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缘分天意(续7)
经过一整天的思考,他觉得把会所定位为半公开半开放的家庭式会所。 这是因为项目的现场决定了不可能在此运营纯私人化的私密性会所;而完全非公开非开放的严格会员制的会所的客户群体因进入会所的门槛过高而相当狭小,同时投资和运营成本太高,财务压力过大;完全公开和开放的会所则又与一般性的俱乐部很难区别,而且这样的俱乐部一般都同质化严重,从而让会员的认同感和专属感随着时间的增加新鲜感消失而下降流失度上升,同时会员的鱼龙混杂和频繁更迭让会所的档次和品味降低;所以在保持一定的适当的会员制门槛基础上,兼顾私密性和赢利需求的以“家感觉”作为主轴的半公开半开放的家庭式会所是最合理的选择。
而为了突现这个城市特有的味韵,他把会所的主调定为20世纪30年代这个城市的风貌与格调。之所以这样,熟读中国历史,特别是近现代历史,让他觉得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虽然整个社会动荡,但在东南沿海,特别是5个最早开放的口岸城市,各方面发展都达了一个非常的高度,无论是城市建设还是社会人文风土人情,当时都有非常好的成绩和表现。那个年代成了经历过那个时期的人心中的梦幻回忆,那个时期涌现的明星则是后来许多小资们的楷模。而这些人在今天正是喜欢泡会所的中年人的长辈,这些历经长辈们言传身教熏陶感染下形成的对这个城市的历史的认知在经过与现在社会现状的对比之后,会让他们发自内心地认识到今天这个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城市已经越来越失去她的特色而成为一座即将失去历史的城市,从而他们会更加认可那个20世纪30年代这个城市的风貌,重温或感受那个时代的城市风土生活习惯会让他们真切地感觉温馨和浪漫,而身临其境的“古早味”则是最佳的表现形式。
在具体的设计上,他以这个城市的水兵码头一带的保留完整的民居及五龙屿上的各有千秋的海上庄园里的格局和陈设作为主要参照背景来为会所设计各种需求不同的房间。特别是五龙屿,这个城市的海上明珠和名扬四海的烫金名片,更是给了他极大的启迪。在他心目中,五龙屿上的建筑、文化和历史是这座城市的精髓所在,而水兵码头一带沿线至陆运码头保留完整的民居则是这个城市的灵魂和历史源头,是在地文化的风骨之根。
为突出会所的“家感觉”,他更把自己的日常生活的亲身体验和与朋友交往中的体会融入设计之中,从客人的不同需求出发,以在地人接人待物、日常聚会、休闲娱乐等习惯及习俗来让会所具有便利、舒适、随意等来拉近会员的亲切感,激发他们宾至如归的家感觉;同时适当地保持会所应有的尊荣高雅和精致等品味,来满足会员的尊贵体验和超人一等的消费心态。
在会所房间内部设施用品的选择上,他选当地人惯用的特有器具而不是广式或台式等目前很多商业会所流行的样式,以强调当地原汁原味的“古早感”。但在品质上,追求的是精细和雅致而不是简单地复古。
他希望通过这样的手法来营造出会所特有的内在的与众不同的特色和引力来吸引会员,留住会员。他希望会所能够做到这个城市的老城区的巷口茶摊那样,成为它的客人经常光顾、身不如己不去就不舒服不自在的常葫。并且也和这些茶摊一样所贩卖的不仅仅是它的茶水而是它和它的主顾们之间特有的情感和生**验。
当他拿出他的大稿与阿KEN,莎莎和她老公一起讨论的时候,阿KEN对他的大稿深表赞赏,他承认作为设计师只有了解历史特别这个城市的历史,才能把握这个城市文化的特点,从而在设计中体现出这个城市的独特之处。而莎莎老公表达了对外来一族的消费群体能否接受过多渲染本地文化和特色的设计的担心。
他心里为莎莎老公的敏锐叫好,这的确是个好问题。
但他认为,首先会所采用的会员制决定了会所不太可能成为观光客消费的地方,那么所谓的外来一族一定是在本地定居或长期居住的人。而这些人会比本地人更想了解在地的风土人情和特色文化,以期能够更好地入乡随俗落地合群。他作为一名已经在本地落户的外来人,有着外来人的情感和体验,他深深的体会到,想长期居住或扎根的外来人比本地人会更用心地学习和探究这个城市的历史和文化,更迷恋和喜爱这个城市特有的“古早味”,反而是那些本地人则因熟视无睹习以为常而漠不关心,甚至知之甚少。
这种当地人对在地文化和习俗的漠视冷淡和不关心,使越来越多的年轻一代不了解和懂得自身城市的文化与传统,更不用说主动地挖掘整理保护和传承,以至很多文化和习俗都面临着断层甚至消亡的危险。没有传承和历史,何谈弘扬和未来?当然了,这种现象绝非本地一例,放眼中国,哪里不是如此?所以才有人根据同样是穿越情节的电视剧--这种理所当然的文化产品,美国是穿到25世纪而中国则是16世纪,来总结出:美国没有历史,中国没有未来。
听了他的解释,莎莎用连续点头表示了她的认可,同时用赞许的眼光看了看他,让他的内心涌起了一丝丝暖意,他忙躲开她的眼睛。这是莎莎第一次这样看他,那眼神他铭记终生,那暖意将陪伴着他此去的岁月!
