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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八圈来了

    往下,一连几天,村子里风平浪静,再没丢过什么。事一过,味道就淡了。再加上天天晚上有民兵巡逻,村里丢东西的事,也就没人再议论了。
    只有孙布袋还是不依不饶,他总是给人说:“我看那贼能捉住,不信走着瞧!”
    三天后,孙布袋出河工去了。
    临走的时候,他对他的新媳妇秀丫说:“你怕老鼠不怕?”
    秀丫说:“老鼠?”
    他说:“老鼠。你怕不怕?”
    秀丫说:“怕。咱这儿老鼠多么?”
    他说:“夜里乱出溜儿。过去有狗,狗拿耗子,现在也没有狗了。”
    秀丫说:“那我不出去就是了。”
    孙布袋叉说:“你要见了老鼠就跺跺脚,你一跺脚我就回来了。”
    秀丫说:“瞎说。那么远你能听见么?”
    他说:“我能听见。”
    尔后,他就背上铺盖卷扛着一张破钢锨出门了。
    就在那天晚上,秀丫也出门了。
    那是一个残酷的时刻,也是让马天成一生一世都感到不安的时刻。又有谁的灵魂能放在油锅里炸呢?!然而,马天成做到了。
    就在那天夜里,当秀丫在村里寻了半夜,最后终于在队部里找到马天成的时候,马天成只说了一个字。他说:“脱!”没有二话,秀丫就又把身上的衣服脱了……
    可是,马天成并没有走过来。马天成在土垒的泥桌前坐着,手里拿的是一张报纸,那时候,马家堡就有了一份报纸,那是一张《人民日报》。马天成拿着这张报纸,背对着秀丫,默默地坐着,他在看报。油灯下,报纸上的黑字一片一片的,一会儿像蚂蚁,一会儿像蝌蚪,一会儿又像是在油锅里乱蹦的黑豆……
    马天成一直在等着那个人。
    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也知道他想干什么。
    几个月来,马天成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敌人。他发现,像他这样的人,是需要敌人的。这个敌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他不怕那个人,他甚至可以把那个人的灵魂捏碎!可他却没有这样做,他把那个人当成了一口钟,时时在自己耳畔敲响的警钟。那人是在给他尽义务呢,那人就是他的义务监督,有了这样一个人,他就可以时时地提防另一个自己了。
    于是,他把自己锯了,他把自己的心一锯两半,用这一半来打倒另一半超级老虎机系统全方。在经历了那个夜晚之后,他曾多次同过自己,你到底要什么?
    仅仅是要一个女人么?你要想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你就必须是一个神。在这个时候,你就不是人了,你是他们眼中的神。神是不能被捉住的。哪怕被他们捉住一次,你就不再是神了。
    很久之后,门外才有了“沙、沙……”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马天成咬着牙,笑了。
    秀丫哭了……
    后来,村里面现了一张“大字报”和一张“小字报”。那张“小字报”上画了一口锅,上边写着这样一句话:俺家的锅盖丢了!
    那张“大字报”是八圈写的。
    八圈原是唱戏的。早年跟过旧戏班子,是走村串巷的那种草台班,学的是旦角。八圈在班里练过软功,走路一柔一柔的,扭得很好;腔儿倒一般,沙口,小哑喉咙,唱起来咿咿呀呀,味足,很受民间的欢迎。
    解放前的时候,他曾有过一个艺名,叫“浪八圈”。后来唱戏的统归了县里的越调剧团,他也就成了县剧团的一名演员。演员是演员,却没有再唱过戏。那时候,旧词不让唱了,男扮女也不时兴了,他几乎成了一个废人。在剧团里也就是跑跑“龙套”、拿拿衣服什么的。人们喊顺了嘴,八圈还是八圈,只是不再浪了。
    当城里的“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茶时,马家堡还是很平静的。那时,乡下人还不晓得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马家堡又是省里定下的棉花试验基地,人们在马天成的带领下,只是一个心眼种棉花。那会儿,马天成还提了一个口号:种好棉花,支援世界革命!世界很遥远,革命也很模糊,只有棉花了j于是,人们就日日夜夜泡在棉花地里。
    然而,八圈回来了。八圈回来那天,胳膊上敢了一拿“红袖标”,那个袖标是红布做的,上边印着“红卫兵”三个字。八圈戴着这样一个袖标先是到村里走了一圈,习惯了,走路还是一柔一柔的。
    有老人问:八圈回来了?再唱唱那“十八摸”呗。他鼻子哼一声,理都不理。这时候,他是最怕有人说这话的。尔后,他又来到了棉花地边上,见村里的女人都在打花叉,就从地的这头走到那头,再重新走回来,胳膊抬得很高。当终于有人注意到他的时候,说:八圈回来了。你那胳膊上戴的是啥?
