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我不会自找苦吃

    在监狱里，陆成不会刻意表现，去巴结取悦于管教干警，以争得减刑的机会。 但他也不会消极地抗拒改造，他认为这是某种意义上的赎罪。他总是把自己份内的工作干的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能帮别人一把的时候，总是帮人一把。他沉默寡言，很少发表评论，有什么奖励、评比什么的，他从来不争，不是他清高，只是不想惹事，不想招惹无谓的烦恼，毕竟他只有三年的刑期，现在只剩两年，他等的起，他只想平平安安地出去。 一直让陆成放心不下的是父母，他们大概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入狱了吧，这对偏僻小山村里的老夫妻，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们上的大学的儿子，到头来会把自己弄进大牢里。他们一辈子老实巴交，从没犯过法，从没和官家的人打过交道，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被关进了官家的大牢，会吓坏他们吧。 妹妹陆萍是知道自己的事的，他在入狱的一个月后，就写信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妹妹，这事能瞒得住父母，怎么可以瞒住妹妹，而且很多事还得要她来帮助处理。他要求妹妹不要把事情告诉父母，也要求妹妹不要来探监，他三年就可以出去了。陆萍很快地写来了回信，没有一句埋怨，一向懂事的妹妹最能理解哥哥。她还说她已经跟以前的男友分手了，目前在一家外国公司工作。她答应哥哥不来探监，但三年后，她要亲自把哥哥接出监狱。 陆成看到妹妹的来信，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使劲地哭了一鼻子。他一直把妹妹的信放在胸口的衣兜里，这样能感觉到家的温暖。 监狱的机械加工车间内机器轰鸣，车床上飞转的砂轮，带起一片灿烂的火花。陆成专注地转动手中的零件，一丛丛火花在他身边瞬间消逝。大热的天他也穿着厚布的工作服，带着口罩，汗水顺着脸庞流进脖子里，后背的衣服湿了好大一片。 齐队长出现在车间的门口，看见陆成在机床上干活，喊了他几声。车间里的嘈杂声，掩盖了他的声音，陆成一心在机床上的零件，根本没听见齐队长在叫他。 齐队长喊了几声，见陆沉没反应，就走进车间来到陆成的身边，等他做完了一个零件，碰了碰他，然后向车间外指了指，示意他出去有事。 车间外，陆成摘掉口罩，手套，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齐队长点了一只烟，还没吸上一口，陆成就不客气地抢了过来，使劲了嘬了几口，然后满足地把烟吐出来。齐队长看了看周围没有别人，也没说什么，只得自己又点了一只，说道：“你小子越来越放肆了，这里是车间不让抽烟。” 陆成呵呵一笑：“齐头，你不是也抽了吗？”陆成在齐队长面前的确是太随便了，不但不使用尊称，居然还敢挑管教干部的毛病。 齐队长笑骂道：“别他妈的扯淡，你小子要是敢犯监规，我照样收拾你。” 陆成一点头，说道：“这个你不说我也信。你是个好人，但你更是个有原则的人。所以你放心我是不会触犯你的原则的，我不会自找苦吃。” 齐队长对陆成的印象不错，毕竟像陆成这样涉及信息犯罪的犯人在监狱里还是不多，表面上看并没什么劣迹可循，在别人看来斯斯文文根本就不像个犯的罪人。陆成受了金牙炳一伙的欺负，他心里明白，也找茬整治了金牙炳一伙的几个人，但金牙炳一般不出头敢违反监狱规定的事，都是他手下的喽啰出面，所以也不能把他怎么样。陆成离婚的事，齐队长也知道，他们在谈心的时候，陆成表示了对妻子深深的悔恨，由此齐队长对这个误入歧途的年轻人有了一定的好感。 如果说齐队长对陆成是好感，那陆成对齐队长的就是感激。他在监狱里不愿加入任何帮派，少不了要受到帮派的人的打击和报复，只要齐队长发现，都会对他进行保护，而每次他去感谢齐队长的时候，齐队长都严肃地说：“在监狱里不许有帮派，我虽然不能禁止帮派的存在，但我的职责要求我必须保护受到不欺负的犯人，他们在监狱里是接受改造的，不是受帮派欺负的，这是我的职责，无论是你还是别人受到帮派的威胁，我都会严肃处理。” 有这么一说，陆成对齐队长就由感激而发展成敬佩。 陆成一边抽烟，一边说道：“齐头，找我有啥事？”相处的时间长了，陆成在齐队长面前也就不拘束，在没人的地方，开个玩笑也稀松平常。他不像别的犯人“队长，队长”的叫，而是背地里叫他“齐头”。 齐队长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看着陆成顺眼就默认了，也不跟他计较，说道：“前边接待室来电话，有人探监，要你过去。” 陆成一愣，诧异地说道：“又到了探监的日子？” 齐队长一笑：“自从你老婆和你离婚，到现在半年了，都没人来监狱看你，你是不是把探监的事都忘了？” 陆成叹了口气，说道：“真够快的都半年了，她们娘俩估计早就到美国了。”他抬头望了望车间大院里巴掌大的一片天空，真是难的的好天气，碧蓝的天空中一丝云彩也没有，就像是一块湛蓝的锦缎。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人，在东北家乡小山村的父母，北京打工的妹妹陆萍，在美国求学抚养儿子的林雪还有那个长的胖乎乎的大儿子。 齐队长催促道：“别发呆了，快去看看。” 陆成摇了摇头：“我在南方除了离了婚的老婆没有别的亲人，是不是弄错了？” 齐队长：“那怎那么可能，接待室电话里说的清清楚楚，是找你的，哦，对了，说探监的还是个女的。” 陆成心中念头一闪，女的，难道是妹妹陆萍来了，从北京赶过来？那父母不是也知道了自己进监狱的事？他想到此，也忘了和齐队长打声招呼，转身就向接待室走去。 齐队长喊道：“你也换身衣服，那工作服上全是灰。” 陆成一笑：“反正我们也接触不上。” 齐队长带着陆成来到接待室，接待室的警察和齐队长打了声招呼，向陆成说道：“你去5号。” 陆成把满是油污的手套满不在乎地往桌子上一扔，还没坐下，突然他的眼睛直了，玻璃窗外坐着个衣着时尚的女人，那双灵动含情的眼睛，正笑眯眯地望着他。不是陆萍，而是柳怡然。 柳怡然的眼神是复杂的，她对陆成在监狱里的处境有心里准备，但她一年来第一次看到陆成，还是惊呆了。眼前这个人，又黑又瘦，剃着犯人所特有的、很短的平头，身上溅满油渍的工作服又肥又大。消瘦的面颊上他的眼睛倒是比以前更大了，下巴上微微冒出的胡子茬，显得老了许多。 陆成没有什么心里准备，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柳怡然显得有些局促，看到陆成，双手紧张地在小腹上搓来搓去，脸也红了，好半天，才说道：“没想到是我吧！” 陆成首先平静下来，自嘲地一笑，说道：“是很意外，你来有何贵干？” 柳怡然将掉落在额前的一缕秀发，甩到脑后，坚定地说道：“没什么贵干，就想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