莎莎同时还指出在室内花卉的选择上,尽可能地选用梅花。她说,“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她最喜欢梅花。她欣赏梅花在天寒地冻、万木不禁寒风时,独自傲然挺立“凌寒独自开”的孤傲与坚强和幽幽冷香随风袭人的高雅芬芳。同时,梅花又是这座城市的市花,更容易引起客户的共鸣和亲近感觉。
莎莎讲到梅花时,眼里充满了喜爱和向往,仿佛她自己就是那“一剪寒梅,雪花飘飘北风啸啸天地一片苍茫中,傲立在最冷枝头绽放”。那神态让他怦然心动,那瞬间,他不再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冰冷难近。她那白衬衫牛仔裤清雅淡泊的装扮不正是他在伪装文化人时所钟爱所推崇的吗?只不知,莎莎的这朵梅花,为谁人飘香?又为谁所爱?又为谁无怨无悔深情长留心间?
为了这个赶工期的项目,他又将调整他家的生活规律了。除了一天周末他休息整理家务、煮饭或带孩子外出外,他们全家人又都去岳父母家吃饭了。每次他忙或赶项目都是如此。岳父母和妻一样,都是随和易处、做多话少之人,特别疼爱他的女儿,真的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所以孩子与老人家的感情非常深。虽然岳父母都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市民而且都已经退休在家,但这些年为了他们依然忙前忙后操心费神,而原本他们应当可以安度晚年的。他从心底感激他们,孝敬他们,同时切身体会着可怜天下父母心,“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工作中的莎莎不仅象同事说的那样拼命和疯狂,同时也极其细心严格和认真,对细节的追求更是尽善尽美;在配合中,从不独断己见,喜欢反复和各方沟通,包括那些现场工人的意见,她都会记下来然后和他们一起商量讨论;在处理问题时,不仅会顾眼前更是考虑未来可能发生的状况,从而提出提前应对的安排。这样凡事都提前计划和思虑,不盲目不胡来,从而可以避免很多事到临头的窘局的发生的做法,很合他的作派,让他在内心一点一滴不断增加着对莎莎的好评分。
可是莎莎虽然会对每个人都很客气,也包括对他,但和他的交流互动仅仅局限于工作之中。工作的时候,她会用专注的眼神听他讲话,用期待的目光看他做事,但是一离开工作现场,她就对他视而不见。他好几次在停车场看到她(她进进出出都是自己一个人而不是和她老公一起,这是他工作后观察到的细节之一,至于为什么,后来莎莎亲口给了答案),想跟她打招呼的时候,她马上扭头看向别处,让他尴尬数回。几次过后,他学乖了,自己给自己解释来安慰自己的情绪:她肯定视力不好,只在工作中戴隐形眼睛。其实他明白莎莎的心思,理解莎莎的作法,所以自我安慰过后,依然会笑着与莎莎开始工作,但他明白他们的关系是相敬如冰。
但他知道莎莎却又在时刻地关注着他,尽管他不知道她的动机是什么,难道是在找报复他的时机和事由吗?他小心翼翼地研究和求证着答案,但似乎都在证明着他的心理阴暗和小人想法。
他不能吃辣,所以每次工作中吃快餐的时候,他都会把辣椒挑出来不吃。有一天,他正在吃饭,莎莎从他旁边走过,他抬头发现她在看的餐盒似有所思。结果第二天起,他的快餐里就见不到任何含有辣椒的菜了。