    八圈文化不高,就说:革命哪!城里早就革命了!于是,就有女人围了上来,听八圈说“革命”。八圈非常激动,他又有了登台表演的感觉,说了一嘴的粘沫!
    他给人们说:“这叫红卫兵,懂么?戴上这个,就是毛主席的红卫兵!红卫兵可以造反!红卫兵上街吃饭不要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红卫兵可以破四旧,想砸什么就砸什么;红卫兵可以抄家,想抄谁家就抄谁的家!你们知道我回来是干什么吗?我回来是串联的,串联!懂么?是毛主席派我回来串联的!只要戴上这个,就是毛主席的人了……”
    人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再仔细看一看他戴的“红袖标”,一个个凭添了许多敬畏。八圈在人们眼里,立时变得高大了!
    那会儿,秀丫也在地里打花叉呢。当她从地的那头一路掐过来时,就见一群女人围着一个眼生的人。那眼生的人正手舞足蹈地给人说着什么。于是,她也走过;来了,还没待她来到跟前,只听那眼生的人说:“这是谁呀?多年在外,都不认识了超级因果抽奖仪全方。”
    立时,那些女人们七嘴八舌地介绍说:“布袋家,这是布袋家的。”
    八圈的眼直直地看着她,说:“哎呀,‘牌子’这么好,怎么不学唱戏哪?可惜了,可惜了!”这么一说,把秀丫的脸说红了。
    她羞羞地说:“俺不会。这是……”
    人们又说:“这是八圈叔呀,咱这儿有名的八圈!县剧团的。现今人家是红卫兵了!”
    八圈又说:“刚才,你走过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那掐花头的动作,真是美呀……”
    说着,八圈就伸出手来,学了学秀丫掐花的样子,还是“兰花指”,一柔一柔、一翘一翘的,逗得女人们都笑了!一个个羡慕地说,八圈叔真是唱戏的,学哈像啥!
    八圈很认真地说:“这个、这个侄媳妇还真是块料子,要是不学戏,真就可惜了。”说着,又啧了啧舌儿。他这一弹舌儿,把秀丫的脸都弹红了。有人就说,“圈叔,你教教她,秀丫要是会唱戏,那才引人哪。”
    八圈一看再看,说:“回头吧,回头我教教你,说不定就挑到县上去了。”接着,又说“革命”,说得女人们一个个都动了心。
    那天中午,回到村里,八圈又是一趟一趟地在村街里走,让人看他戴的“红袖标”。碰上马天成时,八圈指了指他的胳膊,说:“天成,我回来了。”
    马天成笑着说:“回来好,回来好哇。”
    八圈说:“天成,我回来可是要‘革命’哩,你支持不支持?”
    马天成点了点头说:“支持,支持。”
    八圈说:“这形势变化快着呢。我回头去给你讲讲形势,你得好好听啊。”
    马天成说:“好哇,好。”
    当天夜里,八圈就写了一张“大字报”。八圈写“大字报”用的纸和笔、墨都是在代销点赊的。管代销点的洪宽问他要钱。他说:“钱?这时候了你还敢提钱?!这是革命!”于是,洪宽也不敢提钱了。
    夜墨下来的时候,八圈到大队部里去了。大队部的门是开着的,只是屋子里有点黑。八圈走到门口,嘴里自言自语地说:“怎么连灯也不点呢?”
    说着,他摸进屋去,一摸就摸到了床边上,刚要坐,又一摸,床上竟摆着一具白亮亮的肉体。那肉体“呀”了一声……他先是怔了,尔后就听出声音了。
    他知道是谁了,心说,你也知道“要想人前显贵,先和师傅睡”的道理呀!一时心里火起,就也跟着脱了,小声说:“是你?那,我就先教你一出‘十八摸’吧。”可接下去,他听到的竟然是一声尖叫……
    正在这时,只听门外一声吆喝:“抓赤肚贼呀!都来抓赤肚贼呀!”
    紧接着,只见民兵连长马墩子手里提着一盏马灯,带着一帮人冲了进来!八圈慌了,一只手捂头,一只手又忙着提裤子……一边还喊道:“我是回来革命的!我是回来革命的!”
    马墩子一脚就把他提了半截的裤子踢掉了!骂道:“革你娘那脚!革命革到女人的肚子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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