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假以山东的聚会
董灌西又往上海送油,见到路阿忠,问起上次带到上海来的一对逃婚男女,路阿忠吱吱唔唔,说不清楚。董灌西一看这情形,知道里边有事儿。一再追问,路阿忠才道出实情。气得董灌西朝路阿忠擂了两捶。
“给你一天时间,把他们找回来,否则别怪我跟你翻脸。”董灌西撂下这句话。
路阿忠赶紧给路阿信打电话,路阿信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我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晚上我叫他们到你那里去。”“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废话,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怎么叫他们去你那里。”路阿忠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路阿信去找张元慧,张元慧再去找干穆,就这样,晚上路灯还没亮起来,干穆和可儿已经赶到路阿忠这儿。张元慧也来了。梁继中也到了。
路阿忠请客,一行七人在澡溏子里举行了一个小小的聚会。路阿信也来了,还开着一辆吉普车。
路阿信感到他和张元慧的感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因此,他想借助这个聚会,消除他和张元慧之间的隔阂。
然而,整个聚会,张元慧对路阿信冷若冰霜,让路阿信十分尴尬。若在平时,他怎能忍受张元慧这样对待他,可是现在不同了,他已经觉察到张元慧的感情变化,他不想因为他的冷漠把张元慧推出门外。在饭桌上,路阿信关切地问张元慧:“你爸还好吧?”张元慧回答:“我爸是一个有信仰的人,他不会死,他要活着,证明给你们这些人看。”“又扯远了不是,我是关心一下你爸的身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董灌西打断他们的对话。“喝酒、吃菜,个人问题分组讨论。”
董灌西大谈特谈他出车过程中的奇闻怪事,这些志怪故事,听起来倒也津津有味,像长篇评书。董灌西说:“去年,大冷的天,一男一女,要搭我的车,我让他们搭了。上了车,一问,你们猜怎么着,原来这俩是逃婚——”董灌西突然停住,看着干穆和可儿,“哦!重了,是你们两个!对不起啊,喝得有点高——”
山东人能喝是出了名的,但大多数时候,在外地人看来,这种能喝,是一种逞能。同样在今天晚上,四个山东人和三个上海人,这种喝法,更是逞能。因为张元慧一点也不喝,路阿信也不能喝,只有路阿忠勉强喝一点,凑凑热闹。主要是董灌西、梁继中、干穆三个人喝。董灌西端起酒杯,冲着路阿忠说:“谢谢路阿忠经理的款待,来,兄弟敬你一杯。”然后一饮而尽。路阿忠也只好扭着脸一饮而尽。“痛快!”董灌西放下酒杯。“我的这位兄弟,仰仗你来照顾。”
董灌西是胶东人,这让可儿大为吃惊,吃惊的原因是,没想到在离开家乡如此远的上海,还能碰见自己的娘家人。可儿就想打听打听家里的动静。董灌西说,“我都给你打听清楚了,自打你们走后,你那个瘫子未婚夫找你爹闹,你爹气得有了一场病,后来病好了,变卖了许多家当,才把欠下的财礼偿还得囫囫囵囵,最后不了了之。”“我爹现在咋样?”可儿焦急地问。“现在嘛,不知道。”可儿当即急得掉下了眼泪。被张元慧拉着离开了饭桌。
张元慧对可儿说,你要是想家了,想念你的家人了,就到我那里去。可儿摇摇头,又点点头。抹去脸上的泪,说:“我就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是。”“你是你自己已经足够了。”“我也不是我自己。当初,原本想着,离开那个瘫子,从此会有新的开端,现在看来,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你得找个事做,你有事做,就不会胡思乱想了。”“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做。”“别急,一切慢慢来。看得出来,干穆对你还是挺照顾的。”
尽管,张元慧说出这些话有些违心,可她还是说了出来。谁让她是一个女人呢。
屋内的男人推杯换盏,屋外的女人推心置腹。天上的星星眨巴着眼睛,像是在猜测女人的心事。张元慧仰望星空,悠悠叹息。可儿问:“你有饭吃,有男人搂着睡觉,也有不顺心的事?”“一个女人除了男人和饭菜,就没有别的了?”可儿说:“我要是能有你的一半就好了。对我来说,有男人,有饭菜,就够了。”张元慧听了直笑。“我知道你们城里人笑话我们农村人,我不怕你们笑话。”“我没有笑话你,真的。我笑,是因为你有趣。”“有趣?我没觉得我有趣,我天天过得非常无趣。”
张元慧和可儿手挽着手回到屋里,只听到董灌西在说:“我知道你是因为一块汉代玉蹲的监狱。”干穆灌下一口酒:“贪心不足呀,开始我要是把玉石上交了,也不会有后来的事,说不定还能将功补过。”干穆这话是指他逃离胶东的时候,然而话只说了一半,后来被解回胶东的事只字未提。这样让人理解成干穆手里握着一块汉代玉。
三个山东男人都喝醉了,一个上海男人独醒着,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一杯酒没喝下去的路阿信。路阿信心里想,因为一块玉石蹲了十年大牢,想必这块玉石不是一般的玉石。没想道,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山东男人,怀里竟然揣着如此昂贵的宝物,真是不简单。要不是他们酒后吐了真言,谁能晓得他们怀里揣的秘密。
想到这里,路阿信心里一阵激动,产生了觊觎之心。路阿信内心的思想变化,谁也没看出来。董灌西、梁继中、干穆三个人依然不停地喝酒。梁继中以梁山来的好汉的身份大谈特谈《水浒传》。谈着谈着,他突然抛出一句问话:“你们谁知道‘浒’是什么意思?”大家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啥意思。这时,张元慧一步门里一步门外,应声答道:“‘浒’就是水上的陆地。”“对,对的。”梁继中放下手中的酒杯,冲着张元慧伸出大拇指。“秀才!女秀才!”
聚会快要结束的时候,路阿信把吉普车开过来,坚持把梁继中、干穆、可儿送回去。三个人平生也没坐过两回吉普车,立刻觉得自己身价添了三分。路阿信的做法,一下子拉近了和张元慧之间的距离。当然,这一晚上,张元慧遂了路阿信的心愿,任由路阿信折腾过来折腾过去,而后,心满意足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