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闷不吭,冷不丁
穆兴旭回到坦上崮镇,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臧小五和崔萍萍要结婚了。
我们知道,崔萍萍喜欢她的音乐老师。那时候,崔萍萍只有十五岁,嫩梢梢的身段像白杨树一样挺拔,感情像柳枝条一样细嫩,天生一副好嗓子,成为音乐老师沈飞扬的得意门生。沈飞扬很瘦,在山东似乎没见过那么瘦的,唱的歌儿都让人觉得又细又长。崔萍萍总是有事没事夹着个本子去找沈飞扬,在他跟前跳来跳去。如此活泼可爱的漂亮女生怎能不让沈飞扬心扉颤动。日子一长,有关崔萍萍和沈飞扬的种种传闻在校园里传开了。八十年代,这种师生恋是大逆不道的行为。直到沈飞扬被穆兴旭一砖头砸伤了头,这起沸沸扬扬的师生恋从地下走到地上,公开化了。崔萍萍的母亲到学校里大闹了一场,校方无奈将沈飞扬调走了。
崔萍萍得知沈飞扬被调走的消息,冲出家门,朝学校奔去。然而,沈飞扬的宿舍门紧闭着,崔萍萍找不到沈飞扬,心顿时空荡荡地,哇地一声扶在门框上失声痛哭起来。
崔萍萍开始绝食,什么东西也不吃,周元喆送给她的苹果也被她扔到操场外去了。一个人时常站在西泇河畔发呆,一点一点回忆和沈飞扬之间零零碎碎的往事。悲凉和孤独占据了她的心。突然,她内心里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她想去死,以死解脱眼前的一切,以死来证明她对沈飞扬的感情。
那天,崔萍萍起得很早,把她最喜欢的那件花格布裙子穿在身上,坐在镜子前精心打扮了一番,然后背起书包走出家门。
崔萍萍并未去学校,而是来到西泇河畔,站在西泇河的石碑桥上凝神而立。河水缓缓地向前流淌,一如逝去的时光,再也不会回转。如果此时纵身一跃,这个世界再也不会存在崔萍萍的身影。一霎那间,崔萍萍有些犹豫,可是一想到离去的沈飞扬,同学们背后的闲言碎语,父母的指责漫骂,崔萍萍再也没有勇气活在这个世界上。想到此处,她扬起手臂,纵身朝河中跳去,飘起来的书包像一个小小的降落伞包。
“有人跳河了——”不知是谁拼命地喊着。
刚巧经过石碑桥的臧小五听到喊叫声,二话没说,甩掉上衣朝水中的旋窝跳下去。崔萍萍在水中不停地挣扎,拍打起一片水花。臧小五侧身游近落水的崔萍萍,用力托起她的肩部,游到岸上,平放在沙滩上。不一会儿,崔萍萍猛烈地咳嗽几声,侧身吐出一大口河水。
崔萍萍醒了过来。崔萍萍的父母吓坏了,再也不敢拗着女儿。
且说臧小五救了崔萍萍,在所里大为风光。崔萍萍的父母见到臧小五,见其身材魁梧,甚是喜爱,把臧小五请到家里吃了一顿饭。从此,臧小五和崔萍萍相识相知。崔萍萍的父亲叫崔新国,是镇党委副书记,崔萍萍的母亲是镇卫生院的大夫。于是,臧小五一下子由一名治安民警升为副所长。
崔萍萍中学毕业后,说什么也不再念书了。父母无奈,把她弄到卫生院当了一名护士。从此以后,护士和副所长的交往密切起来,最后谈婚论嫁水到渠成。
周元喆中学毕业后,看到臧小五和崔萍萍打得火热,知道自己彻底没了戏,终日以酒浇愁。一九八三年征兵工作开始了,周元喆要去当兵,臧小五举双手赞成,他夹在他和崔萍萍中间总让人别扭,当兵离开一段时间也好。臧小五乐得送周元喆一个人情,轻而易举地给他弄了一个名额。周元喆去的那个地方叫甘肃。临行前崔萍萍去送他,看他踏上兵车。夜还很黑,满载新兵的卡车渐行渐远,看不见彼此挥起的手臂,从此开始了各自的人生。
崔萍萍觉得对不起他,辜负了他那些苹果。
如今,臧小五突然宣布要和崔萍萍结婚,在穆兴旭看来有些突然,闷不吭要结婚了。其实,是穆兴旭离开坦上崮镇太久,看一切事物都陌生。
穆兴旭找到臧小五:“周元喆还没回来呢,你咋就结婚?”臧小五把脸扭到一边,“咱们之间已没啥关系,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臧小五和崔萍萍风风光光地办了婚礼。臧小六从苏州赶回来,给哥哥和嫂嫂置办了一份厚厚的婚礼,一套两居室的新房。臧小五看着崭新的婚房,有些不好意思,他这个当哥哥的还要妹妹掏空钱袋。臧小六看出臧小五的心思,说:“哥,这算啥,在南方,人家都是二层小洋楼呢。”“哥在坦上崮镇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却不及自己的妹妹。”臧小六说:“将来妹也有这一天,可要哥双倍还哦。”臧小五点头应道:“那是自然的,哥有这个信心。”
这一天,臧小五牵着崔萍萍的手给他们的娘亲周晴和磕头,周晴和喜极而泣。“要是臧和尚还活着就好了,和尚看看,你的儿子给你娶了床漂亮的儿媳妇呢。”
整个派出所的民警都出动了,镇上和县里的领导也来了许多,热热闹闹了一整天。尽管婚礼没有邀请穆兴旭,穆兴旭还是来了。他给臧小五带来一份特殊的礼物:一块用红绸布包裹严实的衣袂,那是臧小五从身上割下的一块断袍。穆兴旭的用意不言而喻。臧小五碍于面子,把这份礼物收了下来,还请穆兴旭吃了喜酒,甚是欢畅。
新婚之夜,臧小五抱着崔萍萍滚烫烫的身子,不停地亲吻着,壮硕的胸肌压住崔萍萍的身体,喘息不停,一个恣肆,一个浪形,颠鸾倒凤,一夜春风。
崔萍萍三天回门归来,正赶上周元喆从部队复员转业回到坦上崮镇。冷不丁听说臧小五结婚了,新娘就是他一直暗恋的崔萍萍,尽管他有思想准备,面对现实心里仍然不是味儿,像打翻了五味瓶。
周元喆当的是通讯兵,服役五年转成了志愿兵。五年的军旅生涯,怎么去的,又怎么回来的,像流星划过天际,什么也没留下。臧小五忙前忙后,给周元喆落实了工作,安排在镇邮电局上班。同穆兴旭相比,臧小五对周元喆的态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想想这些,周元喆心里竟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