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献身
八哥坐在那里,又一次求道:“王书记,你救救我叔吧。”
王华欣默默地说:“老蔡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八哥说:“那……我教啥时能放出来?”
主华欣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说:“你放心,这个事我会管的。”
八哥又说:“我叔啥时能放出来?”
王华欣点上一支烟,吸了两口,说:“这个嘛,你就交给我吧。我管。我一定管。”
八哥说:“我叔也不是坏人。他只是……”
王华欣再次点点头,说:“我知道。”
离开王华欣家的时候,八哥一直在品味那个“管”字,她觉得那个“管”字里好像还有一点别的东西,有一种叫人不能相信的东西……这时侯八哥已不再相信任何人了。她觉得王的话也未免太简单了。她说他要管,可他却没说他怎么管。这么说,她跑了一天,却只跑来了一个字。
这么一个字就把她打发了?当八哥走在大街上的时候,那一闪一闪的霓红灯让她更为焦躁不安。到了这时,她发现她仍没有抓住一点可靠的东西,她仍然是什么也没有找到,心里头仍是空落落的。她觉得她已经“跑”疯了,一种豁出去的念头油然而生!那幺,她还能破坏什么呢?她只有破坏她自己了。此时此刻,“自己”成了她惟一能抓住的东西。
于是,在当天夜里,八哥又一次坐火车赶到了省城。就在夜半时分,她又敲开了梅局长的家门。这时梅局长已经唾下了,梅局长问了一声:“谁?”
她站在门外,猛吸一口气,说:“我,八哥。”
就在蔡先生笑的时候,马阳也笑了。
马阳接到了一个批件。当他看了那个批件后,不由得笑了。
马阳觉得,自他任县委书记以来,只有这一仗打得最漂亮,可以说是大获全胜!在这件事上,省报的副总编冯云山也是帮了大忙的,当那个“内参”通过报社的渠道递上去之后,中央及省里的有关领导就很快作了批示,不到半月的时间,批件就下来了。因为是一个制假贩假的超亿元大案,那口气是很严厉的:要从重从快从严查处,杀一儆百!
有了这个批件,就如同有了“上方宝剑”,马阳就更有信心了。到了这时候,马阳就觉得,这个姓蔡的虽然神通广大,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说到底还是一个农民。至于躲在幕后的王华欣,一直到现在,也没敢露面么?有了这个批件,只怕他会躲得更远。马阳当然清楚,这一次打假,实质上是跟王华欣的一次公开较量!这一次可以说是打蛇打在七寸上丁。
一开始他就是十面埋伏,打了王华欣一个措手不及边场飞翼全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抓紧审那个姓蔡的,让他吐。只要他一开口,王华欣的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于是,马阳马上给公、检、法的三长分别打了电话,要他们正确领会中央领导的批件精神。抓紧办案,并特别强调说,包括那些行贿索贿的情况,不管牵涉到谁,都要一一查清……
然而,风向说变就变了。就在马阳打电话时,先后又有几十个电话打到了颍平。在这个时候,几乎所有人的口吻,都是一个意思:要从重从快!
只有蔡先生一个人在鼓里蒙着。蔡先生的花生米就快要吃完了,蔡先生等着有人给他送花生米来。可是,蔡先生等到的却是一个人。一天.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开进了东平县看守所。蔡先生转来转去,又回到了东平。就在他回东平的第二天,那个人就到了。蔡先生被看守提了出来,坐在了一个没有窗户的屋予里。接着,门一开,那人进来了。那人在他的面前坐下来,把一包花生米推到他的面前,却久久不说一句话。
蔡先生做微一笑,说:“你来了。”
那人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老蔡,我救不了你了。”
蔡先生抬起头,看了看他,笑了。
那人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复印件,默然地递给了蔡先生。蔡先生接过来,细细地看了。尔后,蔡先生沉默了。蔡先生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
那人说:“老蔡,你要想说什么,你就说吧。这都怪我,我没有考虑到这一步。到了这时候,我已无回天之力了。”
蕻先生绵绵地说:“那么说,上头已经定了?”
