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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疯

    臧小六起初也和其他苍山人一样,从苍山运些辣椒、大蒜、大姜什么的,到苏州去卖。渐渐地,她发现一个问题:一车辣椒往往好几天还卖不出去,天气热的时候,眼瞅着鲜嫩的辣椒由青变黄,由硬变软,渐渐发霉,最后,只有狠心扔掉。这是为什么呢,臧小六经过向来市场买菜的苏州人打听,才知道是当地的口味和北方人有天壤之别。北方人口味重,好辣喜咸,而南方人则嗜甜好酸。于是,她帮家乡人找到了一种适销对路的新品种——微辣型辣椒。后来,苍山的反季节蔬菜渐成规模,随着茄子、黄瓜、西红柿等品种的出棚,逐渐地,苍山菜被苏州人接受了。说不清从哪天起,臧小六和几个老乡们一起,在苏州南门经营出了闻名全国的苏州“苍山一条街”。清一色的苍山口音,清一色的苍山蔬菜,把洪水走廊子县和名动天下的姑苏城紧紧捆在了一起。
    生意做出了头,各色人等纷至沓来。一次,臧小六收了两卡车生姜运到苏州,深夜十一点,她的车队遭到拦截,当地的菜霸开来两辆车要强行装货。臧小六哪见过这种阵势,争辩了几句,菜霸就叫来一伙小痞子,人人手持棍棒,喊打喊杀。臧小六知道,哀求对这些人是没用的,她果断地横下心,只身走上前去,怒眉冷对菜霸:“你要是有本事劫我的货,就先把我打死。这菜,不从我尸体上就别想过去。”面对这个刚强的山东女人,菜霸们退却了。
    这菜霸人颂大号“长毛子”,不是别人,正是长毛贼。
    长毛贼虽说在社区当个干部,可那是个清汤寡水的地方。随着农产品流通渠道的打开,长毛贼盯上了这一块。然而,市场中的各色人等已早有分工:初来者多是帮外地送货商带路找门面卖菜,赚取小利。也有的自己“坐菜”,即头一天下午低价收购外来货商的蔬菜,第二天早上再高价出售,从中赚取差价。还有人专门批菜配送到酒店,做“二道贩子”……这些都十分辛苦,长毛贼不愿意干,而利润最高端的“统菜”,即垄断某菜品的经营,则是少数“实力派”的“专营”。一个菜品,做得人多容易亏本,做得好的,盈亏轮回,依然可以坚持,但常常有人运道背,最终做死。蔬菜的销售多靠天吃饭,一旦本地雨水连绵,交通不畅,外地货商无法供应,季节性的蔬菜价格立时暴涨。而天气晴好,物流畅顺,纷至沓来的蔬菜常使交易成为买方市场,供货商的各种博弈手段更导致价格的下跌趋势,其中的波动极难把握。因此,资金实力、货物渠道和信息成为市场经营户的生存关键。为生存考虑,作为散户的经营者都想独断某种或者几种蔬菜的销售,烫平价格的波动,保证稳赚不赔。这就是菜霸萌生的基础。
    只要市场有强者出现,就会有人跟随。而对其他经营户来说,市场里的菜一旦被“统”,就会越做越死,因为外地的发货商长期不能正常供货,慢慢地更不再往市场送货,久而久之就会缺菜,菜价上涨,成本最终传导至消费者这边。
    长毛贼不管这些,长毛贼“大哥”统菜,大多是一些市场价格浮动较大的品种,玩的自然是“统菜”这样高难度、高利润的活,往往先成立所谓的“蔬菜公司”,再通过暴力威胁,强迫市场经营户缴纳一定数额的现金入股,根据季节性,对胡萝卜、芹菜、毛豆等蔬菜品种进行统一进货和销售,没有加入“蔬菜公司” 的经营户,不准销售该品种的蔬菜。长毛贼不出钱占干股,进货资金从经营户入股的资金中支付,产生的利润,长毛贼提取百分之十五至百分之三十的管理费。如出现亏损,则由入股的经营户承担。为了减少浪费,他们对统菜品种的销量进行控制,并抬高价格,造成供不应求的局面。这实际上就是垄断这些蔬菜品种的经营,把垄断事业做得“欣欣向荣”。
    统菜,损害了老百姓的切身利益,加重了市民的生活负担。
    对于经营户来说,有两条路:要么退出这些品种的经营,要么加入长毛贼的蔬菜公司,否则,就会遭到长毛贼的毒手。去年七月份,一位姓黄的经营户不听劝阻,进了两车胡萝卜,长毛贼知道后,指使王良材等人将车团团围住,然后持刀冲到黄某的门面前,威逼黄某跪在地上,在黄某的腹部、臀部、手背等处砍了五刀。并将一车胡萝卜浇上汽油烧了,扬长而去。黄某只得请长毛贼在茶楼喝茶,经多方恳求,长毛贼才同意其将第一车六万斤卖完,剩下的一车则必须以每斤低于市场批发价两毛卖给他。黄某迫于长毛贼的淫威,不敢声张报案,被迫加入长毛贼的蔬菜公司。
    这王良材也不是别人,正是几年前跟李飞一起“钓鱼”的王良材。只是,自从李飞和臧小六认识,在臧小六的影响下,弃恶从善。王良材呢,自从和长毛贼勾搭在一起,先是把穆圣翕卖到安徽,后盯上了蔬菜批发市场。王良材负责外围,强力维持“秩序”,长毛贼躲在幕后指挥。
    长毛贼等人的凶狠产生了劣币效应,形成了极强的“吸引力”,许多人慕名而来,投奔来的人聚在一起,号称马仔,为匪作歹,如同一群钻营在蔬菜批发市场里的扁担大蛆,渠来渠去。
    面对这些人的干涉,臧小六充耳不闻,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臧小六拉的两车生姜卖完了,长毛贼托人找到臧小六,表示愿意和她一起统生姜。臧小六说:“我是个山东大嫚,安安份份做生意,从不做投机取巧的事。”没理会长毛贼,开起车就回山东了。
    长毛贼恨得咬牙切齿,发誓要给臧小六一点颜色看看,你不是“一摞煎饼下南乡,打工贩菜卖葱姜”吗?我现在把你的姜给统起来,从此以后,你就去打工吧,不要再卖葱姜了。
    长毛贼下定决心统生姜。
    等到臧小六的运菜车再次来到苏州,早有人报告给了长毛贼。这次,长毛贼亲自上阵,先把运菜车的轮胎气门戳开了,刚刚还鼓鼓的轮胎立刻瘪了下去。马上几个人就往臧小六旁边一坐,他们围着她,挡住她的视线,到驾驶车门那边去撬,并说,“不要动啊,你们卖你们的货。”明目张胆地把驾驶室车门撬了,洗劫一空。
    臧小六约长毛贼喝茶,许文娟不让,说:“你约他喝茶,是找死,疯了你?”
    “我没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臧小六挺一挺胸膛,去了。李飞要跟上,被臧小六推了回去。
    见到臧小六,长毛贼一脸杀气,探起身子问:“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长毛贼,五年前我就找你。”
    “找我?”长毛贼惊讶不已。
    “是的。五年前,我男人和你打架,你进了医院,他进了局子。”
    “你是穆——”他立刻想起穆兴旭,想起被他卖掉的穆圣翕。
    长毛贼暂时打消了统生姜的念头,端茶送客,恭恭敬敬把臧小六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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