一天他在停车场准备开车离开时发现他的车被别车刮擦了。当时的停车场不比现在,处处都是监控镜头,出了问题一调画面,什么都能一清二楚。那时候连管理员都没有,因为是酒店提供的免费停车位。他的车刚换不久,之前开二手车,他都非常在意和小心,现在的新车更加爱惜,所以他心疼万分,反复地蹲在车的伤口处查看。这时候,莎莎走了过来给了他一张记录车牌号码的纸条。原来早上莎莎路过就注意到了他车旁边的那部车与他车的间距过近而担心可能会出事,于是就特意记下了那车的牌号。根据莎莎提供的号码,他报警后,交警通过系统找到了车主,因为那个伤口会让那车身上也有痕迹,所以那车主只好承认错误并愿意负责修车。这件事,让他当时好感动,他没想到莎莎这个“男人婆”居然有着比其他女人还细腻的心,更有心于生活之中。
(后来莎莎告诉他,这样的纸条,她记了好几张,没想到会真的派上用场,事后她好开心。讲这话的时候,她笑得象个孩子似的。莎莎,你可知,你那“象个孩子似的神情”他忘不掉,你的笑对他一生很重要!)
莎莎的细心还体现在工作之中与他配合默契。有一次,他发现会所房间的卫生间内推拉门轨道里有些沙粒,若不及时清除可以会擦伤门体,当时他手里没有吸尘器可用,于是他就用一块毛巾蘸湿后轻轻擦拭,但效果不是很好;这时候,莎莎出现了,递给了他一把外边油漆工不用的但刷毛仍柔软的校孩子。有了这个校孩子,他很快就清除了沙粒。
还有一次,他感觉一件沙发的摆放没有和墙壁垂直,于是拿出卷尺开始测量沙发外边与平行墙体的距离。但地方有些狭小,他测量起来不是很方便,莎莎让他出来,也不问他为什么测量而是她自己进去开始测量,同时不仅完成了里面的第一点,还把外边的第二点也一并完成。他边对她笑着说谢谢边在心里赞许这个女人的聪明。他喜欢与聪明人配合,因为这常常会事半功倍而让人喜洋洋也。
至于莎莎老公和他之间,诚如他当初所料,对于两个男人来说,那件在他家突发的事情没有任何再提的必要,早已经烟消云散无影无踪。在这个项目中,莎莎主内她老公主外的分工让他与莎莎老公并无太多的工作交流。即使是在他讲解他的设计和构想时,莎莎老公会偶尔提出些自己的观点但经过解释清楚就不再多说了,其他基本上都由阿KEN和莎莎负责。开一个娱乐城外面涉及到方方面面非常多,无论白道还是黑道,莎莎老公都应付自如得心应手,所以他也由衷地佩服莎莎老公的能力和手腕。而他和莎莎老公两个人之间偶尔的谈话,更多的是谈论汽车神侃足球等男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当然男人最乐道的话题永远是女人,可惜,他没办法与莎莎老公谈,呵呵~~
而阿KEN在他负责的工作项目上,与他的配合基本上做到了“同行相亲”的程度,对他的设计更是赞赏有加全力支持,甚至帮他讲解给莎莎听。
(莎莎很信任阿KEN,似乎与阿KEN的关系非同一般,他们非常亲近,他甚至看到过阿KEN搂着莎莎肩膀进电梯的背影。作为猪哥,理所当然他会在心里充分发挥想象力“象莎莎这样冰靓如梅的女人,肯让她老公之外的男人搂肩膀,那么她与阿KEN之间的关系该怎么样呢?难道也和雯一样在暗渡陈仓?”。但他也没瞥到过阿KEN与莎莎之间更进一步的暧昧之举。后来,这个背影的种子在他心里遇到适合的养分发芽茁壮,引爆了他与莎莎之间在情人节之夜的街头大吵架!)
