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02）

    到了跟前，小满见小萍眼皮红红的，不敢多说话，倒是跃进媳妇不认生，站起来说：“没见一遭儿，不知叫你啥。”小满忙介绍说：“小萍，这是跃进媳妇，你三桂嫂子。快认认你新嫂子。”小萍叫声嫂子，跃进媳妇赶紧给小萍端了个小凳，小萍没坐的意思，怕三桂问三道四，只好说：“在家闷得慌，想跟云芝说说话儿，人家忙得黑天塌地，哪顾得上说话。”
    偏偏三桂是个多话的人，左右端详着小萍，说：“听说妹妹找了个大学生？”小萍让三桂看得心慌目乱，忙把半边脸扭到一边，说：“算是吧。”三桂说：“啥叫算是呀，妹妹好福气！原先给俺说的也是个大学生，处了一年多，满打满算结婚了，谁知人家一进城，一脚把咱踹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三桂说得小萍心里一惊，怕三桂再说出别的来，说：“小姑，过一天我再来，我走了。”小萍还没出院子，就听后边三桂说：“婶，小萍的眼咋了？胎里带下来的，还是伤着了？”小满说：“三桂啊，你坐着，我做饭去。晌饭在这儿吃。”
    小满进了灶房，三桂在葫芦架下，摇着花手绢儿，扇了一阵儿风，越坐越没意思儿，进了灶房，小满扎煞着两手，轰鸡似的往外撵三桂，“三桂，快出去凉快去，新娘子三天不进灶房，老辈儿的规矩，我可不敢使唤你。”三桂倚着门框，装模作样地说：“婶，我也是您媳妇儿，您别拿我当外人。”小满说：“三桂，你要闲得慌，屋里跟你妹妹说话去。”
    三桂进了云芝的耳屋，云芝趴在炕桌上，一个好看的背迎着外边，三桂洋腔怪调地咳嗽了一声，云芝的背影说：“嫂子，你别弄这些动静了，快进来吧。”三桂嬉笑着说：“状元不是一天当的，累坏了脑子，考上了也是个葫芦。”云芝心里腻歪得慌，绷着脸说：“不在家规规矩矩当你的新娘子，疯疯癫癫，不怕人家笑话！”
    三桂在炕沿上坐下，拿起云芝的书本看了一眼，怪怪地说：“云芝，快别装样儿了，人在这里，心不知跑哪儿去了。刚才，小萍妹妹红着眼出去，跟人家别嘴拌舌了吧。”
    云芝怕三桂深问下去，笑着说：“倒是你眼睛好使。小萍盘算秋后结婚，妗子走得早，没人替她主张，想起来心里难过，好说歹说，总算脸上好看了。”三桂看着云芝，说：“凭小萍的模样儿，找了个大学生，妹妹这朵儿鲜花，不知插在哪儿呢。”三桂分明在套她的话，她和水源的事儿，让小萍一闹，没有不知道的，云芝说：“还能插哪儿，牛粪上！”三桂咯咯地笑了两声，说：“那得多鲜亮的牛粪！”
    云芝装作生气地说：“少来羞臊我，刚过了门子，脸皮厚得盆沿似的，小心让俺哥给你两下子。”三桂说：“你哥没长那只手，长几只我给他剁几只。云芝，我过门儿几天了，你也不过去，跟前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云芝说：“我没有闲心跟你嚼舌头，嫌家里清静，队里上工去。”两人说笑了一阵，外边小满说：“你们俩有啥话说？快吃饭！”
    黑宝歇了工，脸上不受看，当着三桂的面儿，小满也不好多问。一家人坐下来吃饭，刚吃了几口，三桂哇啦了一声跑出去了，小满不放心三桂，跟着出来了，三桂蹲在水缸跟前，倒气似的吐了几口黄水，一时脸儿焦黄，小满吓了一跳，不是她做的饭药着三桂了吧？
    小满着急地问：“三桂，吓煞婶子了，你到底咋了？”三桂擦了一把眼睛，歉意地说：“婶，吓着您了吧？有几天了，肚子里像坐了一窝光腚老鼠，老想吐。”小满心里一惊，这孩子肚子里八成有了。三桂说没胃口，将就了几口，愣了一阵儿神，捂着心口走了。三桂一闹，云芝翻了一阵儿胃，塞了几口进了耳屋。
    三桂一走，小满咬着牙根小声骂道：“真有脸腚，前脚进门子，后脚生孩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算是说着了。”黑宝说：“别猜疑了，谁没个不好，让那边听见了，又生是非。”
    小满说：“你咋了？进门灰着个脸，谁欠你二斗谷子！”黑宝耳屋里看了一眼，小声说：“她娘，咱成份不好，云芝不考了吧，考也是白考。”小满白了黑宝一眼，生气地说：“碍着成分啥事了？考试还早着呢，少听人家嚼舌。云芝考试，跃进替她报的名，水生给的资料，他俩不懂政策？你呀就是一根筋。”
    黑宝嘿嘿地笑了，说：“队里人都央咕，考上了还要政审，你想，一政审，云芝就是干瞪眼。”小满说：“你也不想想，云芝是团员，还在支委里，跃进说，考完了试吸收云芝入党，入了党等于把咱家的帽子摘了。”
    黑宝的心放下来了，说：“是这话。下晌你到那边看看，给三桂买一封点心，用着跃进了，早一天盘算，到了跟前再烧香，不顶用。”小满哧地一笑，说：“等你想起来，黄花菜也凉了。”
    吃完了饭，小满翻出一封点心，油汪汪的点心纸，让老鼠啃了个角儿，好在没伤着点心，找了一张包装纸，重新包了，麻绳儿一系，上边掖了一方红纸，倒是很像样儿呢。没是没非去看人家，小满不情愿，等于喂了狗吧，心里这样说，拾掇上了一双鞋底，嘱咐了云芝几句，到嫂子那边去了。
    到了胡同口里，玉兰趴在墙上摘丝瓜，一张大腚饱饱满满搁在墙头上，玉兰没觉察，小满咯咯笑着说：“好大一个腚！放在墙上让人看，还是让人摸？要是个不地道的，一伸手就掏进去了。”玉兰回过身来，笑骂道：“小满，赶明儿当丈母娘了，还这么疯疯张张，不怕女婿把你的嘴打歪了。”小满笑着说：“他敢！”玉兰说：“不擀的是煎饼。”