭他的啤酒喝,这回倒过来,显然这帮小子出去游走一圈,多少也还闹了点。
    “怎么的,还真揽着台子了!”一坐下他问,并且和一个来送“雪人”的早已混熟了的女服务员笑着挤了挤眼。他看见,同桌还有一个规规矩矩的女孩儿,正小口抿着一杯桔子水。
    “那还用说,有上当的!“芝麻糊”嘭地用牙启开了一瓶青岛啤酒。“虾米条儿”像抡沙锤一样节奏极快地在每人面前分配了一套餐具:“不过没兜上像样的演员,妈的冒懵走穴,起码少肥三成。”
    “怎么?”他问。
    “怎么!”“虾米条儿”把一块方糖登儿地砸进他啤酒杯里,“搭不上红歌星,跟剧场掰份儿都掰不上好份儿,还‘怎么’!”
    他搅着啤酒不言声了。从对方语调里,他听出了他们对他的怨尤。但他现在不能跟他们到处跑,他还不能正式入伙。当然他要是去了,给他们当个“穴头”、拉上一个半个红歌星名演员,一般是不会太吃力的。他自个儿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那些歌星名角面前,他好像天生就能一下子博得好感和信任,尤其是那些女歌星女演员。
    尽管萍水相逢,过去从未打过交道,但是一上来就能出奇地顺溜。无论在哪儿找到她们,剧场后台也好,哪个“团儿”的宿舍、排练场也好,甚至在她们“闺房”里也好,他总能轻而易举地说动她们。
    本来是他去搭她们,结果是不知怎么一来,在他们谈约的时候,双方的热情便莫名其妙地总像是倒了个个儿过来,他像个被宠惯了的孩子,倒是她们不但应允,而且热情得反而像上赶着要来攀他,报酬了、场地条件了一点也不计较了。
    本来她们靠了她们的走红程度其实完全是可以摆谱拿点架的,联欢晚会、纪念演出、广告节目、录音录像……各类邀请书她们每天几乎是一簸箕一簸箕往外倒,对报酬、演出规格等等向来是十分挑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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