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心口不一
夏楠听来像是话里有音,又觉飘忽得无法捉摸,却忽而想起自己的那番光景,便说,“我们那里半夜里静得可怕,哪听到别的声音,昨晚我在床底下发现蟑螂,一晚上都担惊受怕!”她的眼睛陷进去,抱着一只手臂在发怵。
他皱着眉头静静地听完,“这么糟糕,我倒显得舒服了。”
“哪里是舒服,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狗叫才是乡村里的情调,城市的夜晚传来倒算天籁之音,能减去多少烦恼!你如何知道我们盖的被子都是潮湿的,可大家为了省钱不肯去租房子,更不肯去做一般人不轻易去做的活儿。可敬又叫人可怜,她们哪里知道身体坏了多少钱都买不来的道理。”她打开了话匣,语调间流淌着倾诉的快乐,甜美的嗓音温柔而动人。
他很乐意倾听,暗暗地高兴,“你该把这个道理说给她们,她们才能领悟。”
“她们既省了房租,又省了路费,只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其实,光凭力气挣钱很辛苦的,都看着眼前的小利益,谁肯抽出挣钱、享受的时间去学点聪慧呢……”一瞬不瞬的注视使她再也说不下去,闭嘴望着窗外——秋已不远了,榕树的叶子还绿得鲜亮,那样浓,那样密,似身着一件厚重的华装,随风吃力地舞动。鸟儿不知何时早已飞走了,太阳的金光从枝叶间照进来。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想到她居然要呆的那个鬼地方,有点儿情不自禁,“你们多少能互相做伴,尝不到一个人有苦难说的滋味。不如你换个去处,再不受这份罪,又能随时见面,就都睡得踏实。”
夏楠又喜又羞,却把头抵在窗玻璃上,忽生悲伤,有些话还在耳边萦绕,有些事磨齿难忘,她多么愧疚,多么自责!一个很高兴被戏弄、被玩乐的人,低贱而愚蠢。她很快克制了自己的感情,温柔溜进心底,欢乐荡然无存,剩下些许掩饰不住的伤怀。
“我确实困了,收拾完该回去了。”
“赶走我你会害怕的。”他根本没打算离开。
“是在冷清的时候能听到女人的哭声吗?我今天可大家验证过了,那不过是大厅里传来的擦地板打滑的响声,吓不找人的。”
他突然一心一意伸出手,叫她过来。
夏楠把手藏在身后,咬着下唇使劲摇头。
“跟我走!”他情深意切地说。
“干什么?”她警惕地问。
“带你出去走走!”他微笑着,十分诚恳。
“我还有很多活儿要做,没有功夫。”她断然说,看穿了狐狸眼中的贪婪。
“我们本来要出去,顺便带着你。”那只手耐心地等待着。
最后,她生起气来,“我实在不能去!”
举了好久的手垂落下来,他惊讶地盯着她,失望地走了。
江景晨讨了没趣儿,再也不来搭讪,自此偶尔撞见不认识一样,看也不看一眼。夏楠的日子渐渐安稳,又念起他的种种好处和情意,一日日脑中颠倒着,徒增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