工作之外,阿KEN还会主动跟他请教些关于这个城市的话题,特别是阿KEN在听过他的介绍后开始迷上五龙屿,一有时间必去五龙屿。几次过后,阿KEN回来告诉他,以后在五龙屿开间私人旅馆或咖啡厅之类的,生意会爆火,因为五龙屿特有的人文和景观对于未来中国必将出现的小资群体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和吸引力。果然,几年以后,五龙屿上私人旅馆和咖啡厅风起云涌家家兴旺,证明了阿KEN卓见不凡。
但他还是被阿KEN大骂了一次。
那天,他和同事从现场回到办公室,阿KEN正与莎莎他们讨论PUB主厅的震撼效果的问题。莎莎希望震撼效果再强烈些,阿KEN为此提出加大音响数量和音量,但莎莎老公却反对,因为即使再好的隔音措施,超过一定分贝后,那声音一定会影响到四周,那时无论是酒店还是周边的居民都不会允许那样做,而且环保和城管那边的麻烦会很多,甚至会被贴封条。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讲话声音的分贝越来越高。
那个PUB主厅,他有时候也会去看看,总体来讲,阿KEN设计的非常棒,相信会对年青人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和凝聚力。本来他们讨论的这个话题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按他平时的作风,他不会发表任何意见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早成了他职场磨练所得的金科玉律之一。但那天,也许是他们讲话的声音刺激了他或者是出于担心PUB过大的声噪影响到以后的会所,他居然忍不住插话发表自己的见解了。
他的见解是,既然声音没办法加大,那为什么不从主台的灯光角度来进行调整,比如说把那连贯完整的灯组中间断开,让那灯光呈现断裂效果,以神秘深邃莫测的“黑洞”来增加整体的震撼性。
他刚讲完,阿KEN就对他吼了起来,“Shut up!不懂不要乱讲话,做好你的工作,这里没你的事!”
也许阿KEN当时与莎莎他们争论得正火,把他当成了出气筒,所以阿KEN的态度非常粗暴声音很大,不仅他同事吓了一跳,连莎莎他们也大吃一惊,几个人忙暖场劝慰他,生怕他跟阿KEN爆发冲突。
看着阿KEN那样子,他淡淡地说了句,“对不起,算我多嘴。”,然后转身离开。他同事追了出来跟他解释阿KEN不是针对他,他笑着让同事回去做事情,因为那的确是他不对,所以他不会怪阿KEN的。他是男人,但不是莽夫,知所进退、懂所为所不为,对于他这个年龄来讲,应有的素质而已。
其实他心里明白,阿KEN这样的做法跟他长期在国外生活有很大关系,因为那是典型的外国人的思维方式,即有话直说而不象中国人含蓄迂回。这两种方式各有利弊,他不予置评。同时他也明白,他的想法过于叛经离道,因为在当时大多设计师的想法中,追求光影的连贯统一及可延展性,是完美的表现,而他却要反其道而行之,换谁都很难接受。别说是阿KEN,若是他,初听别人这样讲,自然的反应肯定也是“这个人是外行,在乱讲。”,所以他理解阿KEN,但他也不想解释,他所能做的,淡淡一笑而过。
然而第三天,他同事过来告诉他,莎莎他们看过阿KEN根据他的建议做出的效果图,认为非常棒,所以决定采用他的建议。同事觉得阿KEN应当跟他道歉。他还只是笑笑,什么都没讲,因为他明白,虽然阿KEN有着外国人的思维方式,但毕竟还是中国人,讲面子羞道歉的传统根深蒂固已融入华人的血脉之中了。
但是,当他再与莎莎见面时,他却明显地感觉到莎莎看他的眼神变了,不仅没有一丝一毫的敌意,还充满了赞赏和亲切,甚至还主动跟他点头打起了招呼。
这让他大呼值了,因为这是典型的“祸兮福所倚”。虽然他想过很可能是他的建议改变了莎莎对他的看法,但仅仅仅一个建议就她如此这样彻底颠覆性的改变,他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可是尽管他不明白为什么与莎莎关系非同一般的阿KEN骂他反而会让莎莎对他改变态度和看法的根本原因(这个原因,后来莎莎自己解开迷底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但能和莎莎改善关系,还是让他开心不已。因为这样不仅可以减轻他内心的愧疚,更让他觉得,曾经一起共事的人怎么可能永远是仇敌呢?特别是莎莎这样的女人,即使不能做朋友,也应如是:暗香浮动满寒暑,与梅同行十分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