那人点了点头。
蔡先生想了想,默默地说:“你也知道,我是个残疾人……要说,这些年……也值了。”
耶人说:“老蔡.委屈你了。到了这一步,你决定吧。一切由你决定。”
蔡先生叹道:“那花生米真香阿。”
那人说:“老蔡,你拿主意吧。”
蔡先生说:“我本意是想给弯店作点好事的。可咱没有作好事的本钱……”
那人说:“我知道。”
蔡先生说:“老婆就不说了,老婆早晚是人家的。我家里还有一个老娘……”
那人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人说:“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说。”
这时,蔡先生淡淡地说:“能见你一面,我这口气就咽下了。”过了片刻,蔡先生摆了摆手,说:“走吧。放心,放心吧。”
此后。审讯蔡先生的步伐骤然加快了。蔡先生先是被押回到了县里,审了两场后,又被解到了市里。审他的人很明确地告诉他,与案情有关的,你可以讲,与案情无关的,就不要多讲了。蔡先生心里很清楚,于是,问到什么的时候,蔡先生就说:“我无话可说。”
又是半月过去了。在这期间,马阳曾先后两次让公、检、法的人给他汇报情况,其结果是什么也没有得到。那姓蔡的不吐不咬——
很快,蔡先生就被“执行”了大明政客。在许田市的办案历史上,这是最讲效率的一次了。
那一天,许田市万头簇动,围观的人也特别多。走时,蔡先生特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理了一个寸头,竟还有了几分风雅。在临执行之前,又是一辆黑色轿车开到了刑场上,人们都认得那是市委书记的专车。
车门开了,只见王华欣披着一件风衣从车上走了下来。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让监刑的公安局长看了,尔后挺身穿过了百米警戒线,来到了蔡先生的面前。看见他的时候,蔡先生笑了,蔡先生抬头望了望已有了十分凉意的秋阳,大声说:“天气不错!”这之后,两人就站在那里说了一段话。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就没有一个人知道了。
再后,枪就响了……
一时,王华欣的行为成了人们街谈巷议的话题。紧接着,各种猜测不腔而走。关于两人到底谈了些什么,仅民间就有许多的版本……但这一次,王华欣却落下了极好的口碑!人们普遍反映,一个县级干部,在这种时候,还敢去看他,这就是条汉子!
蔡先生的尸体是八哥用架子车拉走的。八哥雇了一辆架子车,把蔡先生的尸体收走了。当尸体拉回村时,全村人都围上来了。可是,村里却没有一个人理八哥,谁也不理她。弯店的人只要说起来,都说她“脏”,连她的爹娘、哥嫂见了她,也像是见了苍蝇一样!安葬了蔡先生之后,八哥就走了。此后,她就再没有回来……
一个月后,人们才发现,蔡先生的娘已硬在了床上!她的床头上仍挂着那串虱子,连虱子也早已饿死了!
当马阳听到那些传闻的时候,他沉默了很久,心里慢慢地游出四个字来。那四个字是:
大象无形!
于是,马阳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只听得“啪!”的一声,吓得秘书、干事们都匆匆涌进来了。只见马阳一脸青紫色,只见他摆了摆手,不耐烦地说:“去!去!”
马家堡的“新村”分地上和地下两种。
地上的“新村”,是活人住的。一栋一栋:都有牌号;
地下呢,是死人住的。一列一列,也有碑号。
这是马天成的又一伟大创举。
文革时期,到处都在破“四旧”,破着破着就破剖丁死人的头上。上头一声令下,让村村都平坟。于是,那些先人们的坟墓都一个一个平掉了,先后种上了庄家。
原来村里马、刘、王三大姓,有三块很大的基地,全部平掉后,村人们也都没了上香烧纸的地方。一到清明,媳妇们也就马马虎虎随便找个地方烧以烧,表示一下意思。
文革以后,风声不那么紧了,看邻村部把先人的坟头又一竖起来了,马家堡人也想这样做,却又没人敢,后来马、刘、王三大姓的老辈人就找了马天成,说了“祖先”的事情。那时,马天成正领着村人集中精力建新村呢,顾不上,就说:“这事我记着呢,让我想想。”
等地上的新村有了眉目以话,在一天夜里,马天成忽发奇想,说咱干脆也建一座“地下新村”,让走了的人到阴间也过过这集体生活,省得他们死后寂寞。这活说了,马、刘、王三姓的老辈人面面相舰,可一时也提不出反对的意见